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妙笔醉翁亭

欧阳修妙笔醉翁亭

北宋时期。

在通往湖北随州的路上,走着一行人,一名30岁左右的妇女搀着一个4岁的小男孩,还有一名35岁左右的妇女背着一个女婴。这个小男孩就是后被称之为唐宋八大家之一、享誉文坛的欧阳修。搀着他的那位妇女是他的母亲郑氏。另一位背着女婴的妇女是欧阳家的佣人张嫂。婴儿是欧阳修的妹妹。

六月的天,太阳像一团火球,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几匹马奔驰而过,路上掀起阵阵尘烟。

郑氏一行热、渴难耐,汗如雨注,疲惫不堪,拖着沉重的步子艰难前行。

前方不远处的路边有几株小树。她们加快了步子来到小树之下。

郑氏:“张嫂,我们就在这树下歇会儿再赶路,好吗?看把你热成这样!来,快把孩子解下来。正好喂喂奶。”

郑氏帮张嫂解下绑在脊背上的婴儿,抱到怀里说:“咳,你的衣服都湿透了!”

张氏:“夫人,我在您家多年,您从不拿我当佣人看待,我们情同姐妹,再累也是应该的,何须客气!”

郑氏给婴儿喂奶。欧阳修拿个水瓢去路边沟中舀来一瓢清水。张嫂接过瓢,拧了一个毛巾递给郑氏,“揩揩汗吧!这孩子真孝顺!”

郑氏接过潮毛巾,说道:“张嫂啊,自从老爷过世,我们娘儿俩多亏您的照料啊!老爷为官多年,两袖清风,死后给我们留下的,除了祖坟,一无所有。哎,这次投奔随州二弟,一路全靠您的照应。”

张嫂:“夫人可别这么说。我丈夫早逝,若不是您收留,我能活到今天吗?您对我真是恩重如山!这次到随州投亲,不知欧阳大人能……?”

郑氏:“他二叔是个好人,他会善待我们的。”

二人说着话,一转脸看欧阳修不在跟前,郑氏大惊:“啊?修儿怎么不见啦?”

张嫂慌道:“哎呀,刚才还在这儿呢!怎么一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了?你坐着,我去找找看。”

张嫂顺大路往前找,在一低洼之处找到了欧阳修。

只见欧阳修右手持一根树枝,将厚厚的尘土摊平,然后在上面练起了字。

张嫂:“喂,少爷,别练字了,我们还得赶路呢!”

欧阳修说着“好吧”,用树枝在尘土上写下了“永”字,然后扔掉树枝随张嫂回到树下,大家一起赶路。

前方不远处出现了城墙,城门上有“随州”二字。

欧阳修指着城门对母亲说:“妈妈您看,随州到了!说不定二叔正等着我们呢!”

郑氏:“嗯,是随州。”

众人脸上露出了微笑。

随州,欧阳晔府,客厅。

欧阳晔夫人与郑氏叔嫂对座,欧阳修依在母亲怀中。

欧阳晔:“嫂嫂与侄儿此次来到随州,我们夫妇的心总算放下了。哥哥去世,嫂嫂带着侄儿含辛茹苦,着实艰难,我们已作了安排。”

欧阳晔夫人:“我们专为嫂嫂购置了三间房屋,暂且栖身,等日后境况好些再……”

郑氏:“妹妹,这就足够我们娘儿们住的了。看给你们带来这么多麻烦。”

欧阳晔夫人:“嫂嫂说的哪里话?一家人何必见外?”

欧阳晔拉过欧阳修,“修儿,你要听妈妈的话,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

欧阳修:“叔叔,这个道理侄儿早就明白了。我已会背100首唐诗了!”

欧阳晔吃惊道:“哦?会背100首唐诗?是谁教你的?”

欧阳修:“妈妈教我的。不信,我背几首给你听听。”

欧阳晔:“好!”

欧阳修:“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王维。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李白。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江南逢李龟年,杜甫。歧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乌衣巷,刘禹锡。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郑氏:“好了,好了。看你一背起来就没完没了啦。”

欧阳修嘟嚷着嘴说:“还多着呢。”欧阳晔:“修儿天资聪颖,日后定有出息,应该好好培养才是。”

随州城南郑氏宅院:三间房屋,一个院子,门前一片低洼地,长着大片荻草。

六岁的欧阳修拿几根荻草跑回院中,“妈妈,荻草!”

欧母接过荻草,拿来剪刀,剪成毛笔形状,走至院内平台前。平台上放置着一盛满细砂的砂盘。欧母将砂子轻轻摊平,手持荻草茎做成的“毛笔”在细砂上作示范,教儿子练字。

欧母:“修儿,你过来。妈妈没有钱买纸墨笔砚,你看,这也不照样可以练字吗?”

欧母说着在细砂上写下了“家”字。欧阳修见状大喜道:“妈妈,这样练字还真不错呢!”

