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名家医案借鉴
1.许公岩医案——痰浊壅肺
吴某,男,62岁。
初诊日期:1990年12月18日。
主诉:患者慢性咳喘史30余年,加重2月。
现病史:患者慢性咳喘史30余年,2月前因受凉后咳喘加重。虽屡经中西医治疗,病情未见好转,遂来我院求治。
现症:咳嗽痰多,色白黏稠,胸闷喘憋,动则喘息气急,心悸气短加重,夜间不能平卧,腹胀便溏,尿少肢肿舌质紫黯,有瘀斑,舌苔白薄腻,脉沉细弦滑略数。
查体:慢性喘息状态,呼吸困难,面色晦暗,双侧球结膜水肿,唇甲发绀,颈静脉怒张,胸廓呈桶状,肋间隙增宽,两肺呼吸音粗,散在干鸣音,两肺底可闻及湿啰音,腹部稍膨隆,肝于肋缘下4cm处可及,双下肢呈可凹性水肿。
诊断:肺胀(西医:慢性支气管炎,肺气肿,肺源性心脏病,右心衰竭)。
辨证:寒湿伤脾,痰浊阻肺,久病正虚。
治法:健脾宣肺,宣肺化痰,扶正祛邪。
方药:苍术12g,麻黄2g,莱菔子30g,桔梗10g,泽泻30g,葶苈子30g(包),茯苓10g,干姜30g,丹参30g。
二诊:服药7剂后咳嗽明显减轻,咳痰减少,喘憋水肿亦减轻,夜间睡眠较前平稳,便软不成形,每日2~3次,脉细弦滑略数,舌质黯紫,舌苔薄白腻,仍拟前法加减。
方药:苍术12g,麻黄2g,莱菔子(炒)30g,桔梗10g,泽泻30g,葶苈子30g(包),党参30g,茯苓10g,车前子15g(包),干姜15g,丹参30g。
三诊:服药14剂后咳嗽,喘憋及心悸气短等症大大减轻,水肿已完全消退,夜间可平卧入睡,胃纳较前佳,大便软,每日1行,脉细弦滑,舌质黯紫,苔薄白。治宜温阳健脾,运化湿滞。
方药:党参30g,茯苓10g,莱菔子30g,苍术10g,桔梗10g,车前子15g(包),丹参30g,干姜15g,泽泻30g。14剂。
四诊:病情基本控制,平静时无任何自觉症状,除轻度咳嗽之外,唯急剧活动后方感气短心悸,食纳与二便如常,舌稍紫黯,苔薄白,脉细弦滑,此乃湿邪已除而正气未变,治以敛心益肺,养血助降之法,维持治疗。
方药:甘草30g,五味子21g,丹参30g,茯苓10g,莱菔子15g,当归10g,苍术10g,干姜10g,诃子肉10g。
按语:本例患者已年过六旬,久患咳喘,胸腹胀满,呼吸困难,虽屡经中西医诊治,效果并不理想,后经许氏治疗,而迅速好转,其关键在于辨证准确与用药得当。许氏通过审因辨证,确认证属寒湿伤脾,痰浊阻肺,久病正虚而呈本虚标实,当以健脾宣肺,温化痰湿祛邪为主,辅以益气扶正为治,故先后于方中用辛香温燥,气味雄烈之苍术,燥湿健脾,使脾气散精上归于肺,用辛苦温之麻黄,辛开苦降,宣肺平喘,发汗利水,通调水道,两药协同健脾宣肺而利尿除湿,辅以干姜温脾散寒以化湿,佐党参、茯苓健脾益气利水以扶正,炒莱菔子、葶苈子、泽泻、车前子泻肺消胀平喘,化痰利水以治标,气水内停,必致瘀血内阻,故用丹参活血利水,诸药合用,肿消咳止,邪去正复,肺胀乃除,整个治疗过程,把握主证,对症用药,故效果卓著。
2.娄多峰医案——痰热郁肺
毛某,女,44岁,农民。
初诊日期:1979年4月20日。
主诉:咳喘反复发作15年,加重伴双下肢水肿3年,复作1月。
现病史:15年前,因产后触风寒,遂见咳喘,胸闷,此后每因外感则发,1年2~6次,用抗生素及氨茶碱等药,数周可止,近3年发作频繁,逐渐加重,甚则心悸,下肢水肿,1个月前咳喘复作,住院后用上述西药,治疗20d,难以缓解,来邀会诊。
