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考古》2005年第7期刊登了著名的二里头遗址的一个重要发现[1],一时间震撼了学术界。那首先是一个具有艺术意义的发现,是在一座二里头文化墓葬中随葬的一件用绿松石拼嵌成的艺术品,而且拼嵌出的是一条龙形,这是前所未有的重要发现。
这个发现是2002年发掘的成果,出土绿松石龙的墓葬经判断属于二里头文化二期。这座编号为2002VM3的墓葬,规模并不大,保存也并不完整。墓主为30~35岁之间的男性,头朝北。随葬品比较丰富,有陶器和漆器,墓主颈部缠绕货贝串饰,最重要的是胸腹部摆放一件绿松石拼嵌龙形器,龙形器中部还放置一件带石铃舌的铜铃(图一)。
图一 二里头2002 V M3绿松石器出土实景线描图
这件绿松石龙,是用2000余片精细加工的绿松石片在某类有机质物体表面拼嵌而成,龙体长64.5厘米,中部宽4厘米,方形大头,直体卷尾。这是考古发现的最大一件绿松石组件,它的体量、它的神秘,吸引了众多研究者(图二)。
图二 二里头2002VM3出土绿松石器
当然发掘者最有发言权。
李志鹏在2017年3月3日的《北京晚报》撰文,回味了他作为发现者的难忘经历:“那时我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考古队员,由队长许宏先生安排,负责出土绿松石龙的贵族墓葬所在区域的考古发掘,当时主要是发掘一座二里头文化早期大型宫殿建筑基址的南部院落。”[2]
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在二里头文化早期大型建筑3号基址南院的道路位置,发现一座贵族墓葬。“发掘这个墓的时候,满眼都是惊奇:墓主人脖子上挂着一串海贝(有的还组合成花瓣状),头部放三个斗笠形的白陶器,其顶上还各缀着一颗绿松石珠,腰部放置一个铜铃,脚下和身旁有漆皮色彩仍然鲜红的漆器,大量的陶器打碎了放在墓主人身体周围。墓内出土随葬品相当丰富,总数达上百件,包括铜器、玉器、绿松石器、白陶器、漆器、陶器和海贝等。”
“我们先是在墓主人腰部的铜铃下发现了一些绿松石片露头,这些绿松片似乎镶嵌组合在一起,应该属于某个大型器物的局部。以往二里头遗址不少墓葬都发现了绿松石片,但都是散乱的。根据我的观察,这次发现的绿松石片平行成排平放嵌合在一起,可能镶在木头或皮上,可是木头或皮框都已经烂了,清理时稍微不小心,绿松石片就会散乱。为了保证绿松石片不散乱,我小心地跪在地上,用细竹签剔掉覆盖在绿松石片上的土,清理时一手轻按,战战兢兢,连气息都不敢大出,快清理到绿松石片露头时,就挤压用于清理照相机镜头的吹筒,轻轻吹掉上面的土。清理时,常常一跪下来就一个小时不挪窝,等自己觉得眼花了腰疼了,准备起来的时候,膝盖一软都快跌倒了,浑身酸疼,可是清理的时候却浑然不觉,兴奋异常。”[3]
在这些文字里,我们读到了发现者的敬业与喜悦,还有对历史遗物油然而生的敬畏。
时任二里头考古队队长的许宏,对这个发现有过专文记述,在他所著《最早的中国》中有一节名为“碧龙惊现第一都”,又一次回味了这个发现。
这是二里头遗址发掘50年来首次在宫殿区内发现的成组贵族墓。最令人瞩目的是,其中的一座墓(编为3号墓)中出土了1件大型绿松石器。3号墓的长、宽分别超过了2米和1米,也就是说面积2平方米多。不要小看了这墓的规模,如果与后世的达官显贵的墓葬相比,它实在是小得可怜,但在二里头时代,它可是属于迄今已发现的最高等级的墓。这座墓又是宫殿院内这些贵族墓中最接近建筑中轴线的一座,它的面积和位置已表明其规格之高。
墓主人是一名成年男子,年龄在30~35岁之间,墓内出土有丰富的随葬品,……绿松石龙形器放置于墓主人骨架之上,由肩部至胯骨处。全器由2000余片各种形状的绿松石片组合而成,每片绿松石的大小仅有0.2~0.9厘米,厚度仅0.1厘米左右。绿松石原来应是粘嵌在木、革之类有机物上,其所依托的有机物已腐朽无存。这件龙形器应是被斜放于墓主人右臂之上,呈拥揽状,一件铜铃置于龙身之上,原应放在墓主人手边或者系于腕上。[4]
对这条龙的具体描述是:
绿松石龙形体长大,巨头蜷尾,龙身曲伏有致,形象生动,色彩绚丽。龙身长约65厘米。龙头置于由绿松石片粘嵌而成的近梯形托座上。托座表面由绿松石拼合出有层次的图案,多处有由龙头伸出的弧线,似表现龙须或鬓的形象。
龙头隆起于托座上,略呈浅浮雕状,为扁圆形巨首,吻部略微突出。以三节实心半圆形的青、白玉柱组成额面中脊和鼻梁,绿松石质蒜头状鼻端硕大醒目。两侧弧切出对称的眼眶轮廓,梭形眼,轮廓线富于动感,以顶面弧凸的圆饼形白玉为睛。
龙身略呈波状曲伏,中部出脊。由绿松石片组成的菱形主纹象征鳞纹,连续分布于全身。龙身近尾部渐变为圆弧隆起,因此更为逼真,尾尖内蜷,若游动状,跃然欲生。
距绿松石龙尾端3厘米余,还有一件绿松石条形饰,与龙体近于垂直。二者之间有红色漆痕相连,推测与龙身所依附的有机质物体原应为一体。条形饰由几何形和连续的似勾云纹的图案组合而成。由龙首至条形饰总长超过70厘米。[5]
发现过程与时空背景,对绿松石龙的具体描述,这些文字交代得非常仔细了。还有比较重要的一个程序是复原研究,承担这个课题的是李存信,他在《二里头遗址绿松石龙形器的清理与仿制复原》一文中,谈到了研究与复原设想。
他说:“绿松石龙形器整体结构基本保存完好,图案较为清晰,仅局部饰片有所松动、移位,甚至散乱。”他观察到“绿松石龙形器的龙头置于由饰片粘贴镶嵌而成的近梯形托座上,……龙头较托座微微隆起,略呈浅浮雕状,为扁圆形巨首,吻部略突出。以三节实心半圆体形的青、白玉柱组成额面和鼻梁,绿松石质蒜头状鼻端硕大醒目。玉柱和鼻端根部均雕有平行凸弦纹和浅槽装饰。两侧弧切出对称的眼眶轮廓,为梭形眼,轮廓和线条富于动感。眼眶内另有镶嵌的绿松石片,以顶面弧凸的圆饼形白玉为晴。……龙身略呈波状曲伏,其中部有稍微隆起的脊线,左右两侧由里到外略微向下倾斜,外缘边线立面粘嵌着一排绿松石片。由绿松石片组成的菱形纹饰象征着龙的鳞,连续分布于全身,由颈部到尾部至少有12个单元。……龙身接近其尾部时渐渐变为圆弧隆起,龙之尾尖向内曲蜷”[6]。
当然这样的复原,虽然有很重要的参考价值,但是有关的细节,还有进一步考量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