道教的世俗化和民间化

第三节 道教的世俗化和民间化

明中叶后,历代皇帝虽然仍旧将道教作为其统治的辅助工具而加以利用,但开始对它加以防范,不断抑制。继明世宗之后的明后期的几位皇帝,对道教的态度已有一些改变。道教本身也逐渐走向世俗化和民间化。

穆宗朱载垕(1567—1572在位)即位后,在臣僚徐阶的辅助下,鉴于其父崇道过滥的教训,对道教采取了打击、抑制的政策。可以说,穆宗是明代皇帝中抑制道教最为严厉的皇帝。隆庆元年(1567),削夺邵元节、陶仲文爵诰,毁除为他们修建的坊牌、墓碑,以及籍田宅院和宫观亭台名额。同年四月,吏部覆主事郭谏臣奏:“正一真人(按:指第49代天师张永绪)荒淫不检,不当复令世袭。……得旨允行。”隆庆二年(1568),“诏革正一真人名号,夺其印。……止以裔孙张国祥为上清观提点,铸给提点印。上从之”。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十年,到神宗时才有所改变。

明神宗朱翊钧(1573—1619在位)即位后,于万历五年(1577)复张国祥正一大真人封号,秩二品,仍予金印,并御书“宗传”字额赐之,又赐玉刻“宗传”之印及金冠、玉带,敕修朝天宫内赐第,御书“真人府”额。并敕张国祥聘驸马都尉谢公之女为妻。万历二十三年(1595)五月,追赠其父张永绪为“正一嗣教崇谦养素真人”,母夏氏为“静恪元君”,张国祥封为“正一嗣教凝诚志道阐元宏教大真人”,妻谢氏为“静淑元君”。万历二十六年(1598),敕建金山龙王庙。万历二十七年(1599),敕张国祥于大上清宫安供钦赐《道藏》。万历二十九年(1601),追赠其祖父张彦为“正一嗣教秉诚崇范真人”,祖母杨氏为“安淑元君”。万历三十五年(1607),敕张国祥编印《续道藏》180卷,名为《万历续道藏》。这是继《正统道藏》之后又一道书汇辑,对道教文化的保存、传播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万历三十七年(1609),诏免上清宫大真人府杂赋差役。万历三十八年(1610),敕修龙虎山上清宫三清等殿及演法观等处被大水冲坏之殿宇,拨银3万两,令张国祥自行修理。但是,明神宗对正一道首领的态度并不是一味优宠,而是宽中有紧,恩威并施。如《明史》称张国祥在复请真人号时,“(马)自强寝其奏。国祥乃重贿冯保固求复,自强力持不可,卒以中旨许之”,但不许朝觐。万历七年(1579)八月,“礼部题该内阁传圣谕:朕昨御门,见真人张国祥也随班,他前奏今年该朝觐,朕思他是外方之人,焉用朝参,又无民社之寄,何须入觐?今只在本府暂住,恭候圣母万寿圣节供事毕,即辞回。以后凡遇寿旦,只在本山建醮祝诞,朝觐免行”。此后对朝觐之事稍有改变,“仍命张国祥三年一觐,言官争之不听。又至京师,辄久留不去。盖中官辈诳上,以祝延圣寿建醮为词,然终不得预朝会”。

