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猛虎:有蒙古血统的征服者
一、开国猛虎:有蒙古血统的征服者
巴布尔(一译“巴卑尔”或“巴贝尔”,1483—1530,1526—1530年在位),因其光彩夺目的武功而获“猛虎”绰号,是印度莫卧儿帝国的开国君主。
巴布尔是一个察合台突厥人,系世界上两个最著名的征服者的后代:父系为帖木儿(一译“铁木儿”)的子孙,母系为成吉思汗的后裔。
由于巴布尔具有蒙古血统,因此,他在印度开创的帝国便称为“莫卧儿帝国”。“莫卧儿”(Mughal)一词,原为波斯文,意为“蒙古”(Mongol),在英语中讹误为Mogul。
巴布尔的先祖成吉思汗和帖木儿都曾染指过印度。
成吉思汗建立蒙古汗国不久,便凭借其“来如天坠,去如电逝”的强大骑兵,征服四邻:1205—1209年三次进攻西夏,兵临西夏都城中兴府(今银川),西夏被迫求和;1211年亲征金国,前锋抵达金朝中都(今北京),金被迫迁都汴京(今开封);1214年再次南下,大掠汴京近畿而还。
1219年,成吉思汗兵戈西向,掀起了蒙古铁骑第一次西征的狂飙,攻灭花剌子模,打败俄罗斯联军,把蒙古汗国的版图扩展到中亚地区和南俄。他把这些地区分给长子术赤、次子察合台和三子窝阔台,成为以后四大汗国的基础。
1226年,他率兵南下进攻西夏,并侵入印度西北部印度河畔的信德和西旁遮普,因为天气酷热,才撤军而去,未进入印度腹地。成吉思汗于1227年在西夏即将灭亡时病逝。
1398年,察合台的儿子亦即成吉思汗的孙子—— 一个突厥化了的蒙古贵族帖木儿侵入印度。
陈翰笙先生曾描述了帖木儿充满传奇色彩的早年生活:[1]
帖木儿的父亲是突厥望族,与蒙古察合台族有亲属关系,但以劫盗起家,后来才定居城市。
帖木儿少年时,同他的父亲一样,专以拦路抢劫为生。开始他部下不过数人,但每次劫来的牛羊携回大举飨客,凡有所得莫不与各伙伴分享,不久部下即增至五百多骑。
他曾率领部下越过撒马尔罕国境去抢劫西斯坦人的羊群和马匹,竟遭到西斯坦人的痛击。他部下死亡惨重,连他自己的坐骑也被击毙,右足受重伤,成为跛脚,右手两指亦被打断。
1370年的一天,他率部袭击正在外巡游的撒马尔罕王公忽辛。忽辛的随从人员都被击溃,他本人落荒而逃,后被帖木儿杀害。
帖木儿遂占领撒马尔罕,自称国王,并纳忽辛之女为后。伊斯兰教尚多妻,帖木儿70岁时,即他逝世前一年,曾有8位夫人。帖木儿帝国建立后,埃及和西班牙等国曾派专使来见帖木儿。
帖木儿身材高大,指粗腿长,眉清目秀,仪表非凡。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十分威严。他看人时,锐利的目光像X光一般,可以透过人体,把人的肺腑看透。但他是一个跛子,印度人都叫他“跛子帖木儿”。

图为约创作于1630年的水彩画《帖木儿将皇冠授予巴布尔》,表现的是帖木儿和他的后裔:帖木儿端坐在中间,两旁分别是他的后裔巴布尔和巴布尔的儿子胡马云,帖木儿正在将印度王冠授予巴布尔
帖木儿的性格非常残暴,喜欢杀人,印度人说帖木儿的心是石头做的。在印度杀人最多的就数他了。帖木儿于1398年9月渡过印度河后,便大肆杀戮,到达古城塔拉姆巴,从伊斯兰教总督处获得大量的贡物,又掠夺了大小村庄。
帖木儿在进军德里的途中,碰到拉其普特人与伊斯兰军联合死守巴脱尼尔城,便发动猛攻。一场酣战,把城堡攻陷。他进城后,将城中男女老幼,一概杀死,不留一人。在他身后留下的只是一片荒凉景象。
帖木儿于12月到达德里附近。那时,他发现俘虏太多,有10万余人,对他的行军和战斗是一种累赘,而他又不肯放走他们,于是下令对军营中的所有印度教徒俘虏,进行了一场大屠杀,一天之内杀死了10万人。
