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冕才高品更高

王冕才高品更高

元朝末年。浙江诸暨山村。

明媚的春光洒满了大地。红花点点,绿草茵茵,蜂蝶阵阵;池塘边,杨柳抽出了新枝;湛蓝的天空中点缀着朵朵白云,田野间,勤劳的人们在忙着种瓜种豆;山坡上,传来了牧童的阵阵歌声:“春色无限好,处处闻啼鸟,一场春雨过,花开知多少。”

此牧童姓王名冕,大约六七岁,长得眉目清秀,身穿一套半旧的宝蓝色的衫裤。横坐在牛背上的王冕,跳下牛背,让牛在山坡上吃草,独自玩耍起来。一会儿,摘起两朵黄色的野花,闻了闻,扔到地上;一会儿,拣起石子,投向几只在草地上觅食的小鸟。

王冕不知不觉地走下山坡,来至一条小涧边。山涧清澈见底,溪流淙淙。王冕挽起衣袖,从水中捞起几块精致的鹅卵石,在手中抚弄着。

王冕顺着山涧往下走,从山涧对面的村舍里隐隐地传来了孩子们的读书声:“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王冕停下脚步,侧耳细听,“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王冕挠了挠头,“哎?怎么不一样?”

王冕又往前走了几步,读书声渐大。他驻足倾听,还是“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王冕摸了摸头,自言自语道:“是我背错了吗?”遂大步向学屋走去。

王冕走至学屋的一扇小窗下,屋里有六七个学童,先生在摇头晃脑地学生讲解诗意。

先生:“春天来到,人们易倦,一觉睡到天亮还觉得没睡够,‘春眠不觉晓’这一句就是这个意思。眠即睡眠,晓即早晨也。‘处处闻啼鸟’呢,就是到处都可以听到鸟的歌唱。啼,鸟鸣,鸟叫耳。这第三第四句讲的是昨夜里刮风下雨,不知有多少花儿被风雨打落,这就是‘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懂了吗?”

学童:“懂了。”

先生:“你们将孟浩然的这首《春晓》再背上几遍。”

学童们在齐声背诗,王冕在窗下咕噜:“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王冕重复重复,不觉感到好笑,“咳,‘春眠不觉晓’,我唱成‘春光无限好’。‘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我唱成‘一场春雨过,花开知多少。’有意思!这春雨下的还不一样,孟浩然的雨下在夜晚,将花打落;我的雨下在白天,使百花盛开。”

说到此处,不禁失声笑了出来。待先生出门看时,王冕已跑得无影无踪。

日近中午,王冕骑在牛背之上,唱着歌子赶回家中。

王家,两间破草房。房内,一口锅,一张破餐桌,一张床,床上一床破被露出了棉絮。

王冕的母亲二十七八岁,看上去已有三十开外,身上衣服补钉摞补钉,正在家烧饭。

王冕将牛拴在门前的一棵树上,走进屋内。母亲见王冕回来,迎上去问:“饿了吧?”王冕嗯了一声,顺手捡起一截小木棍,在屋地上写起字来。

王冕的父亲扛着锄从地里干活回来了,见王冕已经到家,便问:“阿冕,牛放饱了没有?”

“吃得饱饱的。”王冕答着仍在地上写字。

“你这是在干吗呀?”父亲问。

“写字呀!”

“谁教你的?”

“我偷学的。”

“连饭都吃不上了,还偷学什么字?”

母亲端饭进来,对丈夫说:“能学点东西不是更好吗?”

“好倒是好。牛可一定要放饱,我们家就这一个宝贝,什么都指望它呢,知道吗?”

