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君主:泰姬陵的由来
九、多情君主:泰姬陵的由来
沙·贾汗(一译“沙杰罕”,1592—1666,1628—1658年在位),是莫卧儿帝国的第五代国王,也是一位名垂青史的多情君主。他统治期间,是莫卧儿帝国的黄金时期。
贾汉吉尔去世后,接踵而至的是一场王位继承斗争。他有4个儿子,长子胡斯劳早被次子胡拉姆(沙·贾汗)毒死,三子巴尔维兹因嗜酒沉饮也早逝。次子和四子之间展开了一场短暂的王位争夺战。
贾汉吉尔去世时,沙·贾汗远在德干。他的弟弟沙尔亚尔在其岳母努尔·贾汉的支持下,在拉合尔称帝。沙·贾汗则得到了其岳父阿萨夫汗(努尔·贾汉的长兄)的得力辅佐。[1]
阿萨夫汗非常机智地给沙·贾汗送信,要他北上。同时,为了安抚首都民众,他把已故的胡斯劳王子的儿子达瓦尔·巴赫什王子推上王位,作为临时皇帝。
阿萨夫汗把大统帅伊拉达特汗争取过来,向拉合尔进军,打败了沙尔亚尔的军队,软禁他的胞妹努尔·贾汉,囚禁沙尔亚尔并弄瞎他的双眼。
沙·贾汗从德干匆忙赶往阿格拉,于1628年2月在首都被宣布为皇帝,尊号为沙·贾汗·帕德沙·加济。
达瓦尔·巴赫什王子被赶下王位并送进监狱,后又获释并流亡波斯,靠波斯王给的养老金度日。当时的编年史家把他描写为一头“献祭的羔羊”,再恰当不过。
沙·贾汗设法把所有可能与他竞争的人都“逐出人间”。他活到看见他两个儿子被处决,另一个儿子被驱逐出国,而他自己则作为囚徒度过他的晚年。
沙·贾汗开始统治时十分乐观,十分成功。
他轻而易举地平定了两次叛乱:一次是一个本德拉酋长儿子的叛乱,另一次是德干前副王的叛乱。这两次叛乱分别爆发于他即位的第一年和第二年。叛乱平定后,马哈巴特汗被任命为德干省长。
16世纪末,葡萄牙人占据了孟加拉。他们在加尔各答附近的胡格列设立根据地,逐渐发展成为重要的商业中心。但是,他们不满足于和平的商业活动,而是到处胡作非为。
他们向印度商人勒索重税,特别是烟草税,触犯了莫卧儿当局,使朝廷税收受到损失。他们还从事可恶而残忍的贩奴勾当,诱拐和绑架印度教孤儿和穆斯林儿童,迫使他们改信基督教。更有甚者,他们竟狂妄放肆到抓走了沙·贾汗妻子的两个女奴。
这种种劣迹激怒了莫卧儿皇帝。
沙·贾汗命令孟加拉总督卡西姆·阿利汗严惩葡萄牙人。1632年6月24日,胡格列被卡西姆·阿利汗的儿子率领的大军包围,经过了3个月激战被攻克。
葡萄牙人虽有7000名炮兵,仍被莫卧儿军队击败。从葡萄牙人的牢狱中解救出来的印度人,多至万人以上。
许多葡萄牙人被杀死,大批葡萄牙人作为俘虏被押到阿格拉。沙·贾汗命令4500名葡萄牙人俘虏全体放弃天主教而改奉伊斯兰教,否则就把他们终身监禁或当作奴隶,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沙·贾汗为收复坎大哈进行了不懈的努力,因为没有坎大哈,莫卧儿在西北边境的地位是相当脆弱的。
然而,沙·贾汗在位期间,为收复坎大哈所进行的三次战役,均以失败告终。除了损失宝贵的时间外,还花费了不下1.2亿卢比,也就是国家岁入的一半以上,而莫卧儿人还是永远地失去了坎大哈。
莫卧儿军队在坎大哈城下的一再败北,严重地影响了帝国的威信,同时也相应提高了波斯的军威。此后许多年,波斯的威胁就像乌云一样笼罩着印度的西北边境。
