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至十三世纪湖南地区的经济开发
十至十三世纪湖南地区的经济开发
十世纪以前的湖南,是长江流域开发较早,但发展十分迟缓的地区。从十世纪开始,湖南经济迅速发展。根据自然地理和历史发展水平,全区大致可以分成四个地理区:湘北区,含有南宋末年常德、沣、岳一府二州,在自然地理上包括洞庭湖沿岸及沅、沣二水的下游,面积约38000平方公里;湘中区,含有南宋末年宝庆、潭、衡、武冈、茶陵一府二州二军,在自然地理上包括资水流域和湘水中下游,面积82200平方公里;湘南区,含南宋末年郴、永、道、桂阳三州一军,在自然地理上包括湘江上游,面积约48000平方公里;湘西区,含南宋末年辰、沅、靖三州,在自然地理上包括沅水中游、沣水上游,面积约47000平方公里。
一、湘北区
本区分为常德亚区(含南宋末常德府、沣州)和岳州亚区(含南宋末岳州)。
(一)常德亚区是十世纪初湖南开发较好的区域。人口的增殖,是地区开发的重要条件。宋太宗太平兴国间,本亚区有27637户。到神宗元丰间,有99839户。徽宗崇宁初,增至近140000户。南宋户口数失载,但据《元史•地理志》,至元二十七年(1290)所载,总数达410000户。至元二十七年上距南宋灭亡14年,因此这一数字也能部分地说明南宋后期本亚区户口的增长情况。
随着人口的不断增长,洞庭湖周围平原的农垦区逐渐扩大了规模。神宗元丰六年(1083),“令鼎、沣等州开沟恤、置斗门,以便民田。”徽宗崇宁间,又“迁仓部员外郎沈延嗣提举开修青草直河”。这时,“洞庭湖地已多占为民田,若今围垸之类”。地主豪强“侵占湖沼淤地,筑垸围田,广袤百里”,“比比皆是”。农田的开垦,使这一带成为主要产米区之一。南宋初,本亚区的生产遭到空前的破坏,“无问郡县与村落,极目灰烬,所至残破,十室九空”。溃兵孔彦舟部屠杀武陵县城居民,使“民死十八九,余悉黥为兵”。嗣后,经过50多年的恢复,到孝宗淳熙间,沣水下游“垦田稍多”。沅水下游“人民生齿,安居乐业,繁夥熙熙。至如龙阳县上、下沚江乡村,民户无虑万家,比屋连帘,桑麻蔽野,稼穑连云,丁黄数十万”。所产粮食大量外销,“自湖南至于鼎、沣,苟非歉岁,则商贾兴贩,舻舳如云”。知南康军朱熹曾在《与漕司画一札子》中说:“闻得赣、吉诸州及湖北鼎、沣诸州皆熟,得湖南詹宪书云:‘湖北米船填街塞巷,增价招邀,气象甚可喜。’”
本亚区的低山丘陵地带,唐中叶后,因茶树的广泛种植得到较好的利用。入宋后,茶叶品种增多,产量扩大。南宋绍兴末、乾道初,茶的课额达141680斤。茶树的种植,使不适宜栽培水稻的地区获得了较高的土地利用价值。
本亚区的重要城镇,有沣州治所沣阳县城和常德府治所武陵县城。在十世纪前后,它们交替盛衰。唐代柳宗元曾说:“自汉而南,州之美者十七八,莫若沣”。十世纪后,沣州的地位逐渐为同样具有水运之利,但比其更居整个地区之中的朗州即常德所替代。五代后周时,朗州设置大都督府,一度成为高一级的行政中心。宋徽宗政和间、高宗绍兴间,湖北路提刑司和提举司分别由沣州和荆南迁治本城。时人魏了翁说:“荆湖十有五州,常德实称于重镇”。
常德还是十世纪后造船业较为发达的内河港市。五代时,马希萼为夺王位,短期内在此造战舰700艘,谋攻长沙。宋真宗天禧末,全国每年造漕船近3000艘,其中常德为240艘。南宋初,杨么起义军伐木造船,所造船种类多,载重量大,技术先进,后为各地仿造。
(二)岳州亚区与常德亚区相比,经济开发的基础和发展速度相对要低。宋太宗太平兴国间,本亚区有14595户。此后,人口增长速度大于常德亚区,到元丰间,已达96684户,与常德亚区相近。元丰后,岳州户口增长速度减慢。到至元二十七年,有137508户,每平方公里的户数比常德亚区要少得多。