帖木儿渡过朱木拿河,进击德里。苏丹那西尔-乌德-丁·马茂德的军队由1万名骑兵、4万名步兵和120头大象组成,迎击帖木儿,经过一场战斗,被帖木儿打败。帖木儿于12月18日占领德里,由于穆斯林神学家的调停,他同意赦免德里的市民。
但是,猎取财富的帖木儿士兵的暴行,引起印度教徒起而反抗,结果,印度教徒再次遭到侵略者的大肆屠杀。只有几天工夫,德里、西里、查汉巴那和旧德里四个城市,都成了废墟。帖木儿在德里停留15日后,便满载北上,引军返回突厥斯坦。
帖木儿北返以后,印度伊斯兰帝国即德里苏丹国,四分五裂,形成各地诸侯割据的局面。帖木儿的六世孙巴布尔接过先祖的遗训,乘印度分裂之机,南下入侵印度,并攻占德里,开创了长达331年的印度著名的莫卧儿帝国的历史。
巴布尔出生于中亚的大宛(今费尔干纳盆地),11岁继承父亲的王位,在中亚锡尔河上游称王,并成功地挫败了来自西方的吞并阴谋。
他的梦想是成为先祖帖木儿一般的征服者。然而,他在中亚的战绩不佳,被乌兹别克人打败,并被逐出中亚,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四处漂泊。正如他本人在自传中所写的那样:“国王像在棋盘上一样,在格子之间移来移去。[2]”
这种流浪生活使巴布尔少年时代就经常东奔西走,在战斗中长大。他晚上往往睡在露天地上,把身体锻炼得异常强壮,他能在50度以上的烈日下骑马奔驰终日,也能在雪山中驰过急湍的冰流。
巴布尔不得不在放弃重建帖木儿帝国的美梦后,将注意力从西北转向东南。
他乘阿富汗境内混乱之机,率领一批蒙古兵越过艰难险阻的兴都库什山,攻占阿富汗,以喀布尔为首都,建立了自己的国家。
他随后联合波斯人,重征中亚,企图恢复失去的故土,重振在中亚的雄风,但未能如愿,他对中亚的野心彻底破灭,遂再度退回喀布尔。
巴布尔艰难困苦的早年生活,表面看起来是祸事,实际上却是幸事,它使巴布尔的意志得到了充分磨炼,使他日后能与升沉不定的命运作顽强的抗争。

在战争岁月,巴布尔总是身先士卒,与士兵们共同面对日常生活的严峻考验。这幅插图源于《巴布尔回忆录》一书,画的是巴布尔的部队跋山涉水、历经艰辛抵达印度的情景
流浪期间,巴布尔从他避难的一位乡村头人的母亲——一位111岁的老妇人那里,听到关于他的祖先帖木儿在印度叱咤风云的故事。他决定步他祖先的后尘,将目光转向印度。
印度的财富引发了巴布尔的冒险精神,激发了他的幻想,而德里苏丹国家瓦解后北印度出现的政治混乱局面,则为巴布尔征服印度提供了良机。
巴布尔开始整编军队,生产火器,改进战术。他三次亲赴旁遮普,视察印度的一切。
他看到印度人的强壮体力逐渐消失,丧失了前几代的那种雄志,全印度分崩离析,没有一个强大的中心势力。
他估计自己生长于寒冷山地的坚强军队,可以以少胜多,各个击破,于是便下定了入侵印度的决心。
1525年,巴布尔率领1.2万人的军队,从喀布尔出发,进入旁遮普,向德里推进,一路所向披靡。易卜拉欣·洛提国王率领数万大军、1000头大象北上迎战。
1526年,在帕尼帕特(一译“班尼帕特”),巴布尔军和德里军进行了决定印度命运的大决战,史称“第一次帕尼帕特战役”[3]。
帕尼帕特历来是决定印度命运的地方。从北面入侵的敌人如果不在开伯尔堵住的话,萨特里日河和朱木拿河之间的开阔平原(帕尼帕特所在地)就自然成为决战地点。一旦攻克此地,即可长驱直入德里。
虽然巴布尔在军队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但他有着坚强的性格和沙场宿将的经验,而他的敌人则如巴布尔本人所说,他是一个没有经验的人,行动粗心大意,前进时没有秩序,驻军或撤退时没有规划,而在作战时又没有深谋远虑的布置。
易卜拉欣自恃拥有大军,以为只要让他的象队冲杀过去,便可踏平巴布尔这支小小的队伍。
