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生活:凝固的历史
二、建筑生活:凝固的历史
斯里曼在他的《随笔与回忆》中引用了谢赫·萨迪的话:“凡是为了公众利益在身后留下庙宇、桥梁、水库和客栈等伟大工程的人,永远活在人们心中。”[1]诗人的话尤其适用于“伟大的莫卧儿人”建造的清真寺、宫殿和门廊。他们和他们的帝国、军事及行政机构已经被人遗忘,但是,象征着他们的天赋和个性的建筑成就却使他们永垂不朽。
印度的穆斯林建筑与其他国家的穆斯林风格一样,主要源于古代美索不达米亚(西亚的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流域)的拱顶建筑,后来在萨珊尼德王朝统治下经历了某些发展变化,因此非常接近阿拉伯帝国阿巴斯哈里发时期(750—1258)巴格达所流行的风格。
圆顶是莫卧儿建筑的显著特征,印度教建筑没有这种特征,一些学者推测圆顶是中亚土库曼人钟形帐篷的模仿。但是,不管它的起源如何,圆顶与拱顶一样在巴格达非常有名,并从那里传播到整个世界。
当穆斯林第一次来到印度时,被迫雇佣来修建清真寺和其他纪念物的印度教徒工匠不会用真正的拱顶石建造穆斯林风格的拱顶。但是,到14世纪他们克服了这一难题,不再依赖于他们自己的建筑方法来实施莫卧儿统治者的设计。然而,印度教思想和建筑风格对穆斯林设计产生了逐渐但却稳定的影响,可能成为莫卧儿时代之前印度不同地区建造的各种穆斯林建筑风格的直接原因。
例如,塔格拉克王朝纪念物的简朴厚重与独立的孟加拉穆斯林国王统治时期发展起来的穆斯林风格没有共同之处;比贾普尔苏丹国和高康达苏丹国的风格彼此不同;二者与华丽的古吉拉特地方风格有明显区别,对印度教和耆那教建筑产生了非常显著的影响。
印度教对建筑风格的影响一直贯穿于整个莫卧儿时期,主要表现在莫卧儿建筑的窄柱、壁柱、梁托和其他装饰特点。特别要注意的是,在阿克巴统治时期,他在对波斯文化和语言表现出某种偏爱的同时,在建筑问题上有意利用印度教资源。
的确,莫卧儿皇族逐渐屈服于印度环境的影响,这一点最清楚地表现在他们对自己的陵墓的处置上:祖先的陵墓在撒马尔罕;巴布尔希望他的遗体从阿格拉运回喀布尔;胡马云的陵墓在德里;阿克巴的陵墓在锡坎达拉;沙·贾汗的陵墓在阿格拉。
但是,虽然莫卧儿时期的建筑在装饰细节方面大量吸收了印度教理念,但它们的类型和建筑原则基本上是穆斯林的。这一点在仍然留存下来的巴布尔和胡马云时期的建筑上表现得特别明显:它们没有显示出任何印度影响的痕迹,不管是完整的还是半毁坏的,都是典型的穆斯林特征。
莫卧儿建筑的突出特征是显眼的圆顶、四角细长的角楼、由柱子支撑着的宫殿大厅和印度-撒拉逊(希腊人和罗马人对十字军东侵时期的阿拉伯人或伊斯兰教徒的称呼,泛指穆斯林)式大门。这种大门的形式是一个巨大的半圆顶,下陷在正面墙壁里,在整个建筑物里占有很大分量,但是实际入口是一个拱形下的小长方形开口。这种门廊最典型的例子是法特普尔·西克里的“布兰德·达瓦扎”(“大门”),建于1601—1602年,以纪念阿克巴征服古吉拉特。