莫卧儿人在中亚的冒险,也是以灾难而告终。沙·贾汗像他的父亲和祖父那样,梦想夺回其祖先在中亚的旧领土,阿卜杜勒·哈米德·拉霍里写道:“皇帝从即位之初就下决心征服巴里黑和八答黑商,因为这两个地方是他的家族的世袭领地,而且是夺取他伟大的祖先帖木儿的家乡和首都撒马尔罕的要隘。”
但是,要动员一支大军通过巍峨的兴都库什山脉困难很大,而且这一冒险计划对印度的莫卧儿帝国究竟有什么益处也很值得怀疑。然而,沙·贾汗没有考虑这些。他统治时期的繁荣昌盛以及他的朝臣的阿谀谄媚,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正做着虚无缥缈的梦。
1646年,穆拉德王子和阿利·马尔丹乘当地爆发内战之机,攻占了巴里黑和八答黑商。但穆拉德王子无法忍受巴里黑的恶劣气候和艰苦,违背他父亲的意愿返回印度。
皇帝决心不放弃他的征服地,派遣首相萨杜拉汗和奥朗则布王子相继进入巴里黑。但是,乌兹别克斯坦人这时已组织了一场全民族抵抗莫卧儿人的运动。面对这种抵抗,奥朗则布虽作了真诚而认真的努力,但还是一无所获,在经历千辛万苦之后,不得不撤回印度。
远征中亚的战争使莫卧儿帝国在兵员和金钱方面都遭受了巨大的损失,正如萨尔卡尔爵士评论的:“沙·贾汗在巴里黑的愚蠢战争就这样结束了。在这场战争中,印度国库两年之内花费了4000万卢比,而从征服国里只得到225万卢比的岁入,没有兼并一英寸领土,没有改换一个王朝,也没有一个同盟者取代敌人登上巴里黑的王位。500名士兵战死,10倍于此数的人在山上的冷风大雪中冻死。这就是侵略性的帝国政权为越过西北边境进行战争而使印度付出的骇人听闻的代价。”

《1631 年围攻坎大哈》。细密画,约创作于1640 年。画面上方坎大哈城堡滚滚硝烟,以欧洲明暗法画成半透明状,造成了战火明灭的光影效果
《印度通史》评论道:“远征中亚失败的主要原因是莫卧儿的贵族们不愿在那遥远而荒凉的地区服务。他们已经太习惯于奢侈淫荡的生活,觉得冷酷的中亚不合他们的胃口,他们曾被描写为‘穿细洋布裙的面色苍白的人’,而且,他们又得不到当地居民的同情。”
在南方,沙·贾汗恢复了传统的扩张政策。
艾哈迈德纳加尔的尼扎姆·沙希王国靠近莫卧儿的南部边界,首当其冲地受到莫卧儿人武力的威胁。莫卧儿人先用武力后用金钱攻占了一个又一个要塞。
1633年,艾哈迈德纳加尔终于被并入莫卧儿帝国,有名无实的国王胡赛因沙终生被囚禁在瓜廖尔堡垒。尼扎姆·沙希王朝就这样灭亡了。
1636年2月21日,沙·贾汗亲自率师向德干进军。高康达苏丹阿卜杜拉沙承认了沙·贾汗的宗主权,每年向皇帝纳贡,以沙·贾汗的名字铸造钱币和宣读“呼图白”。
随后,莫卧儿三路大军向比贾普尔推进。比贾普尔的士兵采取切断敌人供应和在水井里下毒这些历来惯用的应急手段,勇敢地保卫了都城。但是比贾普尔王国的其他地方却横遭莫卧儿人的蹂躏。
阿迪勒沙苏丹最后被迫求和,于1636年5月缔结了和约。他承认莫卧儿皇帝的宗主权,并答应不骚扰当时已臣服莫卧儿的高康达王国。
萨尔卡尔爵士写道:“这样,经过40年的冲突之后,德干的事务终于解决了。皇帝的地位无可置疑地得到了维护;他的疆界已明确划定;他对南方诸王国的宗主权也正式确立了。”
1636年7月11日,皇帝离开德干,派他的三子——时年18岁的奥朗则布任莫卧儿所属德干的副王。
当时,德干的领土相当辽阔,包括坎德什、贝拉尔、特仑甘纳和道拉塔巴德4省,估计每年可以得到5000万卢比的收入。它有64座山上堡垒,其中一些仍然为敌对酋长所占有。