现症:此时患者咳喘胸闷,张口抬肩,夜不能眠,咳吐痰涎量多质稠色黄,小便量少,脉滑数,舌质黯红,苔黄腻。
查体:体温37.5℃,脉搏94次/min,呼吸22次/min,血压10/7kPa。神志清楚,面部虚浮,颧红,唇发绀,下肢轻度水肿,依床而息,听诊:两肺布满湿啰音。
检查:X线透视显示慢支,肺气肿合并肺心病。
诊断:肺胀(西医:肺气肿并发肺心病)。
辨证:热饮壅肺。
治法:宣泄肺热,化痰逐饮。
方药:麻杏石甘汤加味。麻黄(炙)9g,石膏30g,杏仁(炒)9g,瓜蒌皮24g,紫菀24g,车前子18g,葶苈子12g,苏子12g,麦冬15g,陈皮12g,桔梗9g,甘草6g。水煎服,3剂,每日1剂。
二诊:服上方3剂,小便增多,诸症有减,脉仍滑数,舌黯红,效不更方,继服3剂。
三诊:服上方3剂,咳喘胸闷大减,已能平卧,咳痰量少质稀,色淡白,睡眠尚可,小便清长,下肢、颜面肿全消,脉象和缓,自述病去八九,上方去车前子,加黄芪20g,茯苓18g,继服。
四诊:服上方6剂,诸症悉除,体温36.8℃,心率82/min,血压15/9kPa,要求出院,嘱以人参蛤蚧散善后。1980年春节告知:坚持用药1个月,已10个多月未发作。
按语:本案患者素有咳喘,痰气交阻于肺,以致肺胀,又复感外邪,邪热壅肺,而成咳喘胸闷,张口抬肩,痰多而黄,颜面下肢水肿等气水不利,标实而急之象,娄氏急则治其标,首诊、二诊均以清热宣肺之麻杏石甘汤加化痰降气肃肺利水之品,重在祛邪治标,三诊时病情大减,故逐渐加用黄芪、茯苓扶正治本之品,四诊时邪实已去,正气尚虚,故以人参蛤蚧散善其后。
3.李可医案——痰蒙神窍
某女,62岁。
初诊日期:1979年2月4日。
主诉:痰喘31年,暴喘7d伴昏迷无尿。
现病史:患痰喘31年,此次因外感风寒引发暴喘,住院7d,始终无汗,已2d无尿,县医院诊为“肺心病心衰并发脑危象,急性肾功衰竭”病危出院,准备后事。
现症:诊见患者深昏迷,痰声拽据,颈脉动甚,腹肿如鼓,脐凸胸平,下肢烂肿如泥,唇舌指甲发绀,苔白厚腻,六脉散乱,摸其下三部则沉实有力,视其唇指发绀,心衰之端倪已露。
诊断:肺胀(西医:肺心病心衰并发脑危象,急性肾衰竭)。
辨证:寒饮久伏于中,复感外寒,阴寒充斥内外,蔽阻神明。
治法:温里寒,开表闭,涤痰醒神。
方药:拟破格救心汤平剂与小青龙汤化裁。附子30g,麻黄、桂枝、赤芍、干姜、细辛、五味子、石菖蒲、郁金、葶苈子(包)、炙甘草各10g,生半夏、茯苓各30g,麝香0.3g(冲),竹沥60g(兑),姜汁1小盅(兑入),鲜生姜10大片,大枣10枚。1剂。
二诊:服后得汗,大便1次,随即苏醒,小便甚多,一昼夜得3000mL以上,腹部及下肢肿胀已消七八,足背出现皱纹,脐凸亦消。原方再进1剂后数日遇于街头,已痊愈。
按语:破格救心汤是回阳固脱,起死回生之剂,临床应用见机即投,不可犹豫,本病例虽无“四逆”见证,但阴水泛滥,唇甲发绀等亡阳先兆已露,一经投用,覆杯得救,若等到“诸症悉具,险象丛生”,则医者焦头烂额,患者生死难测。又本方治疗重度心衰水肿,及肾衰无尿能于一日之间十去其八,出乎意料,事后揣摩,除本方温阳消阴,蒸动膀胱气化,茯苓利水之外,得力于麻黄一味,肺为水之上源,主通调水道,下输膀胱,今寒邪闭肺,水道不通,故聚水成肿,用麻黄发汗解表,开提肺气,肺气开则水道通,水肿迅速消退,此后曾多例慢性肾炎水肿及顽固性心衰水肿病例,追根寻源均有外感寒邪久伏病史,于对症方中加麻黄一味,提壶揭盖,开宣肺闭,尿量迅速增多而愈,应用本方要严格遵循辨证论治法则,胆大心细,谨守病机,准确判断病势,脉证合参,诸症若见一端,即宜急服。凡亡阳竭阴之端倪初露,隐形心衰的典型症状出现(如动则喘急,胸闷,常与睡中憋醒,畏寒肢冷,时时思睡,夜尿多,以及无痛性心肌梗死之倦怠乏力,胸憋自汗等),急投本方平剂;亡阳竭阴之格局已成,急投本方中剂;垂死状态,急投本方大剂。服药方法急症急治,不分昼夜,按时连服,以保证血药浓度,有效挽救病人生命,极重症24h连服3剂。