除了奥朗则布之外,所有早期莫卧儿皇帝都是伟大的建筑家,奥朗则布热心于摧毁印度教庙宇甚于建造他自己宗教信仰的圣陵。巴布尔在印度的统治虽然短暂,但是他在空闲时召集著名阿尔巴尼亚建筑家锡南(奥斯曼帝国许多重要建筑都由他设计)的君士坦丁堡学生,让他们建造清真寺和其他建筑纪念物,以纪念他对印度斯坦的征服。
巴布尔在他的《回忆录》中提到,每天有680个印度石匠在阿格拉从事建筑工作,在西克里、比阿纳、瓜廖尔和其他地方,每天雇用近1500人从事建筑工作。巴布尔时期的建筑只有两处留了下来,即他于1526年在帕尼帕特战役胜利后在帕尼帕特修建的大清真寺和在罗希尔坎德的萨姆巴尔修建的贾米清真寺。

水彩画《法特普尔·西克里的布兰德·达瓦扎》
胡马云时期的建筑也历尽沧桑,因为在他风云变幻的生涯中抽空建造的建筑中,只留下了两处断壁残垣。其中一处是位于旁遮普希萨尔区法塔巴德的清真寺。这是一个巨大的、很匀称的建筑,装饰着波斯式的瓷釉砖,可能是胡马云1540年去信德的路途中建造的。
阿克巴统治之前,北印度所建造的设计最好和最高贵的印度-波斯风格建筑,可能是胡马云的对手舍尔沙的陵墓。它建造在孟加拉沙哈巴德区萨哈斯拉姆的一个湖中间的高柱上。这个建筑完全是伊斯兰教风格的,但是所有的内门廊都采用了印度教的梁托和横线脚,其风格一般被描述为介于“朴素的塔各拉克建筑和柔媚的沙·贾汗建筑”之间。[2]
随着阿克巴登上王位,莫卧儿建筑达到了无与伦比的辉煌程度。他留给后代的纪念物充分证明了阿布勒·法兹勒所说的话,即皇帝陛下设计了辉煌的建筑物,给他大脑和心灵的作品穿上了石头和泥块的外衣。可以肯定,阿克巴一贯一丝不苟,他掌握了公共工程部的每个工作细节,他本人提供理念,由聚集在他周围的专家将这些理念转变成实际形式。结果,无论是法特普尔·西克里的建筑、阿格拉的贾汉吉尔陵、瓜廖尔的穆罕默德·高斯陵,还是德里的胡马云陵,我们都会看到最高智慧和才能的印记。
阿克巴的活动不只限于使他闻名世界的伟大建筑杰作,他也修建要塞、别墅、塔楼、驿站、学校、池塘和水井。他规定了工匠的工资和建筑材料的价格。他一方面仍然坚持从他母亲那里继承来的波斯理念,另一方面印度教对他的吸引以及他有意实行将印度教臣民凝聚到帝国王权的政策,导致他将印度教建筑风格引进到他的许多建筑中。

法特普尔·西克里全景图。法特普尔·西克里是阿克巴时代建筑折中风格的典范,被公认为是伊斯兰建筑与印度传统建筑融合的最佳代表,体现了阿克巴倡导的印度、伊斯兰文化融合政策,也体现了阿克巴刚烈雄奇的尚武个性
这个风格在阿格拉城堡的贾汉吉尔陵中体现得非常明显。阿格拉城堡的贾汉吉尔陵不妨被看成是印度教土王的宫殿,这个风格也在法特普尔·西克里的一些建筑中体现出来。法特普尔·西克里是一个坚决遵守被征服国家传统的城市,在这个城市,征服者只在唯一的建筑清真寺上坚持了自己的主张,因为在这个问题上没有选择的余地。
阿克巴的这一融合思想也体现在老德里著名的胡马云陵墓上,该陵墓建于1596年初。虽然人们通常认为这个陵墓受波斯艺术的影响,但是其外表与纯波斯风格有所不同。它随意使用白色大理石,而白色大理石在波斯建筑中是不常见的;它缺乏彩色砖装饰,而彩色砖装饰是波斯建筑非常喜欢使用的。这个建筑的不同寻常之处也在于它提供了一种印度最早的建筑形式,即“坐落在高颈之上、轮廓稍微隆起的双圆顶”,这个建筑形式出现在撒马尔罕的帖木儿陵墓和比比·汗纳姆陵墓中,最早可以追溯到建于11世纪末叶的大马士革倭马亚清真寺。