欧母:“嗯,只要肯动脑筋,办法总是有的。习字,关键要掌握要领。要学会用腕,用气。下笔时,要力聚笔端,才能刚劲有力,收笔时,要凝神提气,才会洒脱自如。比如写‘永’字。”

欧母将砂子摊平继续说:“这一点要先轻后重,再轻提;这一捺就不一样了,应该先急后缓,慢慢用力,直到最后轻轻收笔。你看,这点像桃,捺像刀,刚柔相济,轻重得体,字就好看了。来,你来写一遍。”

欧阳修接过荻笔,在砂盘上练起了“永”字,欧母站在一旁指点。欧阳修写到“永”的一捺时,用力平均,速度一样。欧母忙说:“停!停!你写这一捺用力平均,速度一样,字就没有劲了。我刚才讲过,写捺时,力渐渐加大,速度渐渐放慢,最后轻轻收笔。来,再练一次。”

欧阳修继续练习,欧母看了频频点头,脸上露出微笑。

欧母走进室内,拿来一本碑贴,递与欧阳修,“这是欧阳家珍藏的你的二十世祖欧阳询的字贴,他可是个大书法家啊!你就照这个贴子慢慢地练吧!”

欧阳修十分高兴地接过字贴,认认真真地在砂盘上练起字来。

晚上,欧母在微弱的灯光下教欧阳修学习唐诗。

欧母:“修儿,把韦应物的《滁州西涧》和张继的《枫桥夜泊》背给我听听。”

欧阳修:“滁州西涧,韦应物。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枫桥夜泊,张继。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欧母:“好。现在我再教你李商隐的一首七律。这是一首无题诗。七律为七字八句,分平起式和仄起式两种,三四两句对仗,五六两句对仗,一二四六八句末押韵。我先念一遍给你听。”

欧阳修:“妈妈,你念慢一点!”

欧母:“无题,李商隐。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欧阳修:“妈妈,我会背了。”

欧母吃惊道:“会背了?”

欧阳修:“是呀!我已能背出来。不信我背给你听听。”

欧母将信将疑地说:“那你试试看。”

欧阳修一字不差地将李商隐的这首无题诗背了下来。

欧母频频点头,脸上堆起了笑容。

欧阳修背完,欧母连声道“好”。

欧母:“修儿,你能告诉妈妈你是用什么方法记住这八句诗的吗?”

欧阳修神秘地回答:“一二两句我记住一个‘难’字和一个‘残’字,三四两句我记住‘春蚕’和‘蜡炬’,五六两句记‘晓’、‘夜’、‘云鬓改’和‘月光寒’,最后两句记‘蓬山’和‘青鸟’,记住这几个主要的,其他的稍一想就想起来了。”

欧母:“嗯,不错。记住关键词语,这确是记忆的一种好方法。如果再能把诗的意思理解透,在理解的基础上加深记忆,那就记得更准更牢了。来,我再把这首诗的意思讲给你听。这一二两句写的是相见离别时的心情。因为见面如此不易而离别又如此难舍难分,所以,在诗人看来,此时此刻一切都显得那么凄凉:东风无力,百花凋残。三四两句写忠贞不渝的感情:像春蚕,吐丝不断,一直到死;像蜡炬,不停燃烧,直至燃尽。这两句真挚感人,成为绝唱……”夜深了,窗内的灯光依然闪亮。

第二天,欧阳修在抄写头天晚上学习过的李商隐的无题诗。

欧阳修十岁时,家境更为窘迫,买不起书,只得向城南李姓大户借书抄阅。

李家大院。欧阳修与李家公子李彦辅等几名同龄的孩子在花坛中栽花植草。

李彦辅对欧阳修说:“永叔,昨天借给你的《左传》抄写得怎样了?”

欧阳修:“抄了一些了。我抄着背着,背着抄着,凡抄写了的我全都熟记住了。再过一些时日,就可以把《左传》抄写完。到时还给你,再借给我一部《战国策》抄抄行吗?”

李彦辅:“当然可以!我家的书多,你需要什么尽管来借好了。”

几人将花坛一周的花栽好,洗了洗手,一同来至李彦辅的卧室,翻阅室内的书籍,然后说着闹着尽情玩耍追逐。

欧阳修跑着跑着,在墙角处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大家哄笑而至。欧阳修坐在地上揉了揉摔疼了的膝盖,看着那个绊倒他的破篓子,没好气地蹬了一脚,说道:“都怪你这个破篓子!”

柳条编织的篓子经风吹雨淋日晒,已经朽了。欧阳修一脚蹬下去,篓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于是挪到篓前将篓子打开,发现篓中装着不少破烂不堪的书。欧阳修小心翼翼地一本一本往外拿。

站在周围的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乱嚷:“这是垃圾篓,脏死啦!”“这么脏,别拣了!”“这些书全是没有用的,扔了当垃圾的!”

欧阳修好像并没听到别人在说什么,仍不停地从篓中一本一本地将书取出。突然,他被一个用细绳捆住的书捆吸引住了。他轻轻地解开绳子,这捆书共有六本,是一部残缺不全的唐代古文大家韩愈的《昌黎先生集》。欧阳修如获至宝,欣喜若狂,失声叫道:“昌黎先生集!昌黎先生集!你们看,这是唐代古文大家韩愈的文集呀!拜读他的大作是我的夙愿,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彦辅兄,请你跟令尊说说,把这部《昌黎先生集》借我看看行吗?”

李彦辅开玩笑地说:“那怎么能行!你没看见吗?这是当作垃圾存放的呀!”