沙·贾汗的晚年由于他的儿子之间爆发了一场可怕的王位继承战争而十分悲惨。
1657年9月,他一病倒,这场战争就爆发了,并使这位年老的皇帝蒙受了极端的屈辱和痛苦,直到他离开人世。
沙·贾汗共有4个儿子,到那时都已长大成人:长子达拉·舒科,43岁;次子舒贾,41岁;三子奥朗则布,39岁;四子穆拉德,33岁。他还有两个女儿:长女贾哈纳拉,站在达拉·舒科一边,小女劳什娜拉,站在奥朗则布一边。[2]
四兄弟作为省督和军队司令官,在民政和军事方面都有相当丰富的经验,但是在个性和能力方面却有差别。
达拉·舒科是个观点折中、心胸开阔而且具有学者气质的人物,他与其他宗教信徒交往,研究《吠檀多》、《犹太教法典》、《新约全书》和苏菲派作家著作的教义,力图在明显敌对的教义中找出一种妥协的办法。
但是,他并不是异教徒,他从没有抛弃过伊斯兰教的基本教条;他只是表现了得到伊斯兰信徒承认的苏菲派的折中主义而已。如果说他蔑视宗教的表面礼节的话,他也只是与各种教派中许多诸如约翰·米尔顿那样的著名思想家采取同样的立场而已。
他的一位传记作者评论道:“任何人想着手解决印度的宗教和平这个问题,都要接着达拉·舒科遗留下来的工作做起,并且沿着这位王子所开拓的道路前进,这么说也不为言过其实。”
但是,由于父亲对他过分宠爱,欲立他为继承人,他又一直留居宫廷,因而,在他身上未能发展起一个敏锐的政治家所具备的品格和一员勇敢的将领应有的能力,反而使他滋长了骄傲的意识,轻视别人的忠告。
舒贾当时任孟加拉总督,他天姿聪明而且是个勇敢的军人,但他过于贪图安逸享乐,使他软弱、怠惰、粗心大意,不能坚持不懈,不能小心谨慎,不能深谋远虑。
穆拉德当时任古吉拉特总督,他坦率、大方、勇敢,但他耽于狂饮,因此不能发展做领袖所需要的品性。
奥朗则布是所有兄弟中最能干的一个,他勤奋过人,有高超的外交手腕和军事才能,有无可置疑的行政能力。此外,作为一个热诚的逊尼派穆斯林,他自然得到正统的逊尼派的支持。
这几个互相竞争的王子在性格上的差异,对他们之间斗争的进程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达拉·舒科虽然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却是个不合格的将军和政治家,他不是聪明而理智的奥朗则布的对手。舒贾和穆拉德也由于在具有杰出的将才、机智老练的奥朗则布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无能,因此只有吃亏。
1657年9月,沙·贾汗生病时,四兄弟中只有达拉·舒科在阿格拉。沙·贾汗病情严重,三个在外地的儿子怀疑父亲已经去世,达拉·舒科把父亲病逝的消息秘而不宣。
舒贾在当时的孟加拉首府拉杰马哈尔自行称帝,并向帝国首都进军,但在贝拿勒斯附近被达拉·舒科的儿子苏莱曼·舒科率领的讨伐大军打败,被迫退回孟加拉。
穆拉德也于1657年12月5日在艾哈迈达巴德自行加冕。他与奥朗则布结成联盟,达成瓜分帝国的协议,会师于马尔瓦。
奥朗则布与穆拉德的联军向北挺进,皇帝派遣贾斯万特·辛格和卡西姆汗率军前去阻击。1658年4月15日,两军在达尔马特遭遇。