本亚区户口密度偏低的原因有二,一是本亚区沿江湖平原,无法解决防涝抗旱问题,未能达到较好利用土地的根本目的。宋人范致明《岳阳风土记》记载:“君山,在洞庭湖中。……夏秋水涨,皆巨浸,不可以陆行往。近年冬深水落,渡江肩舁以行”。本亚区西北的华容县,因荆江南岸“堤防数坏”,洪流南凌,“寂无民居”。甚至县西“有田数千百顷,皆腴田也,而夏燥秋潦,民弃不耕”。至仁宗时,曾有县令迁移县治,筑堤置闸,“常为丰岁”,终因该地当荆江洪水南泄之道,获益不多。“夏秋霖潦,秋水时至,建宁南堤(即今调弦口)决,即被水患。中民之产不过五十缗。多以舟为居处,随水上下,渔舟为业者十之四五,所至为市,谓之潭户,其常产即湖地也”。县城附近的堤防,“仅可障官署,堤之外皆弃之鱼鳖”。
本亚区东北部是宋太宗淳化后始设的临湘县,县城西北濒临长江,因境内缺乏坚固的堤防和耐用的排灌设施,常遭灾害的袭击。南宋绍兴三年和四年大水,五年和六年接着大旱,嘉泰二年、三年和嘉定十五年、十六年又大旱。乾道间,王炎任职该地,见到近江地区“下半乡边近江湖,被水浸荡,或弥望绝粒不收,贫民现已艰食”。洞庭湖东岸州城附近形势也不太好。“荆江日漱而南,湘江日漱而东”,江岸旧在“郡城西数百步,屡年湖水漱啮,今去城数十步即江岸。父老相传:今江心,旧阛阓也。濒江沙碛地,尚有税稍甚重云,云祖来宅税,今不曾除改。北津旧去城角数百步,今逼近石嘴。”直到仁宗庆历六年(1046),滕宗谅谪守岳州,始筑堤于县西。堤长千尺,高三十尺。从此,“舟之至者,皆泊堤下,有事于(岳)州者,近而且无患。”可惜这样的堤防对于整个岳州亚区来说,毕竟太少了。
二是本亚区的丘陵、山地开发程度的高低相差悬殊。东南部平江、巴陵二县,自唐代起就是遐迩闻名的产茶区。到绍兴末、乾道初,岳州岁课茶达500000斤,占全湖南产茶额的百分之二十八,次于潭州,为第二大产茶区。此外,这里还是唐代小有名气的麻产地和制瓷业中心。与之相反,东北部临湘县属的丘陵和山地,到南宋时还十分落后,“上半乡依傍山林,今岁虽云成熟,然土广人稀,开垦未遍,仅能自足。”更不用说地处偏僻的龙窖山一带了。
值得注意的是,岳州的生产虽不甚发达,但商业却相当繁盛。熙宁十年,在城税务商税额达25684贯,居湖南各税务的第二位。此外,其周围还散布着不少商业城镇,如临湘县治及公田镇等。
二、湘中区
本区分为潭州亚区(含南宋末年潭、衡二州及茶陵军)和宝庆亚区(含南宋末年宝庆府、武冈军)。
(一)潭州亚区居湘水中游,历来是全湖南地区的政治和经济、文化的中心。十世纪前后,湖南地区不时发生战争,使得安史乱后形成的“襄、邓百姓,两京衣冠,尽投江湘”的人口迁徙高潮趋于平缓。在此情况下,本亚区的人口增殖速度减慢。宋太宗太平兴国间,本亚区有67400户。到神宗元丰间,迅速增至537000多户,徽宗崇宁元年(1102),为608000户。下及至元二十七年,更高达近800000户,每平方公里平均有十五点零五户,跃居全湖南之首。
在行政区划方面,宋代在远离湘、资二水干流的丘陵区内及其边缘设置安化、善化等4县。新的政治和经济中心的出现,既是区域开发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结果,又是区域行政管理的必需。
十世纪后,本亚区的农业发展较快。五代马氏曾于潭州东20里,“因诸山之泉,筑堤潴水,号曰龟塘,溉田万顷”。而衡山一带因人多地少,农民不顾官府的禁令,不断扩大耕地面积。僧人元泰作谣:“由道今年种不多,明年阔斫当阳坡,国家寿岳尚如此,不知此理如之何?”
