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礼贤名天下
田文礼贤名天下
一
战国时期。
齐国副将田婴府第。宅内,妻妾有的守其舍,有的嬉于庭;子女四十多人,年长的习文习武,年幼的嬉耍娱乐;家奴使女,各行其事;大小官员,往来穿梭。
时五月初五日。田婴在堂上料理事务。一家奴来报。
家奴:“大人又添贵子,小人特来报喜!”
田婴:“贵子?何房所生?”
家奴:“大人九房所生,东厢九房张氏。”
田婴:“贱妾张氏所生?今天是何日子?”
家奴:“禀告大人,今日是五月初五。”
田婴:“五月初五?这是个大不吉利的日子呀!不迟不早,偏偏于凶日生产,不祥之兆也!速速传于张氏,立即将孩子扔掉!立即将孩子扔掉!听到没有?”
家奴:“是,大人。”
家奴即速退下。田婴满脸怒气。
二
张氏产房。
张氏卧床。使女为婴儿洗裹。
使女:“夫人喜添贵子,可喜可贺!将来如有出头之日,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老奴啊!”
张氏:“看你说到哪里去了。你随我从张家陪嫁至田家,一晃就是六七年,终日不离,情同手足,手足之情怎能忘却?”
使女:“是呀!张家虽不比田家,不为名门,也算大户呀。老奴从小与你相伴,深知你的德性。你少读诗书,聪颖贤惠,乐善好施,心地善良。”
张氏:“唉,甭提这些了。嫁到田家以后,老爷官高禄厚,妻妾众多,儿女成群,哪里还能想到我们?东厢僻房,惟有你日夜相伴。”
使女:“今得贵子,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张氏:“便愿如此吧。”
使女为婴儿包裹毕,递与张氏。张氏抱儿细看,甜蜜地笑了。
使女:“看,这孩子耳大鼻挺,目中有神,日后必为将相之才。”
张氏:“看你说的。”
张氏、使女满心喜悦,房内笑声不断。忽门外传来家奴禀报声。
家奴在门外:“张氏听清,老爷说,五月五日生子命克父母,于家不利,要你立即把孩子扔掉!”
使女:“什么?不吉利?把孩子扔掉?”
家奴:“对。老爷说五月五日为凶日,生孩子于家不利,叫快把孩子扔掉!”
张氏惊恐万状,欲下床,被止住,满面流泪,直呼“好命苦哇”。使女惊慌失措。
家奴:“赶快将孩子交给我,弃之郊外。”
房内张氏、使女哭作一团。还是年老的使女较为冷静,迅速将脏衣脏物裹在一起,外边包上小被褥,再用布带扎严。然后抱出,递于家奴。
使女:“快快抱走弃于野外,稍慢你就走不开了。夫人正在拼命。快点快点!”
三
家奴抱着“婴儿”直奔出门,至郊野。欲弃之又不忍,不弃之又不敢违命。刚想掀开被褥看看婴儿,一眼瞥见后有人盯梢,一狠心将“婴儿”掷于沟壑。
四
使女回到张氏卧室。
张氏:“这怎么能行呀!此事非小,如何瞒得?若败露出来,老爷决不会轻饶啊!”
使女:“田七此人,胆小怕事,惟命是从,不敢解带偷视,更不敢不扔,放心好啦!”
张氏:“那,这孩子……老爷若看到,可怎么办?”
使女:“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此事只有我们二人知道,都是张家之人,不会透露出去。孩子交给我好了。只说是我的侄儿,带来抚养。你只须每日喂上几遍奶即可。孩子稍大一点,还愁他父亲不认?还能将他掷之郊外?再说,将军军务繁多,整日在外,哪有那么多的心事放在家务之上?”