一般而言,阿克巴统治时期的建筑结合了印度教和伊斯兰教特征,有时候以印度教特征为主,有时候以伊斯兰教特征为主,因此,它被正确地描述为印度教-伊斯兰教的混合风格。法特普尔·西克里也许是阿克巴才华的最显著的证据。法特普尔·西克里是阿克巴围绕虔诚的谢赫·奇什提隐修地建造的,从1569年到1584年曾是帝国朝廷所在地。
维卡姆特·德胡米尔评论道:“在这个意义上,它是比凡尔赛更为完美的创造,后来的统治者没有为它增添任何新东西。凡尔赛暴露出一个审美缺点——唯一的缺点——它轻率地重复对人的奴性神化,这一奴性神化是被君权和显位强加的,它缺乏知识,缺乏哲学和人的渴望。阿克巴的个性是多么不同!他的折中主义为同时代的菲力普二世或一个世纪以后的‘龙骑兵’(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使用的用来迫害新教徒的骑兵)君主提供了多么好的教训!” [3]

这是一座红砂石的五层高阁,从下向上逐层缩小,底层共有56根列柱,顶层只有一间四柱钟形小亭,是专供后宫佳丽游憩的“潘查玛哈尔”(五层宫)
这个荒废了的阿克巴城中的许多主要建筑几乎原封未动地保留了下来,但是大部分已经不可挽回地毁灭了。然而,存留下来的建筑——“克瓦布加”(“梦屋”)、案卷室、“迪万·伊·卡斯”(私人谒见厅、枢密殿)、“迪万·伊·阿姆”(公共谒见厅、勤政殿)、大清真寺,等等——足以使人们认识到从前主体建筑的恢宏气势,这些主体建筑使红砂石屋脊登峰造极,形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君主的卫城。
维卡姆特·德胡米尔描述了“迪万·伊·卡斯”,断言很难想象出比它更生动的画面:“在其中央,有一个柱子,柱子上的精美雕刻使人想起位于锡坎达拉的皇帝陵墓顶端的装饰,这也许是一种有意的巧合。人们也许会说,这个中央柱子本身是根据公主们经常前来睡觉的“潘查玛哈尔”(五层宫)的露台构想的,它延伸到一个巨大的圆形柱顶里。从这个圆形柱顶上,四个阳台岔开通向楼阁的四角,阳台带有低开口格子结构的石栏杆,楼阁的第二级平台通过楼梯与地面相连。皇帝宛如莲花萼中的神,坐在用翅托支撑起来的柱顶中央。每一个大臣占据一个角。通过壁柱之间的壁洞,眼睛可以看到宽阔和圆形的地平面整体,壁洞或者敞开或者用交错的石头组成的屏幕关闭。主人的意志在这里就像灼热的炉膛辐射到苍穹四角一样,射向帝国的边缘。我知道,权力和责任的意志的实现,没有比这更具有诗意的了。”
也许,阿克巴城最雄伟的建筑是“布兰德·达瓦扎”,它用大理石和沙石建成,是清真寺的南门。权威人士曾将它描述为全印度最完美的建筑成就之一。它在门外汉心目中的印象,可以从访问过法特普尔·西克里的维卡姆特·德胡米尔的描述中得到最好的了解:
这个大门有150英尺高,中间拱门开到半圆顶,形成轮廓的四边形的四个角上有四个尖塔,宽阔的台阶通向入口,台阶的斜坡一直持续到地面,使得这个大门成为这一类大门中无与伦比的不朽之作。从下面村庄的边缘来观察,效果非常雄伟,它下面的山脚下堆积着村庄的简陋茅舍。这一雄伟效果在于这个庞然大物和它周围环境之间形成的巨大反差,很不相称,也在于这个石头天篷壮丽的上升跃距。它的尖塔看起来就像从前在当地草原中向土邦征服者举起野兽皮或五颜六色地毯的旗杆。就我所知,只有另外一个不朽之作的竖杆达到了同样的恢宏程度,那就是比优瓦斯大教堂。它是同一首“天上的和撒那”!(“和撒那”是赞美上帝的话,“天上的和撒那”也翻译成“欢呼之声响彻云霄”,是天主教弥撒曲中常见的歌词)。关于其他的,具有抒情风格的穆斯林碑文赞美道:
它的米赫拉布(清真寺建筑里面的穹隆部分,念“阿赞”之处)就像宽眉黎明女神,它的尖顶就像银河,它的大门大声疾呼!当你面对那个令人生畏的拱门,似乎会产生一种神奇的感情展现,一种富有灵感的感情转化,仿佛它是一种持续不断的胜利呐喊,它来自使它自豪地升起于印度斯坦地平线基座的顶端,比一百个有名的喇叭更嘹亮。伟大的、自豪的呐喊响彻富饶的平原、平静的城镇、未被征服的丛林,消失在南方海岸令人惊讶的低语声中。然后,人们想到了别的话,这些话写在三重丝带构成的丰富多彩的长方形中,根据几乎永恒不变的仪式,在这个长方形中,拱门的制作庄严朴素。
这些话是:世界是一座桥,从桥上走过,但不要在桥上建房。世界是一瞬间,在祈祷中度过它吧,其余一无所见。你的最大财富是你所给予的施舍物。要知道,世界是一个镜子,好运在那里出现了,接着又溜走了,不要将你的眼睛看不到的东西说成是你的。
对这些纯洁的话语、宏伟的物质、逼真的艺术奇迹的崇敬,混合着一种思想、敬仰和伤感的成分,它构成了这些珍贵的完美感情的一部分,时间不能将它从我们的记忆中抹去,我们会不惜任何代价拥有它。[4]

法特普尔·西克里的布兰德·达瓦扎。这座巍峨雄壮的清真寺大门是为纪念阿克巴征服古吉拉特而增建的凯旋门(一说是为纪念阿克巴征服德干而建),它融合了波斯式的刚健明快与印度式的浑厚奇拔,成为阿克巴时代建筑风格的杰出代表
可以毫不夸张地断言,再也不会创造出像法特普尔·西克里这样的奇迹。因为,用弗尔古森的话说,它完全是建造它的那位伟人思想的反映。虽然长期荒芜,布满岁月的伤痕,但是它仍然非常感人地展现了一位伟人的人格。
除了上面提到的建筑名作之外,阿克巴还建造了许多其他工程。例如,锡坎达拉的建筑、阿格拉的阿克巴宫、阿托克城堡、阿拉哈巴德城堡。威廉·芬池听说,阿拉哈巴德城堡的建造花了四十多年时间,一度使用了2万名各种宗教信仰的工匠。在威廉·芬池访问阿拉哈巴德城堡时,仍然有5000人在为此工作。
贾汉吉尔统治时期建造的建筑数量,与他父亲的建筑记录相比,似乎少得可怜。但是,其中有些建筑具有独特的趣味和价值。没有什么比阿格拉附近的伊提马杜·德·道拉陵墓更漂亮的,它由努尔·贾汉皇后于1628年所建。它完全由白色大理石建造,采用“皮特拉·杜拉”(彩石镶嵌)工艺用宝石装饰而成。