欧阳修:“看几天就还,不行吗?”

李彦辅:“还?不行!要看就不要还!”

欧阳修猛醒,“真的?”

李彦辅:“真的!永叔兄,你这么喜爱韩愈的文章,甭说这部被扔进垃圾篓中残缺不全的,就是再新再全的也舍得送给你!”

欧阳修捧着这部残卷对李彦辅谢道:“彦辅兄慷慨相赠,永叔不胜感激,这就告辞。”

欧阳修捧读《昌黎先生集》。

欧阳修:“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甚为惑也,终不解矣。对呀!人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懂道理、有知识的,谁能没有疑难问题呢?老师,就是传授道理、教授学业、解答疑难问题的。古时求学者必有师。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是啊,从师学习应该不分贵贱,不论长幼,广泛地请教,因为懂得道理有先有后,术业各有专长。哎呀!韩愈的师道观讲得太透彻了!”

欧阳修又拿起一本读道:“原道。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故道有君子小人,德有凶有吉。什么是仁,什么是义,什么是道,什么是德,论述得如此清楚……”

欧阳修手不释卷,一直读到深夜。

1030年正月,欧阳修二十三岁时参加礼部考试。考场四周张挂着帷幕,正前方摆一香案,案台上点烧三枝大蜡烛,香烟缭绕,场内排放着一张张书几,每张几上摆放着一个三角牌,牌上写着考生姓名。主考官御史中丞晏殊及两名副主考坐在主考台上。

主考官与应试举子行礼之后,放下帷幕,出示试题。这次赋试题目是《司空掌舆地图赋》。晏殊站起来宣读试题:“今年赋试的试题是《司空掌舆地图赋》,请出示赋题!”

二位副主考将试题贴于台前的一块大木板上。

晏殊接着说:“请各位考生按‘平土之职,图掌舆地’依次用韵作赋。若对考题有疑问,可前来询问。”

有几位考生先后上前询问,晏殊显出不满意。

欧阳修举手,经同意后上前询问:“主考大人,本赋题出自《周礼》郑玄注。根据郑玄注云,汉代司空掌舆地图,而周朝的司空却不止这些。请问,是写周代司空还是写汉代司空呢?”

主考大人晏殊看了看这位身体瘦弱的青年举人,微笑着说:“今天这一场考生当中,只有你真正看清了题目的含义。赋题所指的正是汉代司空。”

欧阳修回到座位,下笔如走神,一篇四百多字的赋一挥而就。

崇政殿。

宋仁宗亲临主持殿试,各考生站立。

晏殊宣读试题:“今年殿试,万岁亲临主持,可以说这是一次最高级考试,你们须在一日之内完成诗、赋、论三考。赋题是《藏珠于渊赋》,诗题是《博爱无私诗》,论题为《儒者可与守成论》。请大家按要求作题。”

宋仁宗示意各考生坐下作题。

开封新郑门外琼林苑。宋仁宗及朝中要臣为新科进士举办“闻喜宴。”宋仁宗:“尔等同登进士,此乃国之大喜。”众进士:“陛下英明!”

宋仁宗:“今日举行闻喜宴,朕对你们表示祝贺,希望你们今后为国为民多作贡献。”

众进士:“谢主隆恩!”

宋仁宗:“赐袍!”

众宫人捧袍,发给新科进士每人一件。进士们穿上官袍。

一仪仗官员:“仪仗出行!”

众进士身着锦袍,骑着大马,前有仪仗队引路,后有侍从官呼拥,浩浩荡荡,走上繁华街市游街,气派非凡。

大街小巷,人山人海,人们争睹新科进士的风采。出行队伍中,欧阳修格外引人注目。

十一

御殿。早朝。

吏部员外郎范仲淹启奏:“臣启奏陛下,吕夷简长期为相,一些名利之徒奔走门下,钻营投机,买官卖爵,致使贤者不能上,庸者不能下。为此,臣建议,任用官员不能全由宰相做主,官吏升迁应该有一套规章制度,特别是近臣的提拔与降免应该由陛下亲自掌握。人事的任免关系到国家的长远,请陛下明鉴。臣近日搜集整理有关材料,绘制了一幅‘百官图’。图中百官,哪些人是循序外迁,哪些人是越级提拔,哪些人是公正任用,哪些人是徇私提升,一目了然,请陛下详察。”

太监接过范仲淹的“百官图”,递与宋仁宗览阅。宰相吕夷简上前启奏:“陛下英明,切不可轻信范仲淹的妄语狂言!范仲淹结成朋党,越职言事,毁谤忠臣,离间君臣关系,理当治罪,降职外用。请陛下明鉴!”

范仲淹上前准备启奏,仁宗挥手制止。

宋仁宗:“范仲淹,朕让你出知饶州,准备去吧。众爱卿听着,今后若有结为朋党、越职言事者,朕将严惩不殆!退朝。”

十二

宋仁宗理朝。

太监手捧一摞札子上前,“陛下,秘书丞、集贤校理余靖上书,还有太子中允、馆阁校勘尹洙上书。

仁宗接过书札浏览读道,“范仲淹忠心直谏,忧国忧民,如此忠耿,实为难得。而陛下亲政三年多时间却三次贬逐台谏官,堵塞了言路,遮蔽了耳目,这对社稷未必有利。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哼!”