张氏:“事已至此,只好这样了,可就太难为你了。”
使女:“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快,快把孩子交给我吧。”
五
魏太子申为上将,庞涓为大将,起倾国之兵进攻韩国。韩侯遣人告急于齐,求其出兵相救。齐宣王大集群臣商讨救韩之策。齐宣王封田忌为大将,田婴为副将,孙膑为军事,率车五百乘以救韩。
魏兵分两路,一路由庞涓率领,为前锋,一路由魏太子申断后。齐兵人魏,直向魏都进发。孙膑设减灶之计,诱魏兵深入。庞涓数齐军灶,第一日十万灶,第二日五万灶,第三日仅有三万灶。以为齐兵胆怯,三日之内,逃亡过半。遂得意忘形紧追不舍。天黑至马陵道,夹谷深隘,道旁一大树去皮,墨书“庞涓死此树下”六字,庞涓火光之中看得真切,知已中计,为时已晚。孙膑、田忌指挥齐兵万鸳齐发,箭如骤雨,庞涓中数箭不能脱,遂自刎其喉而绝。此时,副将田婴一队伏兵从魏军后边杀到,魏太子申被田婴生擒。魏军尸横遍野,齐军大获全胜。
六
齐宣王殿。齐宣王设宴相劳,亲为田忌、田婴、孙膑把盏。
齐宣王:“众将军大败魏军,震我国威,功高盖世,宜封高爵。田忌,寡人任你为宰相,主宰国家大事。”
田忌接过齐王相印,拜谢。
齐宣王:“田婴,寡人封你为将军。”
田婴接过齐王将军令箭,拜谢。
齐宣王:“孙膑,你雄才大略,用兵如神,军事天才,天下无二。寡人为你加封大邑。”
孙膑将亲手书写的孙武《兵法》十三篇献于齐宣王。
孙膑:“臣以废人,过蒙摧用,今上报主恩,下酬私怨,于愿足矣。臣之所学,尽在书中,献于大王,以表赤诚。臣清心寡欲,一无所求。只愿得闲山一片,以为终老。”
举朝上下,钦佩万分。齐宣王挽留不住,甚觉可惜。
七
田婴府第。上挂“将军府”金匾。
府内。张氏在房内刺锈。使女搀着3岁的田文走进。田文叫着“妈妈”,扑入张氏怀中,母子情深。
张氏:“田文,妈妈昨天教与你的诗会背了吗?”
田文:“会背了。”
张氏:“来,背给妈妈听听!”
田文:“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
张氏:“来,妈妈再教你一首。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悬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田文跟其母念三遍。
田文:“妈妈,我会背了,你听。”
田文背诗:“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
使女:“田文聪明过人,将来必成大器。”
张氏:“田文,你过来,妈妈跟你说。你须用心识字,多动脑筋,广学勤问,立志成才。从小更要学会如何做人,要尊老爱幼,尊贤爱能,多结好友,乐善好施,造福百姓,而名扬天下。懂了吗?”
田文:“我懂”。
张氏:“懂了就好。”
八
齐宣王自恃其强,沉于酒色,宰相田忌屡谏不听,郁郁而卒。一日,宣王于雪宫盛陈女乐。忽有一妇人,广额深目,高鼻结喉,驼背肥项,长指大足,发若秋草,皮肤如漆,身穿破衣,自外而人,声言“愿见齐王”。武士止之曰:“丑妇何人,敢见大王!”丑妇曰:“吾乃齐之无盐人也,复姓钟离,名春,年四十余,择嫁不得。闻大王游离宫,特来求见,愿入后宫,以备洒扫。”左右皆掩口而笑曰:“此天下强颜之女子也!”乃奏之宣王。宣王召人。群臣、侍宴者见其丑陋,亦皆含笑。
齐宣王:“我宫中妃侍已备,今妇人貌丑,不容于乡里,以布衣欲干千乘之君,难道你有什么特殊的能耐吗?”
钟离春:“妾无奇能,但有隐语之术。”
宣王:“你试发隐术,为孤度之。若言不中用,即当斩首。”
钟离春于是就扬目炫齿,举手四下,拍膝而呼:“危险啊危险!”宣王不解其意,问于群臣,群臣莫能对。
宣王:“钟离春,你来这儿,给我们讲明此为何意。”
钟离春顿首,曰:“大王赦妾之死,妾乃敢言。”
宣王:“赦你无罪。”
钟离春:“妾扬目者,替大王视烽火之变;炫齿者,替大王惩拒谏之口;举手者,替大王挥谗佞之臣;拊膝者,替大王拆游宴之台。”
宣王大怒:“寡人焉有四失?村夫妄言!推出斩首。”
钟离春:“请容我将大王的四点过失讲明后再处死,行吗?”