“知道了,”王冕说。

“快吃饭吧!”母亲盛上了三碗野菜粥,一家三口吃了起来。

王冕每天放牛,趁空就去学屋偷听,越听越入迷。

这天,吃过午饭,王冕又像往常一样,将牛骑到山坡,让牛自个儿吃草,然后沿小涧而下,在学屋外偷听先生上课。

这次先生上的《千字文》,先生念一句,学生跟着念一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先生带读数遍,开始讲解:“《易经》上说,天玄而地黄。玄即黑色。天地玄黄,意为天是黑色的,地是黄色的。四方上下谓之宇,古往今来谓之宙,宇宙即无限的空间和时间,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世界。洪,大也;荒,草昧。此句意为开天辟地之初,世界处于混沌蒙昧之中。传说盘古开天辟地,阳清为天,阴浊为地,从此有了天、地与日月星辰。下两句意为日月星辰按其各自的规律,排列于天空。盈,月圆。昃,日西斜。列张,即陈布排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大家再跟着我背诵。”

学童们跟着背诵,王冕在外默诵。

先生:“好。我们再看下面四句: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王冕在外听得入神,兴致浓厚,竟忘了牛还在山上,一直听到日落西山。

先生讲完课,拿起书本,向学童们布置作业:“你们回家好好温习今天所学的《千字文》前十六句,明天要你们默写。”

王冕没等先生讲完,急转身离开学屋,向山坡跑去。

夕阳映红了半边天。

山坡上空荡荡的,只有几只卿卿喳喳乱叫的小鸟。

“糟糕!牛跑哪儿去了?”王冕吃惊不小,四处寻找,见不到牛的踪影。王冕急出了一身冷汗。

太阳落山了,王冕带着恐惧,沮丧地回到家中。

母亲问:“不舒服吗?阿冕?”

王冕:“不。牛……牛跑……跑没了。”

“啊?什么?”父母惊呆了。

一家人慌忙四处寻找,整整找了一夜,也没有找到牛。

父亲火了:“不好好放牛,去什么学屋?这没了牛,靠什么种地?全家靠什么活呀!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非把你打死不可!”说着操起一截竹竿,没头没脸地朝王冕打去。王冕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母亲跑过来,夺过父亲手中的竹竿,“就算是把孩子打死,牛也是回不来了!唉……”

王冕哭了,全家人呆了。

四月,青黄不接,王冕家已揭不开锅。

父亲病重在床,奄奄一息。

七岁的王冕采回一些草药,熬好,端到父亲跟前:“喝下去,会好的。”

父新摇摇头:“我不行了,你要……好好地……帮妈妈……做些事,……将来……好有个……”说完闭上了双眼。

王冕母子痛哭不已。

一日,王冕的母亲做完针线活,对王冕说:“阿冕啊,妈准备帮人家做做针线活儿,供你去村里学屋读书,你看好吗?”

王冕:“妈,您太累了。孩儿已想好了,我想去寻个好一点的人家,帮工做零活。一边帮工一边读书,不也是一样吗?”

母亲:“你太小了,才七岁呀!”

王冕:“我可以雇给人家放牛呀!”

母亲听到“放牛”不免一惊:“放牛?”

王冕:“对,给人家放牛。妈,您放心吧,我绝不会把人家的牛放没的,您就放心吧。你答应了?”王冕满心欢喜。

母亲叹了口气,“不知谁家需要放牛娃?”

王冕:“我打听过,后村秦老伯家打算雇人放牛,您去跟他家谈谈去。”

母亲:“好吧。秦老这个人为人厚道,心肠也好。明日就去。”

七岁的王冕给秦老家放牛,早出晚归,中午由秦家供餐一顿。

中午,王冕放牛回来,将牛拴在秦家门口,然后进入餐屋吃午饭。

热腾腾的米饭端了上来,还有一盘咸菜、一碗汤。王冕狼吞虎咽,大吃了起来。

“来,阿冕,这几片腊肉,你也吃了吧。小家伙,怪惹人喜欢的。”秦老伯把一小盘腊肉递给王冕。

“谢谢老伯!”