仁宗气愤地把札子扔到一边,“又是来给范仲淹说情的。传旨!余靖与范仲淹结朋,妄有奏陈,贬为监筠州酒税。”

仁宗又拿起尹诛的札子读道,“余靖与范仲淹交情不深,因朋党受贬;臣尹诛与范仲淹上兼师友,关系深厚,更应受惩,请求给予处分。好啊!还有一个自请受罚的。”仁宗又气愤地将尹诛奏呈摔到一边,“传旨,贬尹洙为监郢州税。”

十三

欧阳修馆舍。

欧阳修与好友在谈论朝中之事。

友人:范大人直言相谏,被贬饶州,余大人上书为范大人辩护,被贬筠州;尹大人上书自请从坐,结果被贬往郢州。”

欧阳修:“朝中能够挺身而出主持正义的也只有台谏官了。”

友人:“谏官、御史们为保全自身,谁也不愿开口说句公道话。”

欧阳修:“那右司谏高若讷呢?”

友人:“他身为谏官,明知范大人蒙冤受屈,也不愿伸头为之辩白。他甚至还说,范仲淹急于进用,论事狂直,应遭贬黜。”

欧阳修义愤填膺,“身为谏官不能公正直谏,反而保身附和,责任何在!良心何在!此乃小人也!可恨可恨!我要写封信,臭骂这种小人,出出气!”

欧阳修饱蘸笔墨,奋笔写出《与高司谏书》,然后边说边写:“希文平生刚直,好学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今又以言事触宰相得罪。足下既不能为辩其诽辜,又畏有识者责己,遂随而诋之,以为当黜。是可怪也!夫人之性,刚强懦软,禀之于天,不可勉强。今足下身惜官位,惧饥寒而顾利禄,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祸,此乃庸人之常情,不过作一不才谏官尔;虽朝廷君子,亦将闵足下之不能,而不责以必能也。今乃不能,反昂然自得,了无愧畏,便毁其贤以为当黜,庶乎饰己不言之过。夫力所不敢为,乃愚者之不逮;以智文其过,此君子之贼也。昨日安道贬官,师鲁待罪,足下犹能以面目见士大夫,出入朝中称谏官,是足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尔!所可惜者,圣朝有事,谏官不言,而使他人言之。书在史册,他日为朝廷羞者,足下也。”

十四

高若讷拿着欧阳修的信气急败坏地去见宋仁宗皇帝。

高若讷:“陛下,宣德郎、馆阁校勘欧阳修写来一封信污辱谩骂为臣,诋毁皇上声誉。朝廷内外的人若读到这封信,恐怕会说皇上因为意见不同而驱逐贤臣,用人不当。这对朝廷的声誉恐怕……”

宋仁宗:“哪来这么多管闲事的人!来,拟诏!免去欧阳修现任职务,发往峡州夷陵县任县令!”

高若讷叩首:“皇上英明!”

十五

欧阳修离开京都,乘船前往偏远之地夷陵上任。

十六

御殿。

富弼启奏:“臣富弼启奏陛下,自元昊称帝建国以来,欲摆脱我大宋属国地位的西夏,多次进犯我西部边境。延州失利,三川口惨败,元昊乘势而入,我西部边陲失去屏障。这充分暴露出我军事、政治上的薄弱。外患渊源于内忧,此乃有识之士之共识。若要消除外患内忧,必须富国强兵,改革求存,更需广开言路,用贤用能。”

仁宗:“爱卿说得对。目前朝政确实潜在危机,必须革余弊端以寻求出路。”

晏殊奏道:“微臣认为,广开言路,虚心纳谏,让大臣们直言进谏,使决策者耳聪目明,革除弊端,选拔贤才,国家幸甚!民族幸甚!微臣建议立即解除‘戒越职言事’禁令,恢复因之而受贬的范仲淹、尹诛、欧阳修等人的官职,以昭天下。看到陛下如此虚心纳谏,任用贤才,朝野上下将欢欣鼓舞,到时,贤才良策将不期而至矣!”

宋仁宗:“就照爱卿所说拟诏吧。”

十七

太监呈上欧阳修送上的奏呈。

仁宗连忙接过翻阅。此道奏呈是“通进司上书”。仁宗一口气将奏呈看完,小声嘀咕着奏章内容:“通漕运,尽地利,权商贾。三术并施,则财用足而西人纾,国力宽而兵可久。疏通水道,发展农商,富国强兵之路!富国强兵之路啊!”

太监又呈上奏折:“陛下,欧阳修的奏章。”

仁宗吃惊地说:“又是他的?快给朕看看。”接着大声读了起来:“臣近准诏书,许臣上书言事。臣观当今时势,天文变于上,地理逆于下,人心怨于内,四夷攻于外。臣谨采当今急务,条为三弊五事。何谓三大弊?一曰不慎号令,二曰不明赏罚,三曰不责功实。此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驰慢废坏于下。臣请言大者五事:其一曰兵,其二曰将,其三曰财用,其四曰御戎之策,其五曰可任之臣。革除三大弊,做好五件事,天下之务不过此也。”

仁宗兴奋地说:“说得对!说得好!”

