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侣、友朋:凌廷堪

三、学侣、友朋:凌廷堪

刘师培观察清代文学发展的历程,认为:“惟歙县凌次仲先生,以《文选》为古文正的,与阮氏《文言说》相符。”[14]他观察清代文章之学的动向,指出凌廷堪与阮元在乾嘉之际,率以《昭明文选》为文统标识,推尊骈文为文章正轨。虽然本书着重探讨的是阮元“文笔说”研究,但是阮元的思想的确受到凌廷堪的重大影响,李贵生经过研究发现“凌廷堪与阮元的文论思想为一系”[15],是确有可能的。虽然阮元与凌廷堪的关系是“尤知己之最者”。根据目前所阅见的文献资料,尚未发现阮元明确指出已说乃承袭自凌廷堪。

将两个人的生平以及作品年份进行对应,可以明确推测出阮元重提“文笔说”很有可能真的是来自于凌廷堪的影响。首先,凌廷堪较阮元年长八岁,根据二人的自述,彼此于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订交于扬州,此时凌廷堪已经二十五岁,阮元则十八岁,尚未公开发表任何论述,凌廷堪则已在此时发表了一定数量的词、曲等文学作品,甚至发表了首篇表明一己之文统观的文章,即《祀古辞人九歌》,于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已经面世。笔者将着重探讨这一篇文章中凌廷堪对于文章之学的看法。在文章中,凌廷堪由祭祀和古辞人的具体作为,表达自己的文统观念,他其后的很多作品也是由此出发进一步地拓展及其深化。

凌廷堪在此篇论文中一方面标举文应有独特性,想要摆脱两汉以来教化的传统,另一方面,凌廷堪也指出以屈原为始的文统传承,认为:

屈、宋鸿篇,为辞林之正轨。班、张巨制,乃文苑之大宗也。用能垂日月而不刊,与天地而齐寿。渊源自古,光景常新。虽徐、庾之绮才艳骨,燕、许之佩玉垂绅,而老成之典型尚存,高曾之规矩未改。降及韩、柳,矫彼梁、陈,漫云起八代之衰,实自成一家之学。[16]

凌廷堪认为文统之始自屈原、宋玉,历经两汉及魏晋南北朝,至唐初而后终止,其中韩愈、柳宗元是令文统断绝的关键人物。诸如此类的理念,于二十二岁就已经确立。同样在这篇文章里,凌廷堪准确描述出了文的特质,补充了对情、气和辞采方面的要求:“所以炳炳者其泽,琅琅者其乡,渺渺者其情,蓬蓬者其气,不欲陋而欲华,不取奇而取偶。”[17]他指出散文与骈文虽然看似皆为文,然而散文如同白水一般,无色无味,不能与雕琢华美的骈文并列而论。也明确指出了所谓文,就是骈俪之文,散文不能称为文。而且他还在文中称赞沈约说:“前浮声兮既施,后切响兮亟随。不传之妙兮在兹,匪歌咏兮独宜。高文典册兮一以贯之,俗士不识兮以为论诗。”[18]凌廷堪将诗歌的声韵作为标准施之于文。阮元的“文韵说”借鉴了此处的观点并进一步进行阐发。

萧统《昭明文选》及刘勰《文心雕龙》,二者在南朝历史上的地位不言而喻,凌廷堪亦推崇备至。对于《昭明文选》,凌廷堪自述喜好六朝词赋,“为文喜作‘选’体”,显示其对《文选》的看重。《文选》中的众多文体,是凌廷堪甚为珍爱乃至学习的对象,这在《校礼堂文集》分类中显而易见,从《校礼堂文集》目录看来,其中有二十种文体皆为《文选》所有。

在学术史的视域下,集汉学家和骈文家于一身的凌廷堪将文与经、史、子划分出界限,使得文独立于道学、经学之外,从而为有效地反击桐城派找到了新的理论。但这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日后阮元承袭了凌廷堪的观点重提“文笔说”才使得这一观念广为传播。原因在于凌廷堪的理论不够清晰和系统,他没有就此写作专题论文,而是将自己的观点散见于零散篇章之中,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再加上凌廷堪政治地位较低,文章的流传范围较窄。而阮元在清代位高权重,门生众多,也因此在日后重提“文笔说”之时反响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