“吃吧,孩子。”秦老伯说着退了出去。

王冕待秦老伯走后,从身上掏出一张干荷叶,迅速地将腌肉倒入,包好后装入衣袋中。

吃完饭,王冕拿一本旧书装入衣包,继续放牛去了。

初夏,虽不太炎热,阳光却也有些蒸人。麦子微黄,野花漫山。

牛在山坡上吃草,王冕坐到一棵树下,认真看起书来。直到太阳西下,王冕才将牛赶回秦家。

“秦老伯,我回去了。”王冕说。

“好好走,早点回家,别让妈妈担心。”秦老伯说。

太阳落山之时,王冕回到家中。

吃晚饭,王冕从衣袋里掏出荷叶包,解开,将几片腌肉放进妈妈的碗里。

“怎么又带腊肉?你怎么不吃啊?”母亲问。

“秦老伯给的多,我吃不了,就带回来给您尝尝了。”王冕说,“妈,您快吃,这腌肉可香呢!”

“咳,我的好儿子。”母亲流出了热泪。

“冕儿,你也快吃吧,没钱买油,点不起灯,早点睡觉。”

“嗯。”

王冕待母亲睡着,轻手轻脚地起来,拿件褂子、一本书,溜了出去。

村子的西头有一座庙,庙内供佛一尊,佛前的长明灯昼夜不灭。

王冕坐于佛膝之上,就着长明灯,认认真真地看起书来,直到鸡叫头遍才转回家中,轻轻上床入睡。

一日早晨,王冕又照常来到秦家,解开拴牛绳,准备上山。

秦老伯笑着走了过来:“阿冕呀,你给我家放牛,早上来晚上回去,听说有时早饭没吃就来了。我这给你两个钱装着,也好早晚买点东西吃,不能饿坏身体啊。”说着递给王冕一些散钱。

“谢谢秦老伯。”王冕接下散钱,高高兴兴地骑上了水牛而去。

夏日。庙会。

进香之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庙前,玩杂耍的,摆地摊的,看热闹的,吆喝声不断。庙内,香烟燎绕,木鱼声阵阵。

王冕将牛牵至七柳湖边拴于一棵大柳树下,对一位放牛的孩子说:“帮我看一下,我到那儿去会儿就来。”

王冕一路小跑,来到庙前摆着旧书的地摊前,挑了一本《孙子兵法》、一本《庄子》和一本《论语》,付过钱,跑回柳荫之下,认真地阅读起来。

夜晚,王冕又坐在庙内佛膝之上看书,直到深夜。

天近正午,闷热烦躁。王冕放牛,坐在柳阴下乘凉看书。

须臾间浓云密布,下起一阵大雨。

雨过天晴,阳光灿烂。山上田间,似乎被水洗过,绿的更翠,红的更艳。七柳湖中的荷花,苞上清水滴滴,叶上水珠滚滚。

王冕看着这荷花愣了神,“这美妙的景色,恰如古人诗云‘人在画图中”。可惜啊,我只会作诗而不会作画。”

王冕走至湖沿,摘了一枝盛开的荷花,仔细地玩弄着观察着。他似有所悟,“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学画荷花,岂不有趣?”

王冕掏出秦老伯给他的散钱,“去买一些胭脂粉墨之类不就得了?嘿!”

这时,远处走来一行人,一位挑担的夯汉,另三位头戴方巾,身穿长褂的,均在四五十岁光景,手中拿着白纸扇,一个胖子,一个瘦子,一个胡子。

众人来到大柳树下,夯汉放下担子,拿出毯子铺在地上,又从担中拿出食盒、酒瓶等放到毯上,三人吃起酒来。

吃了一会,那胖子开口道:“听说吗,朝中的危老先生回来了,在县城里又买了住宅,比京城里钟楼街的房子还大,价值两千两银子呀!上个月初十搬家,县太爷亲自上门祝贺!”

瘦子说:“亏你讲的,县太爷是壬午举人,乃危老先生的门生,本该去祝贺嘛!”

胖子:“我的亲家也是危老先生门生,现在在河南做知县。前日小婿来,带了二斤干鹿肉来,这一盘就是。来!尝尝看!”

众人:“嗯,好吃,好吃。”

胖子继续说:“这一回小婿再去,就叫亲家给危老先生写一封信,让他对我们关照关照。拉得上危老先生,这四周村邻的谁不另眼相看?到时,我李二想怎样就怎样,看哪家还敢将猪呀驴的放到你我田地里吃庄稼!”

胡子:“是呀,巴结上他,就连我们也能沾上光啊。”

“来!干杯!”