由于印度教士兵与穆斯林士兵彼此猜忌和意见分歧,加之在军事战术上贾斯万特·辛格不如“老于征战”的奥朗则布,帝国的军队被打得丢盔弃甲,死伤累累。
贾斯万特·辛格落荒而逃,他那位自尊心很强的妻子因他临阵退却而紧闭城门,不让他入城。
达尔马特战役大大增加了奥朗则布的物资,提高了他的威望。萨尔卡尔爵士评论道:“这位德干战争的英雄和达尔马特的胜利者,不仅以毫无损失的战役,而且以无敌于印度的军事声誉雄视天下。”[3]
奥朗则布和穆拉德的联军涉水渡过昌巴尔河,到达阿格拉附近的萨姆加尔平原。达拉·舒科率领一支5万人的大军前去迎战。这支大军表面可怕,却不过是一伙由匆匆纠合起来的来自不同阶级和地方的人组成的乌合之众,本来就不能相互配合,又没有受过一致行动的训练。
5月29日,两军在萨姆加尔展开了一场决战。争夺十分激烈,双方作战都很勇敢,穆拉德脸上两处受伤。达拉·舒科手下的拉其普特人英勇奋战,全体阵亡,无一例外。
不幸的是,达拉·舒科坐的战象被一支箭射成重伤,他下了战象,骑上一匹马。这一举动决定了这场战争的命运。尚存的军队发现其主人战象的象轿里没有了人,以为达拉·舒科已经阵亡,于是一片慌乱,纷纷逃离战场。
达拉·舒科失望至极,向阿格拉逃去,听任敌人夺去他的军营和枪炮。
大概没有一次胜利比这更彻底,没有一次失败比这更悲惨。
萨姆加尔战役实际上决定了沙·贾汗的儿子之间这场王位继承战争的结局。可以说,奥朗则布夺取印度斯坦的王位,几乎是他在萨姆加尔所取得的胜利的合乎逻辑的结果。

《沙·贾汗的三个儿子》。细密画,约创作于1637年。描绘沙·贾汗的次子舒贾、三子奥朗则布和四子穆拉德并辔骑马郊游行猎的情景
这次胜利后不久,奥朗则布就向阿格拉进军,他对沙·贾汗为谋求和解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予理睬,并挫败了防守的禁军阻止城堡被攻占的种种企图,随后于6月8日夺取了该城堡。
沙·贾汗被赶下了王位,只好忍受最无礼的待遇。当奥朗则布以断绝朱木拿河水的供应作为对阿格拉守城禁军的一种进攻措施时,这位不幸的皇帝在6月酷热干渴的夏天里不得不饮用城堡里咸涩的井水。
他以极其伤感的语气写信给奥朗则布:
印度教徒应该永受赞扬,
彼等对死者常奉献水汤;
吾儿真乃一奇异的穆斯林,
你使我生时为缺水而悲伤。
沙·贾汗作为一个普通的囚犯被严密监禁,连一般的自由也被剥夺了。
奥朗则布对皇帝为了和解所提的一切请求置若罔闻。
这位不幸的皇帝终于向不可避免的命运屈服,像一个一直哭到睡着的小孩那样,再也发不出抱怨之声了。
他在宗教中寻求慰藉,抱着无可奈何的态度,由他孝顺的女儿贾哈纳拉陪伴着,在祈祷和反省中度过晚年,直到1666年1月22日74岁去世时,才使他从一切痛苦中得到解脱。
奥朗则布对他父亲的处置“不但污辱了道德感,而且也侮辱了当时社会的礼仪”。[4]
1658年6月13日,奥朗则布从阿格拉向德里进发。
这时,穆拉德已识破他哥哥的图谋,因而对他产生了猜忌。奥朗则布并不在战场上与穆拉德对阵,而是将他诱入圈套。
这个不幸的王子被监禁在萨姆加尔城堡,后又被转移到瓜廖尔要塞,1661年12月4日以谋杀罪被处决。
奥朗则布于1658年7月21日在德里加冕为皇帝。
奥朗则布下一步就是着手对付其他的竞争者。
1659年1月5日,奥朗则布在阿拉哈巴德附近的卡杰瓦,打败舒贾,并穷追不舍,将其驱逐到缅甸边境的阿拉干森林区。此后,再也没有听到关于舒贾的消息,舒贾全家死于当地土人手中。