太监又递上奏折:“陛下,还是欧阳修的奏呈。”

仁宗喜笑颜开地问:“还是欧阳爱卿的?”

太监答:“是的。”

仁宗展开奏折,奏折上现出“本论”,文中有“是故均财而节兵,立法以制之,任贤以守法,尊名以厉贤”字样。

仁宗自语道:“均财、节兵、立法、任贤、尊名,方能除弊治本。爱卿说得太对了!”

仁宗喜不自胜,对太监说:“宣欧阳修速速见朕!”

十八

庆历三年春。御殿。

仁宗下诏,宣布罢免吕夷简宰相,任命晏殊为宰相,杜衍为枢密使,韩琦和范仲淹为枢密副使,任命欧阳修为太常、知谏院,任命余靖、王素为谏官。朝野上下,人心振奋。

十九

谏院。

馆阁校勘蔡襄捧读诗卷祝贺欧阳修、余靖、王素三人出任谏官,“祝贺三位出任谏官!皇上摧用俊贤,国家大有希望!特赋诗一首祝贺!”

欧阳修等齐声道:“蔡兄客气!”

蔡襄诵道:“御笔新添三谏官,喧然朝野竞相欢。当年流落丹心在,自古忠良得路难。必有谟猷裨帝力,直须风采动朝端。世间万事俱尘土,留取功名久远看。”

欧阳修:“好诗!请您相信我三人将不负重托,切实担当起谏官的职责,讲公道话!”

四人正谈笑间,有人给蔡襄报信,“大人,皇上任命您为秘书丞知谏院,让您即刻上任。”

蔡襄惊喜:“此话当真?”

来人:“委任书已送至府上。”

欧阳修、余靖、王素三人齐声欢呼:“皇上英明!”

四人激动地将八只手紧握到一起,对天发誓:“我等定要秉公论事,直言进谏。”

二十

秋高气爽,宋仁宗开天章阁,召见参知政事范仲淹和枢密副使富弼,从容商讨国家大事,询问除弊兴利大计。

仁宗:“上月欧阳修就呈递奏折,极力促成朕召对二位共商朝政大事。今日抽得空闲,请二位来便殿,从容商对国策。两位爱卿可就朝政改革直抒己见。”

范仲淹、富弼齐道:“皇上如此信任,微臣敢不效命!”

仁宗:“那就请二位说说如何消除内忧外患,采取哪些具体措施吧。”

范仲淹:“陛下,无论是君是臣是官是民,爱国就必有忧患意识。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消除内忧外患,必须进行变革,革除弊端方能事事通达,事事通达方能强国富民,长治久安。最近,我一直在思考变革措施,草拟了十条,请陛下御览。”

仁宗:“啊?”

范仲淹:“臣以为,这十条中首要的一条是任贤,任贤须有明确的标准,官员升降亦须有制度规范,这是明黜陟;还有,择官长,要加强对地方官员的考核选拔任用;还有均公田、厚农桑、减徭役、修武备、重命令等,共有十条措施,请陛下细览。”

仁宗仔细览卷,脸上露出微笑,“范爱卿忠心可鉴。啊对了,前些时候欧阳修连呈几道奏折,提出通漕运、尽地利、权商贾,还提出均财、节兵、立法、任贤、尊名等措施。与范爱卿提这十件事有异曲同工之妙。正可谓有识之士有共识啊。”

范仲淹:“陛下谬奖了。”

仁宗:“他还呈奏一篇《朋党论》,说朋党是自然之理,自古有之,只是有些区别而已。他说,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小人贪图利禄财货,为求利暂相勾结,见利时你争我夺,利尽后交情疏远。因此,小人之朋是虚假的。而君子之朋是建立在志同道合的基础之上,始终如一。他建议要达到天下大治,就要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爱卿,我只听说自古以来只有小人多结朋党,君子群而不党。你说说,君子也有朋党吗?”

范仲淹:“微臣在西部前线时曾目睹这样一种情形,作战勇敢的战士自成一伙,相互鼓励,作战时奋勇向前;也有一些胆小怕死的士兵结成一伙,作战时畏缩不前。小人结党为营私,祸国殃民。但是,如果有些人结为朋党做好事,这对国家又有什么坏处呢?”

仁宗:“爱卿说得有理。”

二十一

宋仁宗召见欧阳修、王素、余靖、蔡襄四位谏官,亲手赐给他们官服:王素三品官服,欧阳修、余靖、蔡襄五品官服,以提高七品谏官的地位。

仁宗:“你们四位是朕亲自选进谏院任谏官的。你们屡次论事,直言进谏,无所回避,可谓忠直之士。这次赏赐官服,让七品谏官着五品官服,就是要提高你们的地位,让百官像你们一样直言论事。从今以后,你们每天都赴内朝,旁听宰相奏事。如果朝廷的决策有什么失当,你们可当场指正。你们务必尽心竭力,当好朕的参谋。”

众人齐声说:“感谢皇上恩典!”