“干杯!”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了。

王冕见天色已晚,牵牛回去。

十一

七柳湖边,王冕仔细观察湖中荷花。

柳树下,王冕捧书阅读。

牛背上,王冕诵诗诵文。

寺庙内的长明灯下,王冕或钻研《孙子兵法》与《鬼谷子》,或学画荷花。

湖中荷花凋落,王冕学画已成,没骨荷花画得像真的一样。

十二

秋天。赶庙会人越来越多。一中年男子手持一画卷,匆匆而至。另一中年男子迎上去招呼:“哎,老刘,赶庙会呀?”“是呀。抽空来逛逛,一年忙到头,平常哪有闲时啊?”“哎,你拿的是什么?”“画。”“画?买的吗?”“人送的。”“打开看看好吗?”“好。”那人说着展开画卷。

“哎呀!这荷花活像刚从水里摘出来!这是谁画的?怎么这么像?”

“一个八岁的小孩画的。”

“谁?”

“前村的王冕。”

“王冕?是不是给秦老家放牛的那个孩子?”

“对,就是他。”

“他会画画?”

“才学画三个月,就画得像真的一样!这孩子了不起呀!”

“确实了不起!”

“唉,你这是从他那买来的?”

“不,他送与我的。可我也不能白要人家,我打算给他家送去两斗米。他家,孤儿寡母,生活也够艰难的。”

“我也去请他画一幅!”说完那个人拔脚就走。

这时,拿画人的周围已聚拢很多人,凑过来看画,纷纷称赞王冕画得好。

“谁画的?这么像!”

“王冕。”

“才八岁。”

“呀!神童!”

十三

王冕家的两间破草房里,天天都有人来求画,先是乡村农民,后来城里人也来了。

求画人有的背米,有的挎菜,放在屋里。家里米袋、鱼肉,源源不断有人送来。

王冕的母亲忙着招呼应接,不亦乐乎。

后来城里的人来求画,带来了零散银两。王冕的母亲推辞不受,可这些人取画之后丢下银两就走。母亲无奈,只得收下。

王冕家生活逐渐好起来。

王冕于是买回更多的纸墨粉脂之类和一本本书籍回家。

放牛——看书——作画,天天如此。

十四

一晃十年过去,王冕已成英俊青年。王冕家的房子也变了样:三间堂屋,中间客厅,两头卧室。客厅内,两边墙壁上挂着八幅条屏。一边的四幅条屏上画的是桃、荷、菊、梅,另一边的四幅条屏上画的是芝、兰、松、竹。条屏上题有王冕自作的诗。一张八仙桌、八把椅子,放在客厅正中。另外,东厢为厨房,西厢是画室兼书房。院子虽不太大,可十分雅静。

画室,十八岁的王冕正聚精会神地画荷花,有的正在怒放,有的含苞待发,有的开始凋谢现出莲心。一笔下去一个花瓣,几朵荷花跃然纸上。然后王冕换了支笔画荷叶,一张荷叶只需一笔,有的漂在水面,有的长出水面,还有几个刚出水面的荷尖。不多时一幅绿叶荷花即告成功。王冕离案审视,在画上稍加润色。最后题诗落款,加盖印章。

王冕坐于案前,倒上一杯茶,喝了几口,然后从书架上拿下水经注》,认真研读起来。

十五

秦老伯家。王冕将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秦老伯。”秦老伯:“阿冕,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王冕:“孝敬孝敬您老人家呗。老伯,把它放好。”秦老伯把礼物放好,泡了一壶茶,与王冕喝茶谈心。

秦老伯:“阿冕啊,你现在成了大名人啦!在诸暨全县,谁人不羡慕你的画?天文、地理、经史子集,样样精通,谁人不钦佩你的学问?不知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王冕:“秦老伯,您过奖了,王冕怎能称得上名人呀?在老伯跟前,不还是个孩子吗?您老人家对我的恩情王冕永远难忘。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我的性格您还不了解吗?我既不会交结朋友,也不求升官发财,惟一的乐趣就是写写画画读读书。”

秦老伯:“当今凡有学问之人总是要求个一官半职的,你为什么不想求个进取呢?”