奥朗则布的长子曾一度与舒贾联合,因而也遭到终身监禁。奥朗则布的女儿查伯恩妮莎反对他父亲的这种做法,亦被捕入狱。兄妹二人均死在狱中。
达拉·舒科的儿子苏莱曼·舒科,带着他的妻子、几个嫔妃、他的同奶兄弟穆罕默德沙和仅仅17个随从四处逃窜,最后得到加尔瓦丘陵一个印度教罗阇的庇护。这位罗阇对这位落难的贵客十分和气与关心。
然而,在奥朗则布的逼迫下,罗阇的儿子于1660年12月27日把苏莱曼·舒科交了出来。被俘的王子当时正是青春年华,异常英俊,他戴着镣铐被押到奥朗则布面前。
王子对奥朗则布说,他宁愿立即被处死也不愿服用浸泡罂粟梢而成的药酒慢慢被毒死。奥朗则布答应了他,但奥朗则布并未遵守诺言。每天早晨都给这个不幸的王子服用这种可怕的药酒,直到1662年5月,“他的看守才下手将他送入来世”。
传说中达拉·舒科的下场,其悲惨和可怜,并不亚于他的弟弟穆拉德和儿子苏莱曼·舒科。
奥朗则布攻占阿格拉并监禁了沙·贾汗以后,达拉·舒科从德里逃往拉合尔。他到达拉合尔后约一个月,他的“可怕的对手”就率领军队赶来了,把他及其家人赶到了木尔坦。
1659年4月12—14日,达拉·舒科与奥朗则布交锋,经过3天激战,达拉·舒科被打败,匆忙逃遁以保全性命。
1659年6月,达拉·舒科向西北边境逃去,因为他被奥朗则布的军队追赶着在拉杰普塔纳、卡奇和信德四处逃窜,在印度找不到藏身之地。他想在达达尔的阿富汗酋长吉万汗那里避难。
但是,在赶往达达尔的途中,“一切不幸中最大的不幸”降临到他的头上。他颠沛流离的日子里最忠实的伴侣娜迪拉贝加姆,终因长期腹泻的折磨又缺少医治和休息而溘然长逝。爱妻的去世使他不知所措,悲恸欲绝。
达拉·舒科对夫妻间的爱情表现出强烈的眷恋。印度事务部图书馆里有一本漂亮的相册即是达拉·舒科令人感动的爱情纪念物,上面有他的亲笔题词:“这本相册是沙·贾汗皇帝的儿子穆罕默德·达拉·舒科王子于1051年(伊斯兰历,相当于1641—1642年)赠给他最亲爱的伴侣、夫人娜迪拉贝加姆的。”
哈菲汗评论道:“重重苦恼就这样接踵而至,压抑着达拉·舒科的心头。悲伤添悲伤,痛苦增痛苦,他的心情再也不能平静。使他更加不幸的是,那个背信弃义的阿富汗酋长出卖了他,把他连同他两个女儿和第二个儿子西皮赫尔·舒科交了出来。”
1659年8月,达拉·舒科被押到德里,穿着破烂衣服在城里四处游街。
萨尔卡尔爵士写道:“对达拉的羞辱大到顶点的是使他坐在一头满身污秽的小母象背上的一乘敞开的象轿里。在8月里灼热如火的阳光暴晒下,被带着通过当年他荣耀、显赫一时的地方。他沉浸在耻辱的痛苦中,既不抬头,也不旁视,而是像一根被压垮了的嫩枝一样坐着。”[5]
他的悲惨处境激起了市民内心的怜悯。一位目击者写道:“聚集起来的群众人山人海,我到处都看到人们在哭泣,用最使人感伤的语言痛惜达拉·舒科的命运,我从每一个角落都听到尖锐刺耳而又使人痛苦的喊叫声,男人、妇女和儿童都号啕大哭,仿佛他们自己遭到了什么大灾难。”
达拉·舒科被骑兵和弓箭手团团围住,没有一只手能够伸出来拯救这个不幸的王子。
接着8月30日爆发了一场矛头指向叛徒吉万汗的民众暴乱。这场暴乱加速了达拉·舒科的死亡,奥朗则布再也不允许延续他的生命了。
当天晚上,刽子手把西皮赫尔从父亲的怀抱中拉走,将达拉·舒科斩首。