贾汉吉尔统治时期在拉合尔和其他地方还建造了其他一些有名的纪念物,如位于锡坎达拉的宏伟的阿克巴陵墓,它是贾汉吉尔皇帝下令于1605年至1612年建造的。这个陵墓的设计特色是有5个正方形露台,越向上越小,在某种程度上与法特普尔·西克里的阿克巴五层楼阁“潘查玛哈尔”很相像,一些权威人士认为它是从印度佛教“维哈拉”(寺院)模仿来的。然而,它与古代高棉建筑的两个主要类型之一很相像,至少非常接近。鉴于此,另一位权威人士认为,阿克巴陵墓的设计也许是由贾汉吉尔朝廷来自远东的工匠建议的。这个看法并非完全没有可能,特别是弗尔古森和另一位权威人士都一致认为,顶层的设计想必包括了衣冠墓上方的轻巧圆顶,这种建筑在印度从来没有见过——顶层呈拱状屋顶,这是古代柬埔寨高棉建筑的公认特征。
到了沙·贾汗统治时期,印度-波斯建筑风格的美轮美奂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沙·贾汗建造的建筑造价巨大,据有人估算,光泰姬陵造价就约450万英镑。除了阿格拉的宫殿、花园、珍珠清真寺和泰姬陵,以及德里的宫殿、“尔德加”(伊斯兰教尔德节即开斋节会礼的地方)和“加马马斯吉德”(聚礼清真寺、大清真寺)外,他还在拉合尔建造了宫殿和花园;在喀布尔建造了城堡、宫殿和清真寺;在克什米尔建造了皇家建筑;在阿季米尔、艾哈迈达巴德和其他地方建造了各种建筑;在坎大哈和其他地方建造了城堡。虽然无法精确估算这些建筑的花费,但是其造价肯定以千万计。沙·贾汗所有主要建筑物的风格基本上是波斯式的,但与此同时,与大量使用白色大理石和精美装饰的波斯理念又有明显的不同。

德里红堡斜对面的大清真寺。约建于1644—1656年,是沙·贾汗敕建的印度最大的莫卧儿清真寺,以红砂石与白色大理石混合修筑,庭院由红砂石铺筑,三面围以红砂石回廊,西侧的红砂石礼拜堂上方有三个白色大理石鳞茎状圆顶,正面中央有波纹状连弧大拱门,两侧较低的侧厅均为有五个波纹状连弧拱门的连拱廊,南北两端耸立着两座尖塔,在拱门和尖塔表面都饰有白色大理石嵌板或长条饰带,装饰端严,配色协调
沙·贾汗统治时期建筑作品的另外一个显著特征是,装饰最精美建筑物的透雕细工窗花格和“粗犷图案与阴柔雅致的恰当结合”,其代表作是泰姬陵。泰姬陵被许多仰慕者描述为这个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美景之一,它也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美景之一。
泰姬陵的修建始于1631年玛哈尔皇后去世几个月之后,直到1653年才最终竣工。每天雇用2万人从事修建工作。建筑师的确切身份一直存在争议,文森特·史密斯认为泰姬陵是“欧洲和亚洲天才相结合的产物”,这一结论受到茂尔维·莫伊奴·德·丁·阿赫马德的否定,他将泰姬陵的设计归功于一个叫作伊撒·阿凡迪的“突厥-印度人”,并列举理由认为法国专家或意大利专家参与了泰姬陵设计和修建的假设是不可信的。[5]

泰姬陵白色大理石圆顶寝宫。泰姬陵是印度伊斯兰建筑最完美的杰作,是沙·贾汗时代典雅优美风格最典型的代表,堪称莫卧儿建筑的“皇冠”。泰姬陵反映了伊斯兰教描绘的复活之日的乐园意象,花园中心有一个凸起的白色大理石水池,四条红砂石砌成的长长的水渠笔直地通向四方,象征着从“伊甸园”流向世界四方的四条河流。泰姬陵花园里红砂石铺筑的甬道,成排丝柏夹峙着狭长的水渠,一直通向北侧中央白色大理石的圆顶寝宫