明神宗之后的光宗朱常洛(1620在位)、熹宗朱由校(1621—1627在位)、思宗朱由检(1628—1644在位),这几位皇帝当政时,明王朝处于大势已去、国势阽危的景况。然而,他们对于正一道仍有一些推崇的措施。如熹宗天启六年(1626),第51代天师张显祖嗣教,继续进行修理大上清宫,于天启八年(1628)竣工,熹宗诰封其为“正一嗣教光扬祖范冲和清素大真人”。崇祯八年(1635),第52代天师张应京嗣教,于崇祯十三年(1640)入觐,思宗令为太子设坛祈禳。崇祯十六年(1643),应诏于万寿宫中建禳妖护国清醮及罗天大醮。可见,明后期的统治者对正一道基本上仍采取利用、扶植的态度,尤以明神宗为最,但最终也未能阻止明王朝的覆灭。实际上,明世宗之后,明朝廷对道教也感到力不从心,自嘉靖二十一年(1542)明世宗给予天师度牒500名后,就再不见有颁给天师度牒的记载。而且,在赐币修理上清宫诸殿宇时,也没有派朝廷官员督工,而是要张国祥自行负责工程事宜,以致工期长达18年之久,这种情况,在明初、中期是绝不可能出现的。明穆宗以前,明朝各位皇帝诏传龙虎山高道入朝极为频繁,并对所召道士给予很高的特殊待遇,然而,自明穆宗起,则鲜见有龙虎山高道应诏入京者。据清代龙虎山娄近垣《重修龙虎山志》卷七《人物》记载,仅有混成院道士何海曙曾于崇祯(1628—1644)间入觐,受到沈相国的尊礼,任混成院提点。受明代帝王尊崇的武当山道教,进入明后期后其情形也是大不如从前。穆宗即位后,曾于隆庆元年(1567),遣尚宝寺少卿徐琨至武当山致祭。神宗万历元年(1573),遣工科给事中吴文佳致祭,并为《太上说玄天大圣真武本传神咒妙经》、《玄天上帝说报父母恩重经》作序,刊板印行送武当山,令道士奉诵。光宗泰昌元年(1620),遣武安侯郑惟孝致祭。熹宗天启七年(1627),因武当山玉虚宫遭灾,令地方官速作修理。自此之后,就不再见明王朝对武当道教有何举措。这一切都表明,明后期诸帝对道教虽持利用之心,但扶植却相当有限,也表明了道教本身也在衰退。究其原因,在于明中叶以后,资本主义萌芽已经在中国社会中产生,整个封建社会处于“天崩地解”的状态。而植根于封建社会的道教,其教理、教义适应于封建制度,具有浓厚的封建性和保守性,而道教的领导者们,面临大变动的形势,不能适应新的历史潮流对道教进行自我革新,故只能是随它所依附的封建社会的衰落而式微,即使明后期统治者仍继续崇道,也无法挽救其自身和道教的衰落。

明中叶以来,正一道在上层的地位日趋衰落,然而,不受明统治者重视的全真道却逐渐崭露头角,日趋活跃,在社会上的影响日益增大。如嘉靖间(1522—1566),陆西星创道教内炼东派。明末,全真龙门派第八代传人伍守阳的丹法在社会上产生影响,形成“伍柳派”。

陆西星(1520—1606),字长庚,号潜虚子,又号方壶外史,江苏扬州兴化人。少业儒,及长,参加乡试九次未中,遂弃儒问道,游历名山访道问学,潜心研究道教内丹学。他自言吕洞宾授其丹法秘奥,撰有《宾翁自记》、《道缘汇录》、《南华真经副墨》、《道德经玄览》,以及《参同契测疏》、《阴符经测疏》、《悟真篇注》、《金丹就正篇》、《玄肤论》、《三藏真诠》等著述十多种,汇为《方壶外史丛编》。他又学佛参禅,撰有《楞严述旨》、《楞严经说约》、《楞伽经句义》。陆西星在究讨道教内丹学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内丹修炼体系,主倡阴阳双修,认为:“男女阴阳之道,顺之而生人,逆之而成丹”,强调“凝神聚气”、“道归自然”。值得注意的是,他在《玄肤论》中对《庄子》“众人之息以喉,真人之息以踵”提出自己的见解,认为:“以踵者,谓深入于穴也。众人之息,非不以踵也,但神有不存,纵其出入焉而不自觉,若以喉耳。真人则神依于息而深入于本穴之中,绵绵若存无少间断,故得专气致柔,抱一无离,虚极静笃而能观其复也。所谓依者,又非逐于息而依之也,有勿忘勿助之义焉。故神依于息则凝,神凝则气亦凝,神依于息则和,神和则气亦合,相须之道也。凝神之法自调息始,调息者,依息之谓也。”陆西星在论述丹法时有一大特点,就是尽力使其通俗化,用浅显易懂的语言来讲论深奥的丹法,去掉前人论丹道的晦涩难懂的隐语,以及笼罩在丹法秘诀中的神秘色彩,使道教丹法逐渐走向民间。实际上,这也是明中叶以后道教丹法著述的一种趋势,也是道教世俗化、民间化的表现之一。

应当指出的是,陆西星虽被尊为道教内丹东派祖师,但他本人并未入道,因而其师徒宗传系统的记载不详。不过,根据当时的一些情况可以作出这样的推断:陆西星的出现,是全真道在不受明统治者重视的情形下,全真道士隐修民间,并逐渐使内丹修炼法走向民间的结果。