南宋初,潭州在金军“焚荡之后,孔彦舟、马友、李宏相继长据,残破尤甚”。衡州也经孔彦舟屯兵50余日,杀戮净尽,“城外三四十里间尚无耕种之民”。但因基础较好,生产很快得到恢复,并超过以前的水平。自绍兴五年大旱后,潭州连续丰稔了38年,“斗米二三钱,县县人烟密,村村景物妍”。衡州属县茶陵,有耕地5000顷,几“无遗莱旷土可寻”。耕地的扩大,使粮食产量猛增。孝宗乾道间,潭州岁输租米300000斛馈荆鄂、襄阳诸军。隆兴初和淳熙十四年(1187),两浙、江东因灾歉收,朝廷允许米商从丰稔的潭、衡州贩米前往灾区。
除盛产稻米外,茶叶是本亚区的主要经济作物。孝宗乾道初,潭州年产茶叶1030000斤,虽较前锐减,但仍不失为全国产茶额超过1000000斤的7个府、州之一。
十世纪后,本亚区还是湖南的手工业、商业和城镇最发达区。(1)纺织业方面。当地原主要种植大麻,生产麻布,唐元和后,种桑养蚕逐渐增多,巢丝织布技术也有改进。十世纪后,本亚区丝织业发展迅猛。五代马殷采纳官员高郁的建议,以帛代钱输税,藉此刺激养蚕和丝织的发展。果然,这个政策颇有成效,“未几,民间机杼大盛”。楚国向中原王朝进贡的物品中就有许多丝织品:绢、土绫、白罗、锦绮、茜绯等,数量十分可观。宋初沿袭楚国赋敛之法,潭州计屋纳绢,称“屋税”。宋人记载当地的景象为“男力菑畲女课桑,陇上黄云机上雪。”
(2)矿冶业方面。五代楚国自铸铅钱,以十当铜钱一;铅钱行于长沙城内,铜钱行于长沙城外。长沙北铜官渚为楚国铸钱处。北宋时,本亚区矿冶业进入兴盛阶段。从太宗太平兴国八年(983)起,陆续设置常宁县上、下糟场、茭源场、醒衡坑,浏阳县焦溪场、永兴场,衡山县黄场。其中永兴场为大型综合型矿场,产铜和铁、银、铅、矾等,与信州铅山场、韶州岑水场号称天下“三大场”。此外,尚有许多由私人承包税额而开采的小矿。神宗元丰元年1078),本亚区课银2913两、铜1082600斤、铅123921斤。在此基础上,神宗时曾在衡阳县设熙宁监,年铸钱200000贯,为国家铸币中心之一。南宋初,本亚区矿冶业呈现萎缩趋势。孝宗乾道初,铜年产仅3414斤、铁64480斤、铅1716543斤、锡4531斤。
(3)制瓷业方面。唐后期以首创“釉下彩”新工艺而独步一时的潭州铜官窑,进入十世纪后,在生产规模、花色品种、制瓷技术等方面比前大为逊色,约至北宋中期停产。北宋的其他瓷窑,近年在益阳、湘阴、衡阳、衡山等地均发现了遗址。
(4)造船业方面。宋真宗天禧末年,潭州每年造船280艘。造船点初设于潭州城内,后又分设于茶陵县。
除以上四大项外,其他小手工业也堪称发达。湘潭县昌山“居者千室,寻常于竹取给焉。或捣为纸,或售其骨,或作簟,或造鞋,其品不一,而不留意“耕稼”。长沙县多墨工,“唯胡氏(景纯)墨‘千金獭髓’者最著。州之大街西安业坊有烟墨上、下巷,永丰坊有烟墨上巷”。长沙工匠善造铜器和茶具,史称:“乌山铜炉之所六十有四,麻潭鹅羊山铜户数百余家”。“长沙茶具精妙甲天下”,甚至连皇室“内院”的工匠也不会制作。醴陵县工匠也善造方响(乐器),铁工之家“比屋琅然”。