宣王:“你且说来。”
钟离春:“妾闻秦用商鞅,国以富强,不日出兵函关,与齐争胜。大王内无良将,边备渐驰,齐必首受其患,此妾为王扬目而视之。妾闻‘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大王内沉女色,外荒国政,忠谏之士,拒而不纳,妾所以炫齿为王受谏也。嬖臣王耀阿谀取容,蔽贤窃位,邹衍等士迂谈阔论,虚而无实,大王信用此辈,妾恐其有误社稷,所以举手为王挥之。大王筑宫筑囿,殚竭民力,妾抚膝为王拆之。大王四失,危如累卵,而偷目前之安,不顾异日之患。妾冒死上言,倘蒙采听,虽死无憾!”
宣王叹曰:“假如没有你这一番话,我哪能知道我自己的过错啊!”
齐王即日罢宴,以车载钟离春回王宫,立为正后。采用钟离春之言,招贤纳士,疏远佞臣,以田婴为相国,以孟轲为上宾,齐国大治。
九
田婴宅。门挂“相国府”金匾。
院内,5岁的田文和一群孩子在做游戏。张氏、使女旁观。忽一人喊:“大人回来了!”一些孩子围上前去叫“父亲大人”,张氏、使女惊慌失措,忙去拉田文,准备避开,被田婴发觉。
田婴推开众子,向张氏怒目而视。
田婴:“站住!这是谁?”
张氏、使女、田文慌忙跪下。
张氏:“他是……,他是你儿子!”
田婴:“啊?!你好大的胆子呀!我叫你把这个凶日出生的孩子扔掉,你竟敢偷偷地将他养大。你,你想干什么?”
张氏吓得不敢说话,连连叩头求烧。
田文边叩头边问父亲:“孩子冒死请问父亲,大人不让抚养5月5日出生的孩子,是何原因?”
田婴怒喝:“你懂什么?5月5日出生的孩子,长到大门那么高,就会克父克母,于家不利!你懂吗?”
田文叩头再问:“请问大人,人的命运是受天支配的,还是受大门支配?”
田婴一怔,无言以对。
田文再叩头:“人的命运如果是受天支配的,大人您又何必忧愁呢?孩儿已经5岁,如果克父,父亲早就险遭不测了。如果是受大门支配的,那就更容易了。您把大门开高一些不就行了吗?”
田婴暗暗称奇说:“这……别再啰嗦了,你走吧。”田文叩头:“谢谢父亲大人。”田文扶起母亲、使女,高高兴兴地回房去了。
十
一日,田婴在宰相府大摆宴席,庆祝生日。三房六妾,亲朋贵友,左右僚臣,个个喝得摇摇晃晃,惟独十岁的田文清醒。席散。田婴回房歇息,没走几步,就被地下的残羹滑了趔趄,正巧被跟在身后的田文扶起。这一惊吓,田婴酒已醒一半,抬眼看见是儿子田文。田文把父搀回房中,扶上床,脱下鞋,理好被。田婴躺在床上,望着田文,笑眯眯的。
田婴:“你,真是个孝子啊!”
田文:“父亲,孩儿侍奉您,乃天经地义之事,何用夸奖?”
田婴:“吾儿,别人皆醉你独醒,岂不该夸?”
田文见父亲酒已全醒,心情愉快,便乘兴问:“父亲,田文是您的儿子。请问父亲,儿子的儿子,又怎么称呼呢?”
田婴:“叫孙子呗。你连这个也不晓得吗?傻孩子。”
田文:“那么,孙子的下辈呢?”
田婴:“玄孙呀!”
田文:“那玄孙的孙子又称为什么?”
田婴:“小小的年纪这么迂,谁晓得那么多!”