仁宗:“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欧阳修奏道:“陛下,吕夷简在朝为相二十四年,贪图个人享乐,败坏朝廷纲纪,颠倒忠奸贤愚,导致外敌入侵。现已以太尉名义辞仕。微臣以为,吕夷简引退之际,朝廷不可对他的子弟、仆人滥施恩典。应本着惟才是用的原则,任贤用能才是。”

王素:“吕夷简罢相以后,朝廷起用贤能,朝政焕然一新,这正是皇上的英明之处。臣听说吕夷简罢相后暗中常有文书呈奏。”

欧阳修接着说:“臣以为,任贤勿二,去邪勿疑。吕夷简蛊惑人心,混淆视听,皇上应当明察,应予制止才是。范仲淹、富弼等一批忠臣力革陈弊,追求革新,必然招致守旧势力的怨恨,陛下还应力拒谗言,保护忠臣,革新时政,这是众望所归呀!”

仁宗:“朕正在对范仲淹条陈十事进行研究,准备先后实施。”

二十二

范仲淹、欧阳修等人革新朝政,引起了吕夷简、夏竦等人的仇恨。他们罗织罪名,指使宦官蓝元震上书,诬告范、欧等结为朋党,危害朝廷。

在夏竦府中,宦官蓝元震将写好的诬告信读给夏竦听:“蔡襄将范仲淹、欧阳修、尹洙、余靖称为四贤。此四人得逞之时又把蔡襄拉人同列,胶固朋党。他们像这样互相提携,扩大党盟,不过三二年,党徒将会布满朝中要路。长此以往,则误朝迷国,谁还敢言?到那时,这些人将会挟恨报仇,无所不为!国家将会陷入深重的灾难。”

夏竦等阴险地笑了。

蓝元震:“明天就将这劾奏状呈上,您看如何?”

夏竦:“当然是越早越好。另外,再联络一些与他们有仇隙的人,同时上奏,发起猛攻。到时何愁整不倒范、欧一党?”

二十三

隆冬时分,大雪飞扬。

欧阳修从案头拿起苏舜钦的书信,低声念道:“赛神会上,王益柔乘兴赋诗,戏作《傲歌》。有人告到朝廷,朝廷认为这是毁谤圣贤,遂把参加宴会的人全部拘捕。本人被革职除名,永不叙用。没想到遭此构陷,累及他人,愤懑之气不能自平。”

欧阳修放下信笺,来回踱步,轻声叹道:“这帮奸贼,整人手段毒辣。子美可哀矣。”

夫人薛氏说道:“他们趁相公和范仲淹被贬外任之机,串通一气,接连不断陷害贤臣。苏舜钦是范仲淹推荐入朝为官,先整倒苏舜钦,再整范仲淹和你,他们是有目的的呀,相公不可不防。”

欧阳修:“杜衍、范仲淹等忠直之士一个个地被排挤出朝,他们便可蒙蔽圣聪,为所欲为了。昨天,皇上竟下诏书,训斥朝臣之间结党营私,其矛头所指不是显而易见了吗?看来,他们对革新人物已发起了全面的攻势。身为朝臣,我决不能坐视不管!自古以来,奸邪小人谗害忠臣贤士,所用伎俩大抵差不多:‘朋党’,‘专权’,就是他们惯用的字眼。范仲淹品德高尚,忧国忧民却被罢知政事,出知邠州;杜衍罢宰相贬知兖州;富弼罢知郓州;韩琦罢知扬州。这些人忠心耿耿,正直无私,均遭罢黜,而贾昌朝、陈执中之流却被重用。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罢黜忠贤,令人痛心疾首!我要上书,揭露这帮小人的险恶用心。”

欧阳修抓起笔,写下了《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书》:夫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也。今此数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此臣所为陛下惜之也。

二十四

一个构陷欧阳修的阴谋正在实施。

宰相府。当朝宰相贾昌朝、陈执中正在幸灾乐祸地密谈构陷欧阳修之事。

贾昌朝得意地说:“欧阳修万万没有想到他屡次攻击的人物现在却官居高位,他也没想到我俩同任宰相,哈哈哈!”

陈执中狡黠地说:“他更没想到他自己将要大祸临头呢!哈哈哈!”

贾昌朝:“那是他积怨太多的缘故吧!”

陈执中:“欧阳修有个妹妹嫁给襄城张龟正做继室,张龟正死后遗下前妻生的一女儿。欧阳修妹妹带此幼女回到娘家居住。此女长大后嫁给了欧阳修的堂侄欧阳晟。今年,张氏与欧阳晟的仆人陈谏勾搭成奸,事情败露,交由开封府审理。开封知府杨日严曾因贪污渎职被欧阳修弹劾过,仇恨于心,指使办案人员制造假口供说此女未出嫁之前就与欧阳修不干不净。开封府内外到处议论纷纷,欧阳修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恶的是,判官孙揆查证后说此女出嫁前的口供是假的,与欧家无涉,只定了张氏与陈谏通奸罪。”

贾昌朝:“你让谏官钱明逸上书弹劾欧阳修与甥女张氏通奸、霸占张氏家产,户部判官苏安世核查后按照钱明逸的弹劾状和张氏口供定案。没想到皇上还要复查!你看这次复查派谁最合适?”

陈执中:“内侍供官王昭明最合适不过了。”

贾昌朝:“为什么?”

陈执中:“欧阳修也得罪过他。”

贾昌朝:“那就推荐王昭明核查此案吧。”

二十五

宦官王昭明翻阅卷宗,眉头紧锁。

苏安世在一旁,精神紧张。

王昭明显得无可奈何,说道:“看你把这口供做得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啊!你看呢?”