根据奥朗则布的命令,达拉·舒科的尸体在全城示众,让老百姓知道,他们特别喜爱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然后掩埋在胡马云陵墓圆顶下的一个墓穴里。
沙·贾汗的统治开始时是前途无量的,可是却这样在一连串阴郁的悲剧中结束了。
沙·贾汗既不是一个伟人,也不是一个伟大的统治者,但总的说来,他的一生是成功的,只是1657—1660年的内战,给他带来了屈辱的下场。
作为一个行政长官,他以公正与仁慈享有应得的名誉。正如道乌所说:“他以其执政的严格公正和宽厚以及对其臣民幸福的关心,足以抵偿他早年的罪过。”
沙·贾汗中等身材,黑眸白脸,额部很宽,右眼、手指以及左脚都有黑痣。他不到5岁就开始识字读书,说得一口流利的波斯语,也学会了印地语和土耳其语。
他不喜欢饮酒,但爱好骑射、击剑、打猎、诗歌、音乐和美术。
他黎明起床,祷告完毕即开始问政。他往往站在大殿的窗口向远处看去,这时红色堡垒的墙下百姓争相要瞻仰他。
他从窗口走上宝座,朝见群臣,接受各省递呈的奏折。每逢星期三早上,他亲自审判重大案件。群臣退出后,他开始批阅奏折,有时监督正在建筑中的工程,且召见亲信讨论问题。
中午,他进入内宫,那里王后蒙塔兹·玛哈尔还要他批览关于福利或慈善事业的各种呈文。傍晚,他又召见少数人谈话。
晚餐后,他在内宫听妇女们歌唱。在入睡前,总有人在帘幕后把历史、游记和伊斯兰教先知的传记朗诵给他听。
作为一个征服者,沙·贾汗是严厉冷酷的,对其政敌也毫不留情,他夺取王位时所用的手段确实留下了令人不快的记忆。
但是,考虑到由于努尔·贾汉不断玩弄阴谋而使他一直处于其中的环境,那么正如道乌所写的,他采取这种令人不快的手段是由于环境逼迫所致,这样一想,我们的怒气也就打消了一半。
虽然作为一个战士,沙·贾汗没有他的某些先辈那么伟大,可是他并不缺乏军事才能。他热心提倡他的宗教信仰,而且增加了穆斯林的人数。
沙·贾汗在位期间,是莫卧儿人在印度统治的黄金时期,莫卧儿的统治达到了鼎盛。在王位继承之战以前,对皇帝的权威没有严重挑战,印度本身也没有重大的外来威胁。[6]
在这个时期内,印度与西亚之间的对外贸易得到了发展,与欧洲的对外贸易也开始了,国家的财政蒸蒸日上。
沙·贾汗在位期间,还有一个特点是壮丽与豪华,他在建筑上的辉煌成果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沙·贾汗从阿格拉迁都于德里。1638—1656年,在德里建筑了红堡、宫殿、花园、清真寺等,仅清真寺工程就花了百万卢比。
关于“德里”一名的来历,有种种不同的说法。有些学者认为,德里是根据孔雀王朝的一位国王德鲁的名字演变而来,它是“德鲁”的变音。
另有学者则认为,公元前10世纪,这个城市就以因陀罗·婆勒斯特而闻名,国王阿恩格巴尔曾把它改名为拉勒高德,并且建立了许多铁柱,由于铁柱立得不稳,虽然经过加固,但仍松弛不牢,“不牢”在印地语里读为“梯里”,因此,这个城市便以“梯里”(德里)而得名。
德里这座古城,在历史上,几经沧桑,几度变化。在某种程度上,这座城市是印度历史的缩影,这里的古迹文物和宏伟建筑即是见证。
历代有许多帝王曾看中这块地方,把它选作首府,对它不断进行装饰和扩建,使它更加美丽迷人。
沙·贾汗曾一度把德里改为“沙·贾汗巴德”,“巴德”是“住地”的意思。但是,“德里”这一名称却并未因此而消失。
沙·贾汗于1628年称帝为王,当时他并未住在德里,而是住在距德里两百多公里之外的阿格拉城。他之所以要迁都德里,有一种说法认为:
1631年,他妻子玛哈尔逝世后,他悲痛至极,为摆脱对爱妻的怀念之情和躲避当地酷暑,选中德里为首府,终于迁离阿格拉。于是,从1638年动工对德里进行整修和扩建,历时十余年才竣工。
沙·贾汗在德里城周围修建了高大的围墙。墙高9米,厚4米,全由红石建成。围墙有6道门,5个窗口,另有27个守望塔。
红堡也是沙·贾汗所建。围墙高大,用红砂石建成,因此得名。但里面的楼、台、殿、阁却是另一颜色,这些建筑基本上是用大理石建造的。
大理石柱上和壁上,都刻有许多花卉、人物的浮雕,还镶嵌着许多红、绿、黄、紫的宝石,衬着灰白色的大理石,相映成趣,璀璨夺目。
沙·贾汗时期的另一著名的艺术品是孔雀宝座。这个宝座的形状像个由金制的腿脚支撑着的吊床架。彩色的华盖由12根绿宝石柱子支撑着,每根柱子有两只用宝石镶嵌的孔雀。一棵覆盖着钻石、绿宝石、红宝石和珍珠的树矗立在每对孔雀之间。
1739年,纳迪尔沙把这个宝座搬到了波斯,不幸的是,在当今世界的任何地方都再也找不到这个宝座了。
沙·贾汗时代的建筑在宏伟与新颖方面虽不及阿克巴时代的建筑,但在炫耀豪华与丰富和巧妙的装饰方面则更胜一筹,以至他的建筑“成了大型珠宝”。他在德里的枢密殿以其昂贵的银质天花板以及大理石、黄金和宝石的混合装饰证明了刻在它上面的题词是正确的:“人间若有幸福乐园,即在此地,舍此无他。”
沙·贾汗是个多产的建筑家,不仅在德里,而且在阿格拉、拉合尔、喀布尔、克什米尔、坎大哈、阿杰米尔、艾哈迈达巴德、穆赫利斯普尔等地,都建有大厦、宫殿、城堡、花园和清真寺等。
他在故都阿格拉为他的亡后玛哈尔修建的陵园泰姬陵,被誉为世界七大奇迹之一,是这位多情君主忠贞不渝的爱情的见证。
沙·贾汗的皇后玛哈尔,原名姬曼,具有波斯血统,聪明美丽,性情温和,能诗善画,长于音乐。沙·贾汗非常钟爱她,无论出征或巡游他都带着她同行,始终形影不离;她说的话,他也是百依百顺,没有不听从的。
在沙·贾汗继承王位之前,因与父王贾汉吉尔发生矛盾而遭放逐的7年里,姬曼一直伴随丈夫左右,为他分忧。沙·贾汗为了感激她,赐给她一个封号“蒙泰姬·玛哈尔”,意为“宫廷的王冠”。印度人把她称为“泰姬·玛哈尔”,简称“泰姬”。
泰姬19岁嫁给沙·贾汗,婚后9年间,生了14个孩子,长大成人的有4男2女。因为生育子女太多,身体虚弱。1630年,沙·贾汗南征,她随军伴行;1631年,在途中生了最后一个女儿,便死在布尔汉普尔的营帐之中。那时,她才只有38岁。
她临死的时候,沙·贾汗十分悲痛,问她:“你若死了,叫我怎样表示我对你的爱情呢?”泰姬答:“如陛下不忘记我,请不再娶,替我造一个大坟,让我的名字得以永远流传后世,那么,我此生一切都满足了。”[7]
沙·贾汗含着眼泪,只是点头,泰姬含笑长逝。于是,沙·贾汗按照泰姬的遗言,从国内外请来最好的工匠,从外地选来最好的大理石,动用2万余人,历时22年,耗资六千多万卢比,建成了一座举世无双的陵墓。
泰姬陵坐落在朱木拿河的岸边,四周是用红砂石砌成的高大围墙,雄伟壮观。陵墓建在一个很高的四方平台上,用白色大理石砌成,光滑洁白,庄严美观。
陵墓的上部是个硕大的白色圆顶,平台的四角各有一座白色高塔,尖尖地刺入天空。四个尖尖的高塔,衬托着中间泰姬陵的圆顶,两相映衬,显得匀称而富有韵律,给人一种奇特的美感。陵墓的内墙和门窗边缘均用五色宝石镶嵌有各种花纹图案。