田文:“父亲,孩儿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田婴:“哎,小孩子家哪来这么多的客套。要讲什么尽管说来,让为父听听。”
田文:“国家如同小家,国家要想长治久安,一代一代地继承下去,除了要有明君,还要有贤臣。现在齐国,君主圣明,用贤用才,国家大治,人民富裕。齐王正是因为重用了您和孟轲这样一些贤臣,齐国才致如此强盛。”
田婴:“嗯!有道理!有见识!小小年纪竟懂得如此之多!”
田文:“父亲,您在齐国由副将升为将军,又由将军荣升为相国,权力只在君王之下,如能仍像以前一样,全心国事,不贪私利,齐国亦将富甲天下啊!可是,据儿所察,您的家产日渐增多,田家别说主人,就连佣人也穿丝绸,吃鱼肉,而世上却有许多人在吃糠咽菜,衣不遮体。可您还不知足,继续聚敛财富,不问百姓疾苦。您的家财何止万金?可您家没有一个有才干有声望的人能够继承您的事业。请问父亲,万一有这么一天,国家衰败,小家安存?不知您想过没有?”
田文一席话对田婴触动甚深。田婴又惊又喜,沉思之后,感慨地说:“田文,过来。你所说的非常有道理,先有国而后有家,先天下而后自己。为父日后定会以国事为重,以天下事为重!你让我治国安民,真是高瞻远瞩,没想到,我田家竟出如此天才,我后继有人矣!田文,我再问你,为父整日操持在外,不知你的学识从何而得?”
田文:“父亲大人劳顿在外,母亲教儿苦读诗书,教儿学习如何做人。孩子懂得,德才兼备方可立足于世。除了读书以外,孩儿也研究天下大事呀!”
田婴暗暗称奇,满心喜悦,对田文刮目相看。
十一
田府。田文十岁。田家宾客不断,田文热情迎送,潇洒大方,宾客中有诸侯大夫,有文人雅士,也有布衣黎民。不论尊卑,田文一视同仁。田文和他们谈古论今,分析时事,赋诗作文,高谈阔论。对有困难而求助于他之人,则解囊相助。田家宾客一天多似一天。
众诸侯使者至齐,与田文纵谈天下大事,对田文的贤才钦佩不已。
一日,田文与诸侯品茗交谈。
诸侯使者甲乙丙丁:“久仰公子贤名,今日幸会,请公子不吝赐教。”
田文:“诸位过奖,田文有愧。”
诸侯使者甲:“公子年少才高,治家有道。不知治国治家有同异乎?”
田文:“天下国家本同一理,治国如治家也。一国之君,须以德服众,以仁怀民,以贤治国。孟子曰:君子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正道。德高望重,百姓伏服。臣民乃国之根本,明君立国须怀民以仁,疾民所苦,得民心者得天下也。知人善用者,明智也。明君治国须择才用贤。善择者制人,不善择者人制之。”
诸侯使者乙:“公子敬贤爱才,门下宾客上千。请教公子,何为贤?何养贤?”
田文:“贤者,其德足以敦化其俗,其才足以顿纲振纪,其明足以烛微虑远,其强足以结仁固义。故圣人养贤,以为万民也。”
四位诸侯使者:“公子博学多才,礼贤下士,不愧当世之贤才。”
田文:“诸公厚爱,不才惭愧。”
四位诸侯使者与田婴在客厅相见,礼毕。
诸侯使者甲:“贵公子贤名誉天下,果然名副其实。刚才我等与公子相叙,亲领其教,受益匪浅。”
诸侯使者乙:“门下宾客亦无不称颂公子的德行。”
诸侯使者丙:“有如此高足,乃相国之幸也。”
诸侯使者丁:“相国何不立田文为嗣?”