苏安世害怕起来,“那就干脆恢复孙揆当初的定案吧。”

二十六

贾昌朝与陈执中。贾昌朝大发雷霆:“什么?维持当初定案?这帮无能之辈!”陈执中也发火道:“这两个无用之物!”贾昌朝:“我俩共同上奏罢黜苏安世和王昭明,赶走欧阳修!”

二十七

欧阳修遭陷以知制诰贬知滁州。尽管才三十八岁,可由于风霜世故,他已盛年早衰,体衰多病的欧阳修已是两鬓斑白了。

已至深秋,瑟瑟秋风,阵阵归雁,欧阳修站在赶往贬谪地滁州的船头,昂首远眺,触景生情,睹物感怀,吟出了胸中的郁闷:“阳城淀里新来雁,趁伴南飞逐越船。野岸柳英霜正白,五更惊破客愁眠。”

欧阳修一路欣赏景色,感物抒怀,顺利到达滁州。

滁州,地处江淮之间,有山有水,人民殷富,民风淳厚,乃鱼米之乡。

滁州城西南几里处有一座名山叫琅琊山,林壑尤美,蔚然深秀。

二十八

初春的早晨,初升的太阳照在瑞雪之上,耀人眼目。

欧阳修驱车来到琅琊山下,带一名侍从徒步登山。

太阳冉冉升起,瑞雪初融,溪流淙淙,山中梅花点点,松竹苍苍。

步行不远,遇上几位当地老农,欧阳修忙上前招呼询问:“请问老先生,你知道山中有一名曰‘庶子泉’的地方吗?唐代李幼卿以右庶子出任滁州刺史所为。唐朝大书法家李阳冰为之题写过铭文,听说还有碑文。”

农夫:“知道。待会儿你到琅琊寺,即可看到山泉及碑刻。”

欧阳修又问:“王禹偁被贬滁州任太守,励精图治,仁政爱民,深受滁州父老的尊敬和爱戴。听说后来老百姓为纪念他的功绩,在琅琊山建了座祠庙,供奉着他的画像,祠内香火不断。祠在何处?能带我们去瞻仰一下吗?”

农夫:“王太守才华横溢,刚直不阿,爱民如子。我们滁州的百姓一直都怀念他啊!我这就带你们去。”

欧阳修随农夫来到王禹偁祠庙,站在王禹偁的画像前,充满敬意地连鞠三躬,然后对侍从和村夫说道:“王禹偁算得上一代伟人,他贬知滁州后,忠于职守,造福百姓,是为官一任的好太守啊!记得他在《滁州谢上表》中这样写道:“诸县丰登,绝少公事;一家饱暖,共荷君恩。”

欧阳修反复吟咏,感触很深,遂让侍从掏出随身携带的笔墨纸砚,即兴赋诗:偶然来继前贤迹,信矣皆如昔日云。诸县丰登少公事,一家饱暖和君恩。想公风采常如在,顾我文章不足论。名姓已光青史上,壁间容貌任尘昏。

欧阳修一行继续前行,穿行于山林之间,不知不觉来到了琅琊寺,寺内僧人惠觉迎了上来。

惠觉:“不知太守光临,有失远迎。阿弥陀佛。”

欧阳修:“大师不必客气。”

惠觉:“请到寺内用茶。”

欧阳修:“不必麻烦了,下次专程前来打搅。请您带我们去看看庶子泉好吗?”

惠觉:“太守请。”

惠觉引欧阳修来到一口大井旁,指着大井说道:“这就是庶子泉!你看,这碑文乃李阳冰所书,现仅存十八个字了。”

欧阳修睁大眼睛细看慢品碑上铭文,赞不绝口:“无愧大家称号!欧某亲睹奇文,眼界大开!”对侍从叫道:“拿纸墨,拓下碑铭。”

欧阳修接过纸墨,小心翼翼地拓碑铭文。

欧阳修流连忘返,不觉已夕阳西下。侍从催促道:“大人,天色已晚,我们赶快下山吧。”欧阳修遂与山僧辞行,行至山脚,已见明月高悬空中。

二十九

欧阳修府邸。

灯光之下,欧阳修提笔赋诗:

游琅琊山。南山一尺雪,雪后山苍然。涧谷深自暖,梅花应已繁。使君厌骑从,车马留山前。行歌招野叟,共步青林间。爱之欲忘返,但苦世俗牵。归时始觉远,明月高峰巅。

写毕,欧阳修赞叹道:“滁州是个好地方啊!”

三十

春暖花开,欧阳修微服出访,深入田间地头,走入百姓家中,询问疾苦,征求意见。在田头,欧阳修与一位正在种豆的老者聊了起来。

欧阳修:“老伯,您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地里干活。家中还有什么人?”

老者:“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四个孙子啦。还有一个老伴。这几年日子过得还不错,够吃够喝的。农忙时全家人一起做农活,闲时我就让儿子带着孙子在家看书认字呢。”

欧阳修惊奇地问:“你让你儿子孙子一起学习?”