陵墓前有一条狭长的水池,环绕以绿树和鲜花,玉带般的水池两侧是宽阔的通道。池水清澈,碧波荡漾,中有陵墓、树木、鲜花倒映,使人心旷神怡。
白天,陵墓主体的白色大理石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夜晚,皓月当空,有徐徐凉风吹来,给人以舒适之感。陵墓后面的朱木拿圣河,蜿蜒流过,河里水流时急时缓,为陵墓增添了几分光彩。
多情的沙·贾汗自泰姬死后,不语不食,只是默默地坐着流泪,几乎有一个月不问政事。从此竟一直鳏居,不曾再娶。
陵墓建成后,沙·贾汗每隔7日便披上白衣到陵前献花,睹墓思人,泪流涔涔。
1658年,沙·贾汗成为他儿子的阶下囚,被囚禁于阿格拉的古堡中。从此,他失去了自由,愁眉不展,天天只是坐在古堡的一个走廊上,背对着泰姬陵,凝神潜思,忍忧含悲,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镶嵌在一根柱子上的一块镜子。泰姬陵的姿影正反射在那块镜子上。

阿格拉城堡后宫金亭北边的八角塔,即素馨塔楼。这是沙·贾汗暮年被关押的地方,从这里他可以眺望到朱木拿河对面的泰姬陵
就这样,他终日闷闷不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孤寂和怀念中苦度残生,8年之后郁郁而死。当他弥留之际,还从病榻上昂起头来,就着月光凝视泰姬陵好久,长叹一声,倒枕气绝。
沙·贾汗原计划用黑色大理石给自己在朱木拿河对岸修建一座和泰姬陵相同的陵墓,和泰姬陵隔河相望,永世相守,当中架一座桥相通,可惜未能如愿。
他死后,他的小女儿把他安葬在泰姬的墓旁。陈翰笙先生参观泰姬陵后,不禁赋以五律一首,以示咏叹:
沙后穹窿墓,
萧萧枞树风。
红砂张翼殿,
白塔卫幽宫。
池水滔滔通,
岚云霭霭笼。
斯陵工费巨,
咏叹古今同。[8]
[1]PRASAD B. History of Jahangir[M]. Varanasi:The Indian Press Pvt. Ltd,1973:436-437.
[2]EDWARDES S M,GARRETT H L O. Mughal Rule in India[M]. Delhi:S. Chand & Co,1956:85.
[3]SARKAR J N. History of Aurangzeb:Vol.1[M]. Bombay:Orient Longman,1973:336.
[4]辛哈,班纳吉. 印度通史[M]. 张若达,冯金辛,王伟,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1964:412.
[5]SARKAR J N. History of Aurangzeb:Vol. 2[M]. Bombay:Orient Longman,1973:221.
[6]EDWARDES S M,GARRETT H L O. Mughal Rule in India[M]. Delhi:S. Chand & Co,1956:99.
[7]尚劝余. 莫卧儿帝国[M]. 西安:三秦出版社,2001:153.
[8]陈翰笙. 世界著名古国王朝(二)[M]. 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