本亚区是湖南城镇最为密集区。潭州则是本亚区最大的城市,也是湖南最大的城市。五代时,潭州一度“焚烧殆尽”。北宋初得到恢复,“长沙十万户,游女似京都”。“民俗殷富”,“千雉垣叠,万井喧阗”。神宗熙宁十年(1077),潭州城商税额达33939贯,为全湖南最大的商业贸易中心。
除州、县治城外,本亚区的市镇数量及繁荣程度也居全湖南之最。据《元丰九域志》载,神宗熙宁间本亚区有镇12个。著名的镇市有长沙县桥口镇、浏阳县永兴镇、湘潭县储州市、衡山县岳市、茶陵县船场镇。储州市在孝宗淳熙间年酒课高达200000贯,而同期潭州城酒课仅80000贯,可以想见储州市商业的繁盛。
(二)宝庆(即邵州)亚区居资水上、中游,开发较晚。宋太宗太平兴国间,仅有10000多户;神宗元丰、徽宗崇宁间,持续在100000户上下。降至元至元二十七年,已有近150000户。户口的增长,有相当部分是当地少数族居民汉化入籍的结果。北宋初,益阳以南,湘乡以北,宁乡以西,邵阳以东山区为“梅川蛮”居地。武冈一带为“武冈蛮”及“诚、徽蛮”聚居地。经过宋朝的“招谕”和“开拓”,不少“蛮族”“内附”。如神宗熙宁五年(1072),经章惇等人的“招纳”,“梅山蛮”中14809户、19089丁归附。同时,也是外地居民移入的结果。据清道光《宝庆府志》记载,五代和两宋时,移入本亚区者分别有4族、24族、21族,共计49族。其中除迁入邵阳县的2族来自今江苏外,余皆江西人。又载,在章惇开拓梅山时,“民皆逃奔宁、邵等县,而峒瑶拒险,多被屠戮,其投诚者又或随部分编伍而去。其后流亡渐复,而新著籍者强半江右吉安人。故今考民间谱牒,其世次犹可见,而土产反寥寥云”。
本亚区境内汉、“蛮”错居,经济开发水平一直较低。熙宁前,梅山“蛮”“水耕火种,摘山射猎,不能自通于中华”。熙宁“开边”时,官府在梅山“蛮”地“给牛贷种使开垦,植桑种稻输缗钱”。将先进的生产技术和工具推广到这一带。熙宁后,武冈“蛮”还很少汉化,屡次“扰边,侵占省地”。光宗时,汪义和知武冈军,他“博访官僚,周知利害,财计日益充衍”,“溪洞八百余团,结以恩信”。
本亚区产金、银、朱砂等。宋仁宗嘉祐间,朝廷下令邵州置冶采金。湖南宽恤使者朱寿昌提出,邵州“近蛮,金冶若大发,蛮必争,自此边境恐多事,且废良田数百顷,非敦本抑末之道也”。随即下诏停罢。尽管如此,当地的银产量仍颇可观。孝宗时,采纳知邵州蔡必胜的建议,将邵州每年解给总领所的80000贯,改为白银。南宋末年,武冈军每遇大礼,“例进奉银二千二百十一两”。此时虽无官置银冶的记载,但由上引材料显示,地方官府税收中银的比重较大,私人开采活动还是比较兴盛的。
三、湘南区
从宋太宗太平兴国间到徽宗崇宁间的120多年,本区的户口无论基数或增长速度,都与湘北区接近。但自崇宁后到元至元二十七年,增长速度则低于湘北区,仅有260000户。
在行政区划方面,从唐代开始,本区的建县密度,一直属全湖南之首。其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经济因素,又有政治和军事因素,但大部分事例以前者为主。如北宋设东安县及南宋在深山地区分置资兴、桂东等县,其建立的原因都包含着以上的内容。