王冕:“秦老伯,我跟您讲一句内心话吧,您看现在这官场之中,乌七八糟,各色人等皆有。他们钩心斗角,尔虞我诈,争权夺利,趋炎附势。真正为老百姓办事的又有几人?他们只知道拼命搜刮,捞取不义之财,谁又顾得老百姓的死活?我夜观天象,天下不久将要大乱哪。”

秦老伯:“真的?”

王冕:“真的!”

二人正谈的热乎,门外走进一个人来。此人头戴瓦楞帽,身穿青布衣服,是县衙头役,姓翟,是秦老伯儿子的干爹。

秦老伯一看是翟亲家,忙说:“亲家好,今天怎有闲空来乡下呀?”连忙迎接让坐。

秦老伯的儿子秦大汉急忙为干爹倒茶。

秦老伯对儿子说:“大汉,还不快去杀鸡,煮肉,弄几道像样的菜,让我们和你干爹喝上几杯?”

秦大汉答应着出门操办去了。

王冕起身说:“秦老伯,你来了客人,我就回去了,以后我们爷们再叙。”

秦老伯:“唉,哪里话!都不是外人,你就别走了,正好陪陪我们亲家。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家大汉的干爹,姓翟,在县衙当头役。这位呢,是我的好邻居,姓王名冕。”

翟头役问:“这位王相公莫非就是会画没骨花的王…?”

秦老伯:“正是。亲家,你怎么知道?”

翟头役:“县里人哪个不晓得!”

王冕:“哪里,哪里。”

翟头役:“哎呀,这次遇见王相公,真是有缘哪。我这次来,一是看看亲家,二是请亲家寻访王相公。正巧在此相遇,这不是有缘吗?”

秦老伯:“何事呀?”

翟头役:“前天,本县时老爷吩咐,要画二十四幅花卉岫页送给上司,就把此事交在我身上。我久闻王相公的大名,于是就到亲家这里来了。王相公,这事就拜托您了,请您费费心,大笔画一画。半个月后,我再下乡来取。老爷少不了还有几两润笔的银子,一并送来。”

王冕:“我的画怎能登大雅之堂?请您另选高明吧!”

秦老伯:“既然已经相托,你就别推辞了。看在我的老面子上,给他画上几幅吧?”

王冕推辞不过,只得应允了。

十六

诸暨县衙。

翟头役:“老爷,请王冕画的二十四页花卉岫页可能已经画好,我准备明天去取。”

时县:“那好,把这二十四两银子带去交与他,把画取来。”

翟头役:“是!”接过银子退下。

翟头役来到王冕家。

王冕递给他二十四幅画。翟头役交与王冕十二两银,“这十二两银是给你的润笔费,拿去吧。”说着将银子放于桌上,拿着画离开了王家。

十七

时县令拿着王冕的画,拎着礼物,来到了危老先生家。

时知县:“请禀告危老先生,他的门生时知县前来拜访。”

门人回来说:“危大人有请。”

时知县进入后屋。危老先生:“快请进!”

时知县:“门生特来拜望恩师。这是我请人特地为您画的画,还有这点小礼物。”

危老先生接过画,展开一看,惊喜异常,爱不释手,遂问时知县:“你这花卉册页古人所作,还是今人所画?”

时知县:“这画是门生治下一个乡下农民所画。此人姓王名冕,十八九岁,想是才学作画,难入老师的法眼。”

危素叹道:“唉,我出门久了,故乡有如此贤士,竟然不知,可为惭愧。你看这画,这所题之诗。此人不但才高,而且见识宏远,将来名位不在你我之下啊!不知你能否约他来此一会么?”

时知县:“这个何难?门生出去,派人将他约来就是了。他听见老师您相约,巴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呢!”