4.戴裕光医案——阳虚水泛
杨某,女,82岁。
初诊日期:2004年12月9日。
主诉:反复咳嗽、咯痰20年,气喘8年,心悸5年,复发3d。
现病史:患者20余年前冬天受凉后出现咳嗽咯痰,随后每年冬天受凉后发作,持续数月不解。8年前出现气喘。5年前症状加重,出现心悸足肿。3d前又因受凉出现咳嗽,咯白泡痰,心悸,动则喘累,双下肢水肿前来就诊。
现症:咳嗽,咯白泡痰,心悸,动则喘累,纳差,听力下降,尿多,双下肢水肿,舌淡,舌润,苔白,脉沉弱。
查体:血压120/70mmHg,神清,颈静脉怒张,气管居中,桶状胸,双肺散在干鸣,双肺中下部闻及中粗湿啰音;心率104次/min,律齐,P2>A2;腹软,肝右肋下2cm可及,质中;双下肢水肿(++)。
诊断:肺胀(西医:慢性支气管炎,阻塞性肺气肿,慢性肺源性心脏病)。
辨证:年已耄耋,素有“慢支”,肺、脾、肾俱虚,痰浊内停。
治法:降肺化痰,温阳利湿。
方药:麻附细辛汤、真武汤化裁。炙麻黄4g,制附片6g(先煎),细辛4g,法半夏12g,五味子6g,山萸肉12g,熟地黄12g,砂仁4g,川桂枝6g,茯苓12g,焦白术12g,党参15g,淡干姜6g,炙甘草3g,白芍10g,车前子15g,胡桃肉12g。7剂,每日1剂,水煎服。
二诊:患者服前方后咳嗽、喘累、心悸明显减轻,纳谷有增,听力仍差,双下肢水肿稍逊,大便日1行,多尿,舌淡,苔白腻,脉沉细。治宜宣肺降气,温阳强心,利水。肺主气,司呼吸,为水液之上源;脾主升清降浊,主运化,肾司开阖,主纳气,主水,故脾、肺、肾同治。又因久病伤肾,水病可及血,气虚、气滞、瘀血内生,病已及心,治疗时注意强心。守方7剂。
按语:《灵枢·天年》载,“五十岁,肝气始衰……六十岁,心气始衰……七十岁,脾气虚……八十岁,肺气虚……”患者年逾八旬,五脏皆衰,正气内虚,脏腑功能减退,脾主运化,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脾阳虚,运化失常,故纳少,水谷精微停而为痰为饮,此所谓“脾为生痰之源”。肺主气,司呼吸,主宣发肃降,痰浊易上犯肺,“肺为贮痰之器”。肺失宣降,故咳嗽,咯白泡痰。肾藏精,主纳气,肾虚失纳气,故动则喘累,呼多吸少。耳为肾之窍,肾虚则听力下降。肺主治节,脾主运化,肾主水,与水液代谢关系密切,脾肾阳虚,水液内停,故双下肢水肿。水饮上逆,水气凌心,故心悸,舌润,苔白,脉沉弱。此乃脾肾阳虚为本,痰饮内停为标,“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选真武汤、麻黄附子细辛汤温阳利水;小青龙汤、苓桂术甘汤温化痰饮,补泻并用,阴阳同用。方中炙麻黄宣肺、平喘、利水;桂枝温通心阳;附子大辛大热,回阳救逆,补火助阳,散寒止呕;干姜辛热,温中回阳,温脾化饮;细辛祛风散寒止痛,温肾化饮;党参补中益气,生津养血;白术补气健脾,燥湿利水;茯苓利水渗湿,健脾安神;砂仁行气,化湿,温中;法半夏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痞散结;车前子利水通淋,清肺化痰;熟地养血滋阴,补精益髓;山萸肉补益肝肾,收敛固涩;胡桃肉补肾温肺;白芍养血,敛阴,柔肝止痛,平抑肝阳;五味子敛肺滋肾,宁心安神;甘草补脾益气,润肺止咳,调和诸药。