而巴布尔的军队北据帕尼帕特城堡,南据掘好的一道道战壕,排放许多砍倒的树木,分兵防守,防备敌人的侧击。
城堡和战壕之间,向西布置好主力阵地,巴布尔派他的长子胡马云率领右翼,米尔柴率领左翼,他自己统率中军。
西面构筑一长条工事,排列着他唯一的利器大炮和他的弓箭手,准备在敌人的象队冲过来时,用炮火的力量予以摧毁。
那时用火药施放大炮的技术还没有传到印度,印度人还是用弓箭刀枪厮杀。帕尼帕特战役是印度史上的一次大战,也是印度战争史上第一次使用大炮的战争。
此外,巴布尔用一排战车加强了脆弱的前线,把敌人牵制在一道漫长的防线上,以便他向两翼进军。
易卜拉欣带领大军缓缓地向帕尼帕特前进,对巴布尔军中的大炮一无所知,他自己和他的将领们连大炮这个名字都未听说过。他到达帕尼帕特就驻扎休息了。
第二天早晨,太阳已从东方升起,易卜拉欣见巴布尔方面毫无动静,便用象队领先,后面跟着大军,向巴布尔阵地猛扑过来。
巴布尔的军队并不出来迎战,等到敌人的前锋到达射程之内,才命令炮手一齐开炮。
“轰!轰!”
一阵雷鸣般的炮声划过长空。
烟雾起处,只见易卜拉欣的象队纷纷倒下。
那些受伤、受惊的象队,回身便向自己人的方向奔逃,反而把自己的队伍冲散、踏伤。
易卜拉欣的军队顿时乱作一团。
于是,巴布尔命令左右翼向敌人后方包抄,自己则指挥中路踏过炮兵阵地,向前冲杀。
一场鏖战,到中午时分,已经分出胜负。
易卜拉欣的军队死伤过半,遍地的死尸中间也躺着易卜拉欣自己的尸体,其余部队不是被俘,便是逃散。
巴布尔采取骑兵协同炮队作战及两翼包抄敌后方的战术,全歼印度军,取得第一次帕尼帕特战役的胜利。巴布尔就此写道:
感谢真主的仁慈,我化险为夷了!半日之内这支强大的敌军就陈尸遍野。
第一次帕尼帕特战役为莫卧儿帝国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帕尼帕特战役一结束,巴布尔当天便派长子胡马云领兵进袭阿格拉,另派先锋部队进取德里城。
巴布尔自己在朱木拿河休息了一会儿后,一路上游览名胜古迹,然后走进德里城,登上他早已梦寐以求的皇帝宝座。
4月27日,在德里大清真寺的礼拜仪式上,巴布尔宣布为“印度斯坦皇帝”,结束了德里苏丹国在印度320年的统治。
巴布尔虽为征服者,但他和他的继承人,并不把自己当作外来的贵人,高居人民之上,而是把印度当作自己的祖国来治理。

1526年的第一次帕尼帕特战役标志着莫卧儿人在印度统治的开始。这幅插图节选自《巴布尔回忆录》,画的是巴布尔军队和苏丹易卜拉欣·洛提军队对峙激战的情景以及巴布尔军队所使用的突厥大炮
当巴布尔的军队进入德里城时,老百姓听说“跛子帖木儿”的子孙杀来,异常惊恐。但巴布尔的军队并没有杀人放火。
巴布尔进城后,仍叫德里苏丹国洛提王朝的臣子们帮他做事,还派人保护易卜拉欣的母亲,让她仍住在王宫里。
于是,全德里的人都安下心来,渐渐觉得巴布尔比洛提王朝的国君好得多,都心悦诚服地拥护他了。
印度没有中亚的良马、驯狗、花园、清泉、葡萄、甜瓜,而且天气酷热,部下都闹着要撤回凉爽的阿富汗。巴布尔给他们非常优厚的待遇,让他们同享荣华富贵,一定要回去的也不勉强,立即遣送回去。
巴布尔在他的《回忆录》中描写了当时印度的情形:“居民害怕莫卧儿军,纷纷逃避;同时乡间盗匪蜂起,加以热风为灾,死亡者很多。不但粮食奇缺,即使饲料亦难供应。
“此地既无良马又无驯狗,既无葡萄又无甜瓜,既无凉水又无好面包,既无蜡烛又无热水浴。住宅内不见花园和流水;房屋也欠整齐和美观。但印度斯坦毕竟是一个大国,有成堆的金银,有成千上万的石匠和其他手工艺者。我们雇用了1400名石匠正在阿格拉、西克里、瓜廖尔等处兴建大厦和花园。”