十八

翟头役拿着时知县的请帖,飞奔来到秦老伯家,又邀来了王冕。

翟头役:“时老爷将你的画赠送给他的老师危老先生,这个人可是朝中有名的大人物呀。危老先生一看你的画和你题的诗,惊讶异常,说你才高识博,想请你去府上相叙。”

王冕:“王冕乃一介农夫,害怕见官,不敢求见。烦请您上复县老爷。这尊帖子也不敢领。”

翟头役变了脸:“老爷将帖请人,谁敢不去!况且,这件事情原是我照顾你,推荐你的,要不,老爷怎会知道你会画花?论理,见过老爷,还该重重地谢我一谢才是!不想,到这里,茶也不见你一杯,反而推三阻四的,不肯去见。是何道理?叫我如何去回复老爷!难道老爷一县之主,连一个百姓也叫不动么?”

王冕:“头翁,你有所不知,我这个人不爱见官,害怕见官。”

翟头役:“老爷叫你去,你敢不去?”

王冕:“怎能这样讲?我若是犯了法,老爷传票,我怎敢不去?如今这是拿请帖来请我,老爷也并没逼着我去呀。我不去,老爷也可以相谅的。”

翟头役:“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传票传你你就去,请帖请你倒不去,这岂不是不识抬举了吗?”

秦老伯也劝道:“王相公,老爷请你,自然是好意,你就同亲家去走一趟吧。自古道‘灭门的知县’,你和他拗些什么?”

王冕:“秦老伯,头翁不知,可你是知道我的,我们爷儿们不是常常谈到过?这回,我说不去,您理解了吧?”

翟头役:“你这是出难题与我做呀!叫我如何去回复老爷?”

秦老伯:“唉,亲家,这还不很容易吗?你回去跟老爷说,王相公生病在家,等两日病好之后再去,不就行了?”

翟头役:“唉!”

十九

第二天,时知县坐在家中,翟头役扶着轿,众衙役抬着轿,鸣着锣,径直来到王冕家。

翟头役抢前几步,忙去敲门。一会儿,一位婆婆,拄着拐杖,开门出来。

翟头役忙问:“县老爷来请你家王冕了,叫他快出来见老爷。”

婆婆:“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翟头役:“县老爷亲自来这里传你家儿子说话,怎敢怠慢?快快说出他在哪里,我好去传。”

婆婆:“他去哪里,我怎么知道?”

翟头役:“你!”

婆婆不欲理睬,说毕关上了门。

时知县的轿子已到,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乡民。翟头役跪在轿前禀道:“禀老爷,小的传王冕,他不在家,不知到哪里去了。”

时知县变了脸说:“老爷我亲自来请,他却躲了?如此不识抬举!快去!把他给我抓来!”

翟头役说着“是”,便招呼三四个衙役准备去王家搜查,时知县又冷静下来说,“且慢!别忙!我们先回县衙,再作处置!”

时知县一行打道回衙,走没多远,王冕就转回家来。

秦老伯走过来抱怨说:“你呀,也太执意了。他是一县之主,你怎敢这样怠慢他?”

王冕道:“老伯请坐,我跟您细说。时知县依仗着他的老师危素的势力,狐假虎威,在诸暨县为所欲为,酷虐百姓,老百姓恨之入骨。您想,这样的脏官,我王冕能与之为伍吗?再者,他想拿我做人清送与危素,以讨好危素。我王冕为人正派,决不趋炎附势,攀龙附凤!此类小人,不屑一顾!”

秦老伯:“阿冕,我佩服你的人品!可是,这下得罪了知县,更得罪了危素。他们若真的计较起来,却如何是好?”

王冕:“老伯,我想去外地躲一些时日,只是老母在家,放心不下。”

母亲:“儿哪,你就放心去吧!这家中还有积蓄,不愁柴米。我虽年老,却无疾病。你就出门躲躲吧。你又不曾犯罪,难道官府来拿你的母亲去不成?”

秦老伯:“说得有理。出去闯闯也好,不然,徒有如此才学,没埋于乡村而无有大的作为。你走后,你家的大小之事都由老汉来照料便是,你就不要担心了。”

王冕拜谢秦老伯,辞别母亲,背上包裹,匆匆上路。

二十

济南。

王冕在街上卖画,只见众多男女老少,有挑着锅的,有挑着箩筐里面放着孩子的,有背着孩子的,有拄着拐棍的,熙熙攘攘,哭哭啼啼,成群结队,向南而逃。

王冕上前问一逃荒之人:“请问你们这是往哪里去呀?”