田婴:“众多诸侯也纷纷建议立文为嗣,我亦有此意。待择吉日,举行仪式。”
十二
田文已成英俊少年,嗣位,继薛公之爵,号孟尝君。孟尝君大筑馆舍,广招天下之士。凡士来投者,不论贤愚,无不收留。礼贤下士,不分尊卑,宾客纷至,达三千多人。孟尝君虽贵,但却与诸多宾客同食,食无二样。一天晚餐,孟尝君和往常一样与众宾客同食,不小心,菜汤从嘴角流下来,他忙用袖子一遮,伸手抿了抿。一位新近才来的宾客怀疑孟尝君吃的饭菜与他们的不同。
新客:“哎,看到没有?孟尝君口称他和我们同食一样饭菜,可实际并非如此,他吃的饭菜比我们的好,怕我们看见,用袖子挡着。你看到没有?”
老客:“别胡扯!你是新来的吧?”
新客:“是呀!新来的又怎么样?他不是说一视同仁吗?”
老客:“你不了解!孟尝君不是这种人!”
新客:“别欺骗我们了,伪君子!”
新客说罢,扔掉筷子,起身欲走。孟尝君在旁听得真切,连忙起身,端着饭碗走向新客说:“先生请看。”新宾客一看孟尝君所食也是黍米青菜,跟自己果然无二,羞愧难当。
新宾客:“孟尝君待士如此真诚厚道,而我却怀疑他。我才是真正的小人!我还有何脸面立于他的门下?”
新宾客说毕,遂引刀自刭而死。孟尝君痛哭不止,众宾客无不感动。孟尝君厚葬义士,并把那口宝剑挂在殿堂之上,表示怀念和尊重。
十三
一日,一衣衫褴褛之人,名叫冯驩,来求见孟尝君。孟尝君:“先生远道而来,不知有何指教?”冯驩:“没有。我只知道您不嫌弃穷民,才来相投。”孟尝君:“先生有何爱好?”冯驩:“没有什么爱好。”孟尝君:“先生擅长什么?”冯驩:“没有什么擅长。”孟尝君笑了笑,就让驿舍主管把冯驩领下去安顿。
主管以为孟尝看不起冯驩,就把他安排到下等客的宿舍里,给他吃粗劣的饭菜,更不拿他当作一回事。
过了不久,冯驩倚靠于屋柱上,弹着他的宝剑,唱道:“长铗归来乎,食无鱼!”
一些宾客对冯驩感到奇怪不解。
宾客甲:“看他这一副穷酸相,还想吃鱼!饭还不知是怎么给你混上吃的呢?”
宾客乙:“无才无能之辈,配得跟我们享受同样的待遇吗?”
宾客甲:“哈哈,也该拿镜子照照自己才是。”
众宾客在旁嘲笑,冯驩却毫不介意。
孟尝君问主管:“那个冯驩最近情况如何?”
主管:“先生,别提啦!前天您收下的那位叫冯驩的客人,刚才靠着屋柱,弹着他的宝剑,口中唱道‘长剑啊,咱们回去吧,吃饭没有鱼呀’!不知是何意。”
孟尝君:“给他鱼吃,照门下一般的客人一样。”
过了不久,冯驩又弹起他的宝剑,口中唱道:“长铗归来乎,出无车!”
众宾客又议论纷纷。
宾客甲:“此人真不知足,给了他鱼吃,他还要车坐!”
宾客乙:“此人得寸进尺!”
冯驩仍不介意。主管又去报告孟尝君。
主管:“那位叫冯驩的又弹起宝剑,唱着‘长剑啊,咱们回去吧,出门没有车子坐啊’!此人真不知足。”
孟尝君:“给他准备一套车马,照门下有车坐的客人一样安排。”
冯驩坐着车子,高举着他的宝剑,去拜访他的朋友。朋友问:“孟尝君待你如何?”冯驩答:“孟尝君把我当作门下客。”
后来过了不久,冯驩又弹起他的宝剑唱道:“长铗归来乎,无以为家。”
众宾客已十分讨厌冯驩,都认为他贪心不足,是位小人。大家议论纷纷。主管又去报告孟尝君。
主管:“冯驩又在弹剑歌唱‘长剑啊,咱们回去吧,没有什么东西养家呀’!此人贪得无厌,不识抬举,众宾客对他十分厌恶,不如把他赶出去算了。”
孟尝君:“冯驩有双亲吗?”