巴布尔召集全体将士,向他们说明无土地、无财富就不能称雄于世界的道理,并说既然已经牺牲了不少性命而冒险进据印度斯坦,就要继续扩大战果,出征北印度各地,没有必要效仿帖木儿,班师退回喀布尔。
他还派人到喀布尔,把自己的爱妻月光夫人和留在喀布尔的儿女们,都接到印度来。
这样很快稳定了军心,他的部下许多人都愿意留下来,而且他过去统治的地方不少人也投奔到他的麾下。
摧毁德里苏丹国后,巴布尔仍然面临着两个主要敌人,即拉其普特诸邦和前洛提王朝在各地的阿富汗军事首领。正如一位现代作家所评论的,我们说帕尼帕特战役其实只是巴布尔完成任务的开始,这就可以充分地意识到他的任务之艰巨。帕尼帕特战役使他走上了建立帝国的道路,而在这条道路上的第一大障碍是阿富汗各部落的反抗。
以梅瓦尔的拉那·桑伽为首的拉其普特军事领袖企图夺取德里和阿格拉,谋求在北印度建立霸权。他们积极联合另一个阿富汗军事首领马茂德·洛提共同反击莫卧儿人。拉那·桑伽率领120位拉其普特酋长、8万名骑兵和500头战象向莫卧儿军进攻,马茂德·洛提与他协同作战。
拉那·桑伽这位拉其普特民族复兴的英雄确实是一个比易卜拉欣更难对付的对手,因为拉其普特人勇武、侠义、好斗和嗜杀,而且被强烈的民族精神所激励,乐于同最勇猛的沙场老手进行面对面的厮杀,并随时准备为了荣誉而牺牲自己的生命。
巴布尔那支小小的军队被吓得惊慌失措,他本人也充分意识到他的任务之艰巨。可是,他具有一往无前的精神,丝毫没有气馁,尽力向他那些惊恐万状的战士们心里灌注新的勇气和热情。
他摔碎了酒杯,把随身所带的酒都倾倒在地上,发誓再也不饮烈酒,并且用振奋人心的话激励他的部下。这样做产生了预期的效果,他的全体士兵都将手搁在《古兰经》上发誓为他而战。
1527年3月16日,莫卧儿人与印度人在阿格拉以西的坎奴村(坎瓦)进行决战,拉其普特人作了拼死的英勇搏斗,但是,巴布尔采用与帕尼帕特战役相同的战术战胜了他们。拉其普特人完全失败了。拉那在他的一些追随者的帮助下逃脱,但在大约两年后因悲伤过度而去世。
坎奴战役无疑是印度历史上决定性的战役之一。从某种意义上说,其结果比第一次帕尼帕特战役更为重要。帕尼帕特战役标志着实际上已不再行使君主权的徒具虚名的德里苏丹的败北,而坎奴战役导致了强大的拉其普特同盟的失败。
因此,坎奴战役使拉其普特人丧失了政治上复兴的机会,他们曾经企图趁突厥-阿富汗苏丹国的衰落而实现这种复兴。当然,说拉其普特人此后再也不是印度斯坦政治中占支配地位的因素了,这也言过其实。
事实上,拉其普特人退出政治舞台只是暂时的。大约30年以后他们又再次复兴,并且对莫卧儿帝国的历史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甚至连舍尔沙也不得不认真对付拉其普特人的敌对行动。
但是,坎奴战役之后,拉其普特人暂时的隐退却为巴布尔完成在印度的任务提供了方便,从而使一个新的外国统治有可能建立起来。如拉什布鲁克·威廉斯所说:
“在坎奴战役以前,占领印度斯坦可能被人们仅仅看作是巴布尔冒险生涯的一个插曲,但是,从此以后,这就成了巴布尔一生余下的岁月活动的主要动向了。他寻求出路的流浪时期现在已经结束;他已交上了好运,现在只消表明自己不会辜负这种好运了。此后他再也不必把王位和生命当作赌注,押在战场的胜败上了,这说明他的事业进入了新的阶段,这个阶段的标志便是坎奴战役。仗还在打,而且还有许多仗要打,然而却是为了扩大权力,铲平叛乱,整顿王国,而再也不是为了夺取王位而打仗了。从此以后,他的权力重心便从喀布尔转移到了印度斯坦,这也说明巴布尔是理解这一极其重要问题的。[4]”
以后的几年里,巴布尔轻而易举地征服了从旁遮普到比哈尔的北印度平原,成为西起阿姆河、东至格拉河、北起喜马拉雅山、南至瓜廖尔这一广大地区的统治者。
他的胜利为莫卧儿帝国的建立,奠定了第一块基石。