本区宋代开发效果较好的,是包括郴州、桂阳监的东半部,而开发本身多得益于外地居民特别是江西人的入居。据民国《嘉禾县图志》和民国《汝城县志》统计,五代始迁入嘉禾、汝城二县的江西人仅一族,北宋21族,南宋19族。这些掌握着较高生产技术的人口进入,促进了本地经济的发展。以嘉禾县为例,北宋中期的移民李文显“力田启宇,开垦山场,占业丰饶”。彭才聪迁入嘉禾,“务农,治生产,以立村基”。南宋末年大批江西移民迁入嘉禾,邓七千郎和邓五一郎等,“皆农家者流,高山荒作,火耕水耨,备极民生之勤”。刘通甫在蓝岭山麓开垦,“盛时可六七十家”。
本区的西部永、道二州开发程度比东部低。宋太宗时设置的永州东安县,到神宗元丰间仍是“鄙夷小邑”,“户不满千室,大半栖崖谷间,以故无吏事,夷人不知为学”。因此,这些地区不仅未能较多地吸引外来人口,反而出现本地人口外流现象。据载,神宗熙宁间,永、道二州的农民就有迁往沅州佃种的。
本区宋代的开发程度,以从事开发者的情况,可分三个层次:一是外地移民。他们的土地使用率较高,经济效益也好。在他们的居住地,如郴州郴县一带,已经做到了“不分涓滴溉田畴”和“野无旷土”的水平。二是土著汉民。由于落后习俗的影响,他们的生产方式还很落后。孝宗淳熙间,桂阳军的土著农民“祭事谨洁,至不敢粪瓜菜。……然拙而惰,农耕器绝苦窳,犁刀入土才三四寸,终岁置田勿问。及春耨,去陈草,曾不待破块,辄下种”。粮食亩产量仅一石。三是土著瑶民。《宋史•蛮夷一》载:“蛮瑶者,居山谷间”,“不事赋役”。“蛮瑶”经济生活以种粟、黍、豆、麻等旱作物和狩猎为主。仁宗庆历后,当地瑶民与汉人常有摩擦,宋朝为保障地方安定,出下策下令禁止汉、瑶交往。孝宗隆兴间,又发布封山之禁。这些禁令阻碍了瑶、汉人民的来往和先进技术的传播。
与十世纪前相比,总的来说,本区的进步还是显著的。标志之一是粮食生产的激增。宋仁宗皇祐间,侬智高反,运全、永、道三州米以饷广西。神宗元丰初,桂州增屯兵马,拨全、永等州粮200000斛给桂州。高宗绍兴末,鄂州兵岁用450000余石粮,于全、永、郴、邵、道等州“科拨”。除政府大量征集粮食外,外地商人也纷纷前来收购余粮。标志之二是矿冶业的兴盛。本区的矿产品,尤以银为大宗。五代时,马楚在郴州采矿立炉,煎铅取银,首编烹丁,税利至厚。马楚一次向后汉进献银15000两、银食器68件、真珠花银果子共1000两,超过了唐宣宗时全国每年15000两的银课额。平阳县自马氏税民丁身钱,每年纳银28000两。北宋时,本区银治业进一步发展。据《宋会要》食货三三和《元丰九域志》记载,从北宋初起,本区陆续设置郴县新塘场,桂阳县延寿、流江等4坑,平阳县大凑山等11坑,道州宁远县上下槽银场,永州鲁家源银场等。神宗元丰间本区银课额年4000多两。南宋时银冶兴少废多,孝宗淳熙间桂阳军岁贡银29000两,理宗绍定间降至2000两。宋人赋诗道:桂阳军“官中逐月催租税,不征谷粟只征银。”
本区多共生矿,锡、铅、铁、水银、朱砂等矿种也较丰富。神宗元丰间本区课锡岁近250000斤,占全国产量的9.3%;课铅80000多斤。南宋时矿冶多停废,乾道间仅岁课锡7326斤,但仍占全国产量的36%。元丰间锡主要产在道州江华县黄富场和郴州桂阳县雷溪坑。乾道间锡主要产在平阳、临武、宜章三县。