“附子无姜不热”,附子配干姜、细辛、桂枝温行心肾阳气,温肺化饮,侧重下焦;党参合白术、茯苓、砂仁健脾益气,利水渗湿,治在中焦;白芍、五味子收敛固涩,防附、桂、姜、辛之辛热伤阴,砂仁又防熟地、山萸肉滋腻碍中。半夏配车前,燥湿化痰,熟地、山萸肉、胡桃肉补肾益髓;炙麻黄宣肺利水,治在上焦。三焦为水液运行的通道,此方宣上,健中,温下,全面兼顾,祛邪而不伤正,体现“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的意旨。
5.胡毓恒医案——肺肾气虚
王某,女,61岁。
初诊日期:1982年8月2日。
主诉:咳喘间作10余年,加重9月。
现病史:患者10余年来每到寒冬季节即咳嗽,气喘,吐痰涎,炎夏之时可以缓解,但病情逐渐加剧,至1981年农历十月,咳嗽复发以后,虽至夏热之时不缓解,且病情较以往重笃。因儿子在长沙工作,故于1982年5月来长沙住在儿子家里,在省某医院治病,其胸部摄片结果:“两肺纹理普遍增多,呈肺气肿征……两下胸膜增厚粘连,心脏动脉段延长,右下肺动脉总干为1.7cm”。意见:①慢性支气管炎并肺气肿。②肺源性心脏病。经中西医治疗,肌内注射庆大霉素抗感染及对症处理,中药煎剂,每日1剂(处方不详),治疗1个月余,咳嗽,气喘,吐痰稍减,但神惫乏力益笃,于8月2日延余诊治。
现症:胸闷气短,动则更甚,轻咳,吐少量稀痰,头昏头痛,心悸,夜寐不宁,体倦乏力,精神极差,饮食少思,语声低微,头不自主的摇摆(已4年),面色不华,形体消瘦,舌苔滑白,质淡红,脉细弱数。
诊断:肺胀(西医:慢性支气管炎并肺气肿,肺源性心脏病)。
辨证:气血俱虚,脏腑亏损,尤以心、肺、肾为笃。
治法:益脏腑,补气血,调阴阳。
方药:拟圣愈汤加味。党参15g,当归10g,熟地黄15g,川芎10g,白芍10g,甘草6g,黄芪20g,茯苓10g,枣仁10g,桑寄生15g,白芷10g。每日1剂,水煎服。
二诊:服上方后效果比任何一次好,前后间断服用该方,共服13剂后病已痊愈,去年冬季未发病,不自主摇摆已4年的头,现已不摆矣,体胖神怡,可以种菜搞家务,现稍有气短,头昏耳鸣,睡不宁,口稍干,大便偏干,额痛,舌红少津,苔少,脉细弱。虽然病情控制较好,身体有所恢复,但毕竟年老体弱,需要培补,以原法加味继进。
方药:黄芪20g,党参15g,当归10g,熟地15g,白芍10g,茯苓10g,枸杞12g,川芎6g,枣仁10g,桑寄生15g,炙甘草5g,白芷10g。每日1剂,水煎服。
按语:患者染慢性支气管炎肺气肿多年,已发展为肺源性心脏病,病情逐渐益笃,本次从1981年农历十月发病至1982年公历8月未愈,夏季未缓解,经中西治疗,虽咳喘稍有减轻,但毕竟疗效不显著,自服本方以后,疗效显著,仅进7剂,病情控制缓解,尔后间空一段又原方进几剂,再隔一段时间又原方进几剂,3次共服13剂,冬季必发的病而去冬未复发矣,尤其可喜的是已持续4年的摆头也得到控制,为何疗效如此显著?考虑是患者久病,正气大虚,气血、脏腑均已虚损,处方用药中肯,故药到病除,前医治疗,可能只是祛邪,忽视了扶正,故虽治罔效,另外,患者系农村妇女,平生可能服药不多,尤其培补药少进,所以效果颇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