然而,烈酒、鸦片、长期的流亡征战和印度酷热的气候,损坏了他的身体,1530年,他47岁时死于阿格拉。临死时,他把王位传给长子胡马云。他对胡马云说:“我去了,孩子,我要你好好对待你的三个弟弟!”
穆斯林历史学家讲述了一件关于巴布尔逝世的荒诞逸事。据说他的儿子胡马云生病期间,巴布尔热切地向真主祈祷,要真主把他儿子的病转移到他自己的身上,因此在儿子开始好转期间,父亲的身体就渐渐垮了下来,到胡马云康复后两三个月,他就去世了。
一位现代作家争辩说,巴布尔去世是由于患了某种疾病,而没有理由相信阿布勒·法兹勒所讲的巴布尔的去世是由于他为儿子作牺牲的无稽之谈。
巴布尔的遗体起初安葬于阿格拉的阿兰巴格,后来被移到喀布尔,并安葬在他所喜爱的一个花园里。巴布尔自己告诉我们,他特别喜欢喀布尔。他这样写道:“这里气候十分宜人,在已知的世界里再也没有这样好的地方了。”
巴布尔在印度斯坦度过的4年期间,旁遮普和北比哈尔都被他征服了,拉其普特人的主要国家梅瓦尔也归顺了他。但是,他所实现的也仅仅是征服而已,如果不在征服的同时,或在征服之后立即进行行政上的巩固工作,是不足以使一个帝国稳定下来的。因此,正如一位现代著作家所评论的,他的未竟事业比他业已完成的事业更为重要。
虽然他在军事上的征服使他有了广阔的领土,但“这个辽阔帝国各地的政治状况缺少一致性。除了王公拥有无限权力这条以外,几乎没有一条法律可以认为是普遍可用的。每个王国、每个省、每个行政区,甚至可以说每个村庄在日常的事务上都是以其独特的惯例来管理”[5]。
事实上,巴布尔在征服以后简直没有时间制定新的法律,也无暇整顿行政,当时的行政制度仍保持着中世纪的封建性质,弊病百出。他无法建立健全的财政制度。他以大量的钱财馈赠他的部属,而且豁免了对穆斯林的一些捐税。他身后也未能留下任何值得注意的公共慈善机构去博得臣民的好感。
因此,我们从巴布尔施政中的这些缺点来看,完全可以这样说:他传给他儿子的是一个只有在继续战争的情况下才能维系的君主国,这个君主国在和平时期是脆弱的,结构松散而软弱无能。
即使如此,巴布尔仍然是亚洲历史上最富传奇性的、最令人感兴趣的人物之一。
他是一个具有大无畏精神和卓越军事才能的人,但他并不是喜好杀戮无辜、肆意破坏的残暴征服者。

巴布尔拜访印度教苦行僧。选自《巴布尔回忆录》的细密画,16世纪,现存于大不列颠图书馆东方手稿陈列室。近代人将巴布尔描述为善良宽厚的形象,他对印度教徒很友好,经常参观寺庙,有时候批评印度教寺庙缺乏对称感和装饰
他是慈爱的父亲、善良的主人、慷慨的朋友,他坚信真主,热爱大自然和真理,而且擅长音乐和绘画,富有文学才华,是诗人和作家。
他能用土耳其文和波斯文写漂亮的文章,最出色的是他的自传,用土耳其文写成,由他的儿子胡马云誊写,后来由他的孙子阿克巴译成波斯文。
他的自传记录了他的各种思想和感受,如伊尔费斯通所说:
“他的传记包含了一个伟大的鞑靼帝王一生的极其详尽的叙述,还自然地流露出他的见解和情感,他没有做作和保留,也没有极端坦白和直率的毛病。
“它的风格朴素、雄伟,而且生动有趣,表现了他的同胞和同时代人的面貌、风度、志向和行动,就像在一面镜子里那么清楚。
“在这一方面,它几乎是亚洲真实历史的唯一范本——它绘出了每个人物的形态、衣饰、爱好和习惯,还描述了好些地方、气候、风景、物产,以及艺术品和手工业品。
“但作品最动人的地方在于著者的性格。这是一件突出的事情,在冷酷无情的亚洲历史中,我们竟发现有一个皇帝能连日哭泣,并告诉我们,他是为了童年时代的伴侣而流泪的。[6]”
据说,巴布尔打起仗来像狮子一样勇猛,但内心深处又是一个慈悲为怀、和善可亲的人,尤其在家庭中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慈父。