南宋中期后,本区坑冶多关闭,矿业衰退,坑冶户不断要求重新开采,但历任郴州知州如赵彦棪、罗克开等皆加以阻挠,至理宗景定间几乎全被禁闭。永兴县人邓雷玉等申请在方圆百里的葛藤坪开矿,被拒绝后,私自集合200余人重开绍兴时停废的兴宁县浦溪、东思洛、黄岭、白石等坑,知郴州王棣奏申朝廷请予禁停。此后,矿业基本停废。
四、湘西区
唐末至五代,本区“土酋”首领的势力日渐扩大。除辰州外,原由唐朝直接管辖的溪、锦等4州变为羁縻之区。后晋高祖天福四年(939)马楚击败溪州“土酋”彭氏,于翌年改命大将刘勍为锦州刺史。但不久,刺史一职仍落入“土酋”之手。北宋初,本区分布着三大“蛮族”居住区。
(一)北江“蛮”区。在酉、沣水间。《宋史•蛮夷一、二》载:“北江蛮酋最大者曰彭氏,世有溪州,州有三,曰上、中、下溪”。又有龙赐、天赐等州,共20州,皆置刺史,而以下溪州刺史兼“都誓主”,统辖其他19州,称之为“誓下”。本地的酋领主要有彭、向、田、覃、张诸姓。神宗熙宁间,北江“蛮”首领大都以土地归隶朝廷。宋朝以其地隶于辰州,置寨戍,征租赋。但元丰后,彭仕诚复为都誓主,私设保静、谓、吉等州,而以其子弟为长。从此,本区重为羁縻之地。
(二)南江“蛮”区。在沅、武水间。据《宋史•蛮夷一、二》,本区有16州,仅富、峡、叙州各有1000户,其余不满100户。酋领主要有舒、向、田3姓。熙宁中,种、向二族相继降附,唯独居于最西的田元猛“颇桀骛难制”。章惇“进兵破懿州,南江州峒悉平,遂置沅州,以州新城为治所”。田氏虽纳土,仍世为溪峒土官。钦宗靖康后,卢溪县因无兵守御,迁县治于沅陵县的江口,“蛮酋”田仕罗等“遂雄据其地”。而其东的舒、向2族自熙宁后渐濡汉习,入籍为“王民”。理宗宝祐间,黔阳县的这2姓曾各出进士一人。
(三)诚、徽“蛮”区。在旧叙州地。其豪酋姓杨。五代时,杨再思自署为诚州刺史,以其族姓分掌州、峒,号“十峒首领”,雄踞一方。熙宁间,杨光富率其族姓23峒归附,随后诚州刺史杨光僭亦降。元丰间,以徽州置莳竹县,隶邵州;又置渠阳县。元祐间,改诚州为渠阳军。会“蛮酋”杨晟台起兵,朝廷以其地予之。不久以渠阳军为诚州,命杨光僭两子同知州事。徽宗崇宁初复议开边,诚州杨晟臻等纳土,乃改诚州为靖州,徽州为莳竹县。
杨氏汉化程度较深。熙宁间,杨光僭为其子请建学舍,求名士教子孙。朝廷派潭州长史朴成为徽、诚等州教授。其孙杨晟政和间以岁贡入太学,登会选。曾孙杨立中绍兴间擢甲第。绍兴末,靖州又特置新民学以教养“溪洞归明子弟”。
宋朝设置沅、靖两州后,在本区实行两种不同的征税制度。这多少反映出当地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一、省民、熟户租赋,同于内地民户。熟户中包括汉化程度较高的诚、徽州杨氏。二、峒丁“皆计口给田”,“一夫岁输租三斗,无他徭役”。孝宗乾道三年(1167),诏溪峒“瑶人岁输身丁米,务平收,无取羡余及折输钱,违者论罪”。即峒民只纳身丁米,免微田赋。