明末,全真龙门派第八代传人伍守阳,其丹法理论在社会上也产生了较大影响。伍守阳(1565—1644),号冲虚子,世居江西南昌辟邪里。他本为一介儒生,兼通佛学,同时也读到了王重阳的著作。万历二十一年(1593),遇全真道龙门派第七代传人曹还阳,后又遇赵真嵩、王常月(按:王常月为清初振兴龙门派领军者,其行状将在后面的章节中介绍),得龙门派内修秘诀。伍守阳撰有阐扬内丹丹法的著述《天仙正理直论》、《仙佛合宗语录》。伍守阳丹道理论的特色在于将佛教禅学引入内丹修炼理论中,将道教内丹修炼的每一步骤都与佛教的修禅方法相结合,强调仙佛合宗,说:“仙佛同一工夫,同一景象,同一阳神证果。”“道修于有为,以至于无为;佛成于有证,以至于无所证。仙佛皆然也。”“心”、“性”合一是仙道合宗的基础,得出“仙道即佛法者也”的结论。伍守阳的论述,同样具有直截、简明的特色。他的思想为清代道士柳华阳所承袭,影响颇大,后世人称他们的丹派为“伍柳派”。

总之,内丹学在晚明时流传较广,并不局限于道教内部,社会上对此产生兴趣的人也很多。故清初王常月获得清统治者的信赖,开坛授戒,大阐法门,大江南北前来皈依受戒者颇众。这种情况的出现,可以说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内丹学的走向民间及其通俗化。

明后期,道教典籍的编撰整理,除万历年间张国祥领修的《万历续道藏》外,还有明熹宗时白云观在天启六年(1626)刊印的《道藏》和白云霁撰的《道藏目录详注》四卷,也有不少隐修于民间的内丹道士撰写的多种丹书。

明中叶以后,道教在上层的政治地位日趋衰落的同时,民间通俗形式的道教却很活跃。以各种宗教互相融合为特点的民间秘密宗教,虽然派别繁多,思想渊源也很复杂,但不少派别在思想上乃至组织上同道教有相当多的关系。民间秘密宗教远在宋元时期就已出现,而到了明清之际,大大小小的各色民间宗教组织多达百余种,在社会上十分活跃。它们或倡言弥勒降生,或宣扬圣君诞生,掀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反对统治者的斗争,并撰有一大批带有道教思想内容的被称为“宝卷”的经书,道教神灵亦被纳入它们的神灵系统,道教符箓、斋醮、内丹修炼方法等等,亦成为其宗教教义的重要内容,且更具通俗化、世俗化、大众化的特色。具有代表性的如白莲教、黄天教、八卦教、红阳教、长生教等,都带有浓烈的道教色彩。可以说,民间秘密宗教的活跃深刻地折射出道教在社会上的影响。

道教在中国哲学思想领域内的强大影响力,也是此时期道教对社会影响的一个重要方面,明代理学家仍沿着宋元理学家融摄道、释思想的路子走,且尤以融摄道教思想最为突出。明代中叶出现的大理学家王阳明的学说,对后来的社会影响颇大,而他的学说中,道教色彩十分浓厚,其“致良知”说,就融入了不少道教内丹修炼思想。王守仁有很多弟子,这些弟子在阐发其师的学说时,不仅援道入儒,有的则兼习道教工夫。例如:王畿,作为王阳明著名弟子之一,其思想中道教就有相当的分量。他论静坐调息时,说:“欲习静坐,以调息为入门,使心有所寄,神气相守,亦权法也。调息与数息不同,数为有意,调为无意。委心虚无,不沉不乱,息调则心定,心定则息愈调,真息往来,呼吸之机自能夺天地之造化,心息相依,是谓息息归根,命之蒂也。”又说:“调息之术,亦是古人立教权法,从静中收摄精神,心息相依,以渐而入,亦补小学一段工夫,息息归根,谓之丹母。”可见,王畿所论调息法,与道教内丹家所论如出一辙。当他论“致良知”时,更运用了道教的内丹理论。他说:“人之所以为人,神与气而已矣。神为气之主宰,气为神之流行。神为性,气为命。良知者,神气之奥,性命之灵枢也。良知致,则神气交而性命全,其机不外于一念之微。”王守仁的另一弟子朱得之,不仅以道教内丹学释理学之修养,还撰有一本讲道教修炼的书,名为《宵练匣》。他说:“人之养生,只是降意火。意火降得不已,渐有余溢,自然上升,只管降,只管自然升,非是一升一降相对也。降便是水,升便是火,《参同契》:‘真人潜深渊,浮游守规中’,此其指也。”又释修炼“金丹”,说:“金者,至坚至利之象;丹者,赤也,言吾赤子之心也;炼者,喜怒哀乐,发动处是火也。喜怒哀乐之发,是有物牵引,重重轻轻,冷冷热热,锻炼得此心端然在此,不出不入,则赤子之心不失,久久纯熟,此便是丹成也。故曰:‘贫贱忧戚,玉汝于成。动心忍性,增益不能。’此便是出世,此是飞升冲举之实。谓其利者,百凡应处,迎之而解,万古不变,万物不离,大人之心,常如婴儿,知识不逐,纯气不散,则所以延年者在是,所以作圣者在是。故曰:‘专气致柔如婴儿,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所以知几者在是,所以知天者在是。”朱得之的这一番见解,实在不像出自一个儒者之口,倒像一个颇在行的道教人士的见解。在明代,类似这样的理学家不在少数,也并不仅局限于王学学派中人。