老者:“是呀!去年我们这儿新来一位太守,叫欧阳修,可是个大学问家啊!听说他曾向皇上提出要重用天下有学问的人。我们这些山野人家的孩子,虽不能像富有人家那样读出书来就能做官,可出门总不致于两眼漆黑吧?你说对不对?对了,听人说,这位新来的太守大人出身于贫寒人家,硬是拼命学习才高中金榜的呀!”

欧阳修:“老伯,您见过这位新任太守吗?”

老者:“没见过。没见过就跟见过一样啊!滁州老百姓人人夸赞他,说他爱贤如命,爱民如子。碰到机会,我还真想去见见他呢。”

欧阳修:“老伯,我想你肯定会见到他的。”

欧阳修告辞老者,信步来到滁州城西郊不远的丰山脚下。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溪边很多人正在用瓢往水桶里舀水。欧阳修走上前去询问。

欧阳修:“你们舀这水挑回家做什么用的?”

村民:“吃呗。”

欧阳修:“村子里有水井,为何要跑这儿挑水吃?”

村民:“井水自家人吃,这泉水留着待客。”

欧阳修好奇地问:“待客?井水待客不是更好吗?”

一村民看了看欧阳修说:“你是外地的游客吧?”

欧阳修回答:“是呀。我们口渴,看你们在舀水,问问能不能喝的。”

村民:“我说呢,听你问话就知你不是此地人。我们当地人都知道,这小溪水叫作‘救命水’,从山泉流下,这水跟别处的可不大一样,甘甜可口,不信你来尝尝。”

欧阳修舀了半瓢水,品尝起来,果然清洌甘甜,连道:“好水。”

村民:“要是将这泉水烧开,泡上一杯新茶,那就更有味道了。”

欧阳修:“啊?”沉思片刻之后欧阳修说:“可惜这溪流太小了。若能找到源头,疏通泉流,岂不更为方便?”

村民:“那当然好喽。可谁来搞呢?”

欧阳修不答,向村民致谢后,对侍从说:“走,我们顺着这条小溪,往上找找泉头去。”

他们逆流而上,走至一幽谷。在一片绿竹之中有一山泉,泉水涌流。欧阳修喜出望外,当即将该泉命名为“幽谷泉”。

欧阳修诗兴大发,大声吟咏:“踏石弄泉流,寻源入幽谷。泉傍野人家,四面深篁竹。好泉!深藏幽谷之中,那就称它为‘幽谷泉’吧!”

侍从指着山泉四周对欧阳修说:“大人您看,将这些岩石开凿通,引泉下山,山下的百姓可受益不浅啊!”

欧阳修:“对,凿石引泉!”

欧阳修看了看四周说:“此处还可以建一座亭子,供游人游览。是吗?”

侍从:“对,建座亭子,游客在这里品尝甘泉,欣赏美景,那更是心旷神怡了。那亭子叫什么亭呢?”

欧阳修略加思考,说道:“如今是太平盛世,国强民富。滁州这个地方物阜年丰,人民安乐。干脆就叫作‘丰乐亭’吧。”

三十一

丰山。

人们在凿石通泉,建亭。欧阳修与凿石、建亭之人一起干活,随意交谈。亭成雏形,欧阳修与建亭工人说说笑笑,指指点点,极为随和。

三十二

欧阳修在灯下作《丰乐亭记》:……今滁介江淮之间,舟车商贾、四方宾客之所不至,民生不见外事,而安于畒亩衣食,以乐生送死。而孰知上之功德,休养生息涵煦于百年之深矣!

修之来此,乐其僻而事简,又爱其俗之安闲。既得斯泉于山谷之间,乃日与滁人仰而望山,俯而听泉;掇幽芳而荫乔木,风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时之景,无不可爱。又幸其民乐其岁物之丰成,而喜与予游也,因为本其山川,道其风俗之美,使民知所以安此丰年之乐者,幸生无事之时矣。夫宣上恩德,以与民共乐,刺吏之事也。遂书以名其亭焉。

三十三

醉翁亭。

年方四十的欧阳修由于体弱多病和政治上的失意,须发已渐花白,与琅寺僧人智仙在亭内豪饮。

智仙:“贫僧与太守相见恨晚矣。本寺专建此亭,供太守游山歇足。”

欧阳修:“那就叫‘醉翁亭’好了。”

智仙称“妙”,忽而又问:“贫僧有一点不明,您年方四十,为何自谓‘醉翁’?”

欧阳修即兴赋诗曰:“四十未为老,醉翁偶题篇,醉中遗万物,岂复记吾年。……野鸟窥我醉,溪云留我眠。山花徒能哭,不解与我言。惟有春风来,吹我还醒然。”

智仙:“屈泉作赋寄怀,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您却以‘醉翁’自谓,何也?”

欧阳修:“自嘲也。还有,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智仙:“妙哉!妙哉!我们就来个一醉方休吧!”

欧阳修:“干!”

智仙:“干!”

欧阳修乘着酒兴,大呼:“笔墨!我要为醉翁亭题写亭记!”

僧人摆上纸墨笔砚。

欧阳修左手拈须,右手持笔,写下了千古名篇《醉翁亭记》:

醉翁亭记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至于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中者,奕者胜,就筹交错,坐起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乎其中者,太守醉也。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欧阳修执笔奋书《醉翁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