“逃荒要饭。”

“为什么?”

“黄河决堤,田舍淹没,无家可归了。官府只知搜刮民财,哪顾老百姓的死活?”

“河水北流,天下自此将乱也。”王冕自叹道。

“不错,”人群中有人说,“北方红巾军已起兵造反,南方郭子兴、朱元璋、方国珍、张士诚等均起兵响应,元朝快亡啦。”

“我也应该回去看看了。”王冕自语道,遂收拾行李,南下诸暨。

二十一

王冕守于母亲病床前。

母亲临终嘱咐王冕:“冕儿,我不行了,我有句话要跟你讲。几年来,人人都说你学问不浅,都说该劝你出去做官。可我看得出,这些当官之人从不为老百姓做好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的性情孤傲,不宜做官啊。”

王冕:“妈,俗话说‘乱世不为官’,儿从来没有想当官的念头。”

母亲:“这妈就放心了。”

二十二

一日正午,王冕去祭扫母亲之墓,烧了纸钱,回至家门,忽见十几骑向村里奔来。为首一人,头戴武巾,身穿团花战袍,白净面皮,三绺鬓须,气宇不凡。

那人到门首下马,向王冕施礼道:“请问,王冕先生住于何处?”

王冕还礼道:“小人王冕,这里便是寒舍。”

那人喜道:“如此甚妙。朱某特来拜访。”

众人都下了马,坐在门外。

来人拉住王冕的手进入屋内坐定。

王冕问:“敢问尊姓大名?因何降临这穷乡僻壤?”

来者:“我姓朱名元璋,在滁阳起兵,今据金陵。因追剿投降元朝的方国珍到此。”

王冕惊道:“您就是名震全国的吴王?小人一介乡民,失敬,失敬!”

朱元璋:“我此次专程前来拜访王先生。”

王冕:“小人乡村愚民,怎敢惊动吴王?”

朱元璋:“先生饱学多才,誉满江南,请不吝赐教。”

王冕:“不敢,不敢。”

朱元璋:“元朝腐朽,人民反抗。驱除胡虏,恢复中华,乃人心所向。可同举义旗的张士诚、方国珍,经不住分化瓦解,先后投降,接受了元朝的封号,并向义军发动进攻,失去了民心。因此,我们此次出兵江浙,剿灭了方国珍等部。请问先生,浙人久反之后,何以能服其心?”

王冕:“大王高明远见,不消乡民多说。若以仁义服人,何人不服,岂但浙江?若以武力服人,人心难服,方珍国的下场不亦如是?依小民愚见,大王严肃纲纪,爱民如子,人心归附焉。孟子说获得百姓的支持,便可获得天下;获得民心,便能获得百姓的支持;急其所需,恶其所恶,便可获得民心!”

朱元璋:“谨领尊教。后会有期。”

朱元璋拜辞,上马,率众而去。

朱元璋走后,王冕也收拾行李,离家而走,走向一座深山。

二十三

会稽山中。几年之后,朱元璋平定天下,建都南京,国号大明。

二十四

一日,村子里来了一队明朝官员,带着彩缎,来至秦老伯门首。

秦老已八十多岁,须发皓然,手拄拐杖。

官员向他施礼问道:“请问老人家,王冕先生住在何处?当今皇恩浩荡,授他咨议参军之职,下官捧诏而来,宣他去任职。”

秦老道:“他是本村人,可已出走多年,杳无音讯啊。你看,这就是他的家。”

秦老带领官员来到王冕家,推开院门,只见院内蓬蒿满院,房屋已成旧墟。那官员嗟叹道:“此乃高洁之士也。”遂捧诏返京回旨去了。

二十五

会稽山中,林深之处有一石屋,屋前树梅千株,屋后桃杏李枣,四周片片竹园。

屋内挂满了梅、竹之画。三十多岁的王冕,正举笔画梅竹。那梅,枝繁花密;那竹,清新高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