更为值得注意的是,有的儒者竟将儒学演变为宗教,成为宗教教主,林兆恩就是典型代表。林兆恩(1517—1598),字茂勋,别号龙江,道号子谷子、心隐子,后又号混虚氏、无始氏,福建莆田人。他出身于世代业儒之家,从小习儒业,青年时参加科举考试却三试未中,故弃举子业而“遍叩三门,凡略有道者,辄拜访之”。在博览三教经书、访道四方的基础上,以儒学为主,会归道、释,著书立说,开导弟子,逐渐形成一个以他为中心的学术团体,人称其为“三教先生”。后来,其思想进一步发展,终于使一个倡“三一说”的学术团体演变成为宗教——“三一教”,又称为“三教”或“夏教”。据记载,万历十二年(1584),“黄芳倡建三教祠于马峰”,祠堂内供奉孔子、老子、如来、林兆恩像。孔子被称为儒仲尼氏,圣教宗师;老子被称为道青尼氏,玄教宗师;如来被称为释牟尼氏,禅教宗师;林兆恩被称为夏午尼氏,三一教主。林兆恩创立的这个三一教,其教理教义以儒家思想为主体,以佛、道思想为辅助,在“归儒宗孔”的立教基本宗旨下合三为一。三一教面世后,发展很快,在民间产生了很大影响。林兆恩于万历二十六年(1598)逝世后,其弟子分三支向南、北发展,从其家乡莆田发展到福建、浙江、安徽、江西、直隶、北京等地,甚至到达台湾及东南亚地区,直至近现代,影响犹存。

三一教的道教色彩是引人注目的。林兆恩在创教过程中,与道士卓晚春交往非常密切,受其影响不谓不大。卓晚春,自号无山子、上阳子,福建莆田人,善算筹,人称“小仙”。嘉靖二十七年(1548),林、卓结为方外交,“搜秘讨奇,纵饮行歌”,直到嘉靖四十年(1561)左右,卓晚春云游天下,二人间的交往才中断。林兆恩曾“摘其遗言,拾其遗诗”辑为集,取名《寤言录》,附于《林子三教正宗统论》之后。林兆恩直接汲取了卓晚春“人身乃一天地”的思想,其《九序》中讲内丹理论的前五序,思想也渊源于卓晚春。故林兆恩之三传弟子董史说卓晚春“有功于师门”,并建有无山宫专祀卓晚春。林兆恩对张三丰也非常崇敬,并借张三丰降授的神话来扩大三一教的影响,在现存的许多三一教堂(祠)的正殿中所供奉的三尊偶像,一为位居正中的林兆恩,一为居左的卓晚春,一为居右的张三丰。三一教在后来的传播发展过程中,又不断地编织张三丰、吕洞宾降临的神话,并将道教的符箓、神咒、卜卦、扶乩及斋醮等引入。在建立其神灵系统时,将道教的诸如元始天尊、玉皇天尊、道德天尊、天官、地官、水官、火官、玄虚上帝、赵玄坛,以及钟离权、吕洞宾、张果老、张伯端、白玉蟾、王重阳、丘长春等数十位纳入,作为供奉对象。故《乐山集草》卷一《瑶岛三教祠记》曰:“龙江之学,以儒为表,以道为里,以释为归,故称三教也。”《顾仲恭文集续刻·易外别传序》曰:“其说乃系道教七八分,佛教二三分,而以儒教饰其表面。”