他对儿子爱护备至。他虽然让胡马云跟他一同出征打仗,要他增加阅历,以便将来担当大任,但他总让他带领最精锐的部队,给他最好的助手。
每当胡马云远离巴布尔时,巴布尔总是天天挂念他,叫他时时写信告诉他一切情况。
如果胡马云因忙碌而忘记写信,巴布尔和月光夫人就会议论和推测儿子不写信的原因,便要写信去追问。
如果儿子的信写得太短或太草率,他便要写信说:“接到你的信,虽然使我很高兴,但是你要认认真真地写,不可太草率。”
当他的家属从喀布尔到达阿格拉的时候,他骑马出城迎接。这时,他完全不像一个煊赫的皇帝,也不像是一个威武的大将,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慈爱的父亲。
当他望见家属的车马时,竟快活得从马上跳下来,跑步上前,像小孩子似的抱住他最心爱的小女儿,眼泪从眼眶里直流出来。
巴布尔把高于阿富汗人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带到了印度,如伊朗人的有名的风雅,中亚的建筑、绘画艺术以及华丽、严肃的朝仪,都给了印度很大的影响。所以后来印度人称巴布尔是“一位典型的文艺复兴时期的君主”。
更重要的是,巴布尔是给印度莫卧儿帝国这座大厦奠基的第一个建筑师,他杰出的孙子阿克巴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建立起它上面的建筑的。正如莱恩普尔所评论的那样:
“他是中亚细亚与印度之间、以掠夺为生的游牧民族与帝国政府之间,以及帖木儿与阿克巴之间的桥梁。
“亚洲两大灾星——成吉思汗和帖木儿的血液融合在他的血管里,他把波斯人的教养和温文尔雅与鞑靼游牧民族的勇敢和好动结合了起来。
“他以蒙古人的干劲、突厥人的勇武征服了懒散无力的印度教徒。
“他本人是一个幸运的战士,却不是帝国的缔造者,然而他却给他的孙子阿克巴所建成的辉煌建筑物奠定了第一块基石。
“他在历史上的不朽地位在于他征服了印度,从而为一个帝王世家开拓了道路。[7]”
[1]陈翰笙. 世界著名古国王朝(二)[M]. 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78.
[2]辛哈,班纳吉. 印度通史[M]. 张若达,冯金辛,王伟,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1964:346.
[3]培伦. 印度通史[M]. 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0:208.
[4]MAJUMDAR R C,RAYCHAUDHURI H C,DATTA K. An Advanced History of India[M]. New Delhi:Macmillan India Limited,2004:422.
[5]MAJUMDAR R C,RAYCHAUDHURI H C,DATTA K. An Advanced History of India[M]. New Delhi:Macmillan India Limited,2004:423.
[6]辛哈,班纳吉. 印度通史[M]. 张若达,冯金辛,王伟,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1964:351.
[7]EDWARDES S M,GARRETT H L O. Mughal Rule in India[M]. Delhi:S.Chand & Co,1956: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