主管:“听说他家中尚有老母。”
孟尝君遂吩咐家人,给冯驩母亲送去吃的用的,需要什么就及时送去。冯驩感激涕零,从此亦不再歌唱。
十四
一日,孟尝君会众宾客,手拿账簿。
孟尝君:“诸位,有没有谁懂得账理,能够替我去薛地收债?”
冯驩马上回答:“我可以去。”
孟尝君对冯驩说:“客人果然有本事!我因为忙着国家大事,弄得非常疲倦,因为忧愁思虑,弄得心烦意乱。多有得罪,而先生却不见怪。您有意替我到薛地去收债吗?”
冯驩:“鄙人愿往。”
孟尝君为之准备车马,收拾行李,带好契约。临行之前,冯驩问孟尝君:“请问先生,收完债,我将用收来的债款买些什么东西回来呢?”
孟尝君:“我家缺少什么就买什么,你看着办好了。”
冯驩驱车到了薛地,先收了富户交来的债,然后把有偿还能力但需等一段时间以后才能还的人家在债券上记个归还日期,最后召集那些应当还债而实在还不起的老百姓来合验借契。合验完毕,冯驩站起:“诸位父老兄弟,薛公孟尝君让我来转告你们,今年天早无收,民不聊生。你们的疾苦就是他的疾苦,你们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你们所欠的债,他一分也不要了!”众人欢呼雀跃。冯驩随即点火,将一堆契约烧掉。薛人欢呼万岁。
十五
次日清晨,冯驩求见孟尝君。孟尝君见冯驩回来如此之快甚感奇怪。
孟尝君:“先生回来如此之快,债收完了吗?”
冯驩:“收完了。”
孟尝君:“用债款买了什么回来?”
冯驩:“临行前您不是说‘你看我家缺少什么就买什么’吗?我私下暗想,您家金银珍宝什么都有,所缺少的,只是一个‘义’。我用债款给您买来了义呀!”
孟尝君:“如何买义?”
冯驩:“今天您只有小小的薛地,欲成大事,须得民心。欲得民心,须爱民如子呀。因此,我假托您的命令,凡无力偿还者所欠债款一律不要。债券也当即烧掉,百姓皆呼万岁,对您感恩戴德。”
孟尝君:“知我者,莫过冯公也。”
十六
齐泯王宫。
大臣甲:“臣闻田文为相,大筑馆舍,广招天下人才,他的门下宾客已逾三千,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皆有,文人武士、酒鬼恶棍、小偷、无赖、亡命之徒都聚其门下,为其效劳。田文笼络人心,心怀叵测,日后恐为齐患。”
大臣乙:“臣昨日偶听一秦国使臣谈及田文,说:‘孟尝君名高天下,天下人只知有孟尝君而不知有齐王。不日,孟尝君将代齐矣。”
大臣丙:“臣也曾听楚国使臣这么说过。”
大臣甲:“大王,臣等恐田文权力过大,声高盖主,对齐国不利呀!”
齐泯王:“众位爱卿说得有理。寡人亦曾思之。自即日起,寡人即解除田文相国之职,收回相印,黜归于薛。”
三大臣:“大王英明!”
十七
孟尝君被罢黜相位,准备回归封邑薛地。正在嗟叹之时,身后转出一人,他一看是冯驩。在危难之际,冯驩还忠诚地跟着他,孟尝君十分感激。
冯驩:“冯某获悉您被罢职,特赶车来接您去薛地避难。”
孟尝君:“危难之中蒙您相助,田文铭记在心。”
冯驩驾车同孟尝君赶往薛地。薛地的老百姓预先知道孟尝君来薛,早已在城外的道路两边排了数里长的队,跪等孟尝君的到来。孟尝君的车子缓缓驶近,路两边的百姓,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怀着感激报恩的心情,将一篮篮的鱼、肉、蛋放进孟尝君的车厢里……
孟尝君哭着对冯驩说:“我现在真正地体会到了您给我买的‘义’的价值。义重于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