道教对明代佛学的影响也是存在的。在明末四大高僧的著作中都不难见到道教影响的痕迹,特别是德清。德清著有《道德经注》二卷、《观老庄影响说》一卷、《庄子内篇注》四卷,说:“尝言为学有三要,所谓不知《春秋》不能涉世;不精《老》、《庄》,不能忘世;不参禅,不能出世。此三者,经世、出世之学备矣。”

明代道教对社会的影响是多方面的,并不仅仅局限于儒、释,在文化思想的其他领域,诸如戏曲、小说、诗词、音乐、绘画等方面,都有着广泛而深刻的影响。这里仅以明代文学创作主流的小说、戏曲为例,考察道教的影响。明代以道教为题材的作品是文学创作的重头戏,中国著名的四大古典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前三部都出现在明代。其中,《西游记》虽以佛教为主题,但也兼涉道教。《水浒传》中也不乏道教内容。而《封神演义》更是一部卷帙浩大,脍炙人口,盛传民间的道教题材神魔小说。除这三部名著外,还有一大批异彩纷呈的以写鬼怪神仙为主题的作品,以致被后来的文学研究家们称为“神魔小说”而成为小说分目中的一个大类目。如嘉靖、隆庆间人吴元泰著的《东游记》,又名《上洞八仙传》、《八仙出外东游记》,叙述了铁拐李、钟离权、吕洞宾、蓝采和、张果老、何仙姑、韩湘子、曹国舅等八仙得道的故事;隆庆、万历年间人余斗象著的《北游记》,全名《北方真武玄天上帝出身志传》,叙讲真武大帝降妖伏魔、成道升天的故事。邓志谟写有《铁树记》,又名《许仙铁树记》,讲述许逊得道斩蛟擒妖的故事。又著《飞剑记》,一名《吕仙飞剑记》,叙吕洞宾的传奇故事。著《咒枣记》,一名《萨真人咒枣记》,叙道士萨守坚得道除妖的故事。这些小说往往通过说唱艺人之口,深入到下层社会,可说妇孺皆知,影响非常之大。

在戏曲创作方面,更有一大批以道教神仙、历史人物为题材的作品面世。诸如:谷子敬的《吕洞宾三度城南柳》、《邯郸道卢生枕中记》,朱有燉的《吕洞宾花月神仙会》、《张天师明断辰钩月》、《紫阳仙三度常椿寿》,贾仲明的《吕洞宾桃柳升仙梦》、《铁拐李度金童玉女》、《丘长春三度碧桃花》,陆进之的《韩湘子引度升仙会》,杨讷的《王祖师三化刘行首》,宁献王朱权的《淮南王白日飞升》、《瑶天笙鹤》、《周武帝辩三教》、《冲漠子独步大罗天》,另还有无名氏所著的《吕洞宾戏白牡丹》、《吕真人九度国一禅师》、《吕翁三化邯郸店》、《吕纯阳点化度黄龙》、《钟离权度脱蓝采和》、《蓝采和锁心猿意马》、《许真人拔宅飞升》、《孙真人南极登仙》、《马丹阳三化刘行首》、《萨真人夜断碧桃花》、《时真人四圣锁白猿》等等,还有表现盛大的群仙相会场景的《八仙过海》、《八仙庆寿》等。

随着这些以道教为题材的戏曲、小说在社会上的流传,道教的教理教义以及其宗教伦理道德思想也逐渐影响于民众,深入民众的日常生活。诸如关帝、玄武、八仙、文昌帝君、妈祖、土地、城隍、三官大帝、雷公、门神、灶君、药王、瘟神、蚕神、王灵官等道教诸神在民间被广泛祀奉,有的还成为行业神,被加以崇奉。蕴含着儒家伦理学说和佛教因果报应思想的道教伦理观,随着《功过格》、《劝善书》的流行,在明代社会各阶层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影响着人们的心理和行为,现实人生中人们无法靠人力圆满解决的问题,如送死迎生、祛病消灾、延年益寿、功名富贵、祈晴祷雨等等,都被寄之于神灵。道教神祇的神庙星罗棋布于乡间小镇,远达少数民族聚居的边寨山区,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道教对明代社会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