随着土地买卖的开发,有相当数量“蛮”民所有土地逐渐转入善于经营的汉民之手。神宗时,荆湖路相度公事孙览上疏说:“徽、诚蛮多典卖田与外来户。乞立法,溪洞典卖田与百姓,即计直立税,田虽赎,税仍旧。不二十年,蛮地有税者过半,则所入渐可减本路之费。乞下诚、沅、邵三州施行。”朝廷“从之”。政府期望在汉民与“蛮”人典卖土地中徵收田税,藉以减少本路对上述三州的财政补贴。孝宗隆兴初,右正言尹穑提出,湖南州县多邻溪峒,“省民往往交通瑶人,擅自易田,豪猾大姓或诈匿其产瑶人,以避科差。内亏国赋,外滋边患”。朝廷乃命湖南安抚司“禁民毋质田瑶人;诈匿其产瑶人者论如法,仍没入其田,以赏告奸者”。此后“防禁日弛,山瑶、峒丁得私售田”,但因“田之归于民者,常赋外复输税,公家因资之以为利,故谩不加省”。这项禁令始终没有得到认真地执行。
汉、“蛮”居民的频繁接触和来往,使本区政府控制的户口大为增加。一方面,有部分“蛮”民演变为汉民;另方面,又给他乡人口的迁入创造了条件。北宋初,本区户数失载。元丰间近30000户,崇宁间近40000户,而到元至元二十七年达160000户,比元丰时增加5倍多。人口的增长,与移民的迁入密切有关。据光绪《靖州乡土志》和光绪《会同县志》记载,北宋时移入上两县的外地人仅一族,南宋时达22族。
宋神宗熙宁间,沅州荒田甚多,招内地百姓往种。又在沅州置屯田务,因无军士应募,配隶罪人屯田。陶弼《寄沅州新守谢麟》诗云:“三千戍卒人无几,十万屯田古未耕。属县乞除防虎槛,生蛮愿献采砂坑。”短期内屯田收效很大,但到元丰元年(1078),屯田务因所收未尝敷额,改为募人租种纳课。徽宗政和间,在辰、沅、靖等州置刀弩手,“分处要害,量给土田,训练以时,耕战合度。”辰州“山畲、陆田独多,水田独少。若水田不足,则合倍给陆田;陆田不足,则又倍给山畲”。孝宗淳熙间,申到“原旧刀弩手水田、山畲共三十万九千七百四十余亩”。沅州“地土平广,租入繁夥”,“视辰所入,率皆五倍”。农业生产获得显著的发展。
本区商业也有发展。神宗熙宁七年(1074),在沅州、锦、黔江口三处置博易场,以达到“均平物价,招抚蛮獠,新附之人日渐驯熟,永息边患”的目的。熙宁十年,沅州有州城、麻阳县、黔江城、安仁寨等7个商税务,商税额共367贯。虽然各个税务税额不高,但都有一定的经济影响。
南宋时,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本区的风俗也出现变化。“居城市者衣服言语皆华人,而山谷间颇杂以瑶俗”。高宗绍兴末,知沅州李发“抚以诚信,兴崇学校,使荒远悍戾之习浸淫教化,咸帖帖无事”。靖州“蛮酋”“争遣子入学……溪瑶向化”。汪藻《靖州营造记》说:“初,夷人散居溪谷间,各为酋长,及上版图职方氏为王民,与彼之山川壤比疆连,犬牙相入也。虽岁久,声教所覃,去椎髻之俗,而饰冠巾,转侏离之音,而通字画,奉官吏约束,一如中州。”本区的瑶族不仅成为“王民”,而且逐渐采用了汉族的习俗。
(本文与徐建华女士合撰,载田余庆主编:《庆祝邓广铭教授九十华诞论文集》,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