在沙·贾汗的最初设计中,要修一座雄伟的大桥横跨朱木拿河,将泰姬陵和同样辉煌的皇帝本人的陵墓连接起来。但是,这一设想一直未能实现。现在没有什么东西连接朱木拿河两岸,除了不时有一群飞翔的绿色长尾小鹦鹉从水面上掠过,从黄昏的金色箭筒中偷来的绿宝石箭头带着从欲望到死亡的信息在河水上空轻柔地漂过。
泰姬陵的名声掩盖了同样也是由沙·贾汗修建的另一个更早的陵墓的名声,即拉合尔附近沙达拉他父亲的漂亮陵墓。虽然它在兰吉特·辛格时期被严重毁坏,但仍然是一幅壮丽美景。正像泰姬陵遇到的情形一样,多年来也有谣言将贾汉吉尔陵墓归功于欧洲人。贾汉吉尔的著名配偶努尔·贾汉葬在附近的一个很不起眼的陵墓里,这表明她丈夫去世后她可能遭到了冷落。
关于沙·贾汗在阿格拉和德里修建的两个宫殿,据弗尔古森所说,阿格拉宫殿比德里宫殿更有情趣,而德里宫殿如果从整体来看则明显地展示了沙·贾汗的个性,就像法特普尔·西克里反映了阿克巴的个性一样。这两个宫殿都很宏伟壮观,特别是德里宫殿,塔维尔尼尔给德里宫殿中的“迪万—伊—卡斯”及其最初的银质天花板估价为2600万法郎。
但是,沙·贾汗统治时期最完美的建筑遗产也许是阿格拉城堡中的“莫提马斯吉德”(珍珠清真寺)。在这个建筑中,“伟大莫卧儿人”采用的风格达到了纯洁和高雅的顶峰。维卡姆特·德胡米尔写道:
“这些齿状拱门和这些优美外观所产生的神秘印象,比哥特式垂直阶梯更具强烈的冲击力。世界上最大的塔巨型泰米尔塔所产生的神圣感似乎混乱、奢华、浑浊,除了从这一信仰和恩典行为中散发出热情之外别无他有,这一信仰和恩典行为寓于中心火焰所产生的最完美的物质实体。希腊庙宇的宁静没有那种僵化于美丽之中的激情。一个欢迎由自然力的作用、云浪风的产物所产生的神性,这个神性源于原始神话,就像花朵源于花蕾;另一个认为神性不可想象,在富有诗意的炽热石头中呼唤它。它就像欢乐和狂喜之间的区别一样。但是,不要想象成珍珠清真寺给人的感觉中有任何的不安和哀伤。第一个感觉是平和与宁静。只是到了后来,人们才开始感受到信仰者纯洁冥想方能获得的那种热情。然后,一种仿佛由白热化的金属发出的热浪所引起的震颤掠过这些大理石。接下来,一切再次归于平静。圣殿活了,一个神秘的灵魂在欢乐与痴迷之间震颤。” [6]
随着奥朗则布登上王位,莫卧儿建筑风格迅速颓废。与他的前任者相比,奥朗则布很少兴土木,在他统治时期修建的还算有点价值的几个建筑物中,最好的也许是竣工于1674年的拉合尔清真寺。它是德里大清真寺的翻版,但是明显“不如那个高贵的建筑”。另外一个还有些特点的建筑物,是德里的济纳土·恩·妮萨清真寺。但是,总的来说,奥朗则布统治时期的印度-波斯建筑以逐渐衰退为特征,最后被18世纪奥德国王的粗糙建筑所取代。
马赛克(镶嵌工艺)是莫卧儿帝国常见的建筑装饰。莫卧儿时代的工匠精通马赛克和镶嵌装饰。在阿克巴统治时期,这种装饰限于由模仿罗马和拜占庭小型镶嵌物组成的马赛克,它结合了波斯几何图案。这些成为普通大理石镶嵌的补充,可以在法特普尔·西克里的大清真寺中看到。然而,到贾汉吉尔统治结束时,它们似乎已经被技术上叫作“皮特拉·杜拉”的新奇镶嵌形式所取代。这种镶嵌形式由纯宝石或半宝石组成,如玛瑙、碧玉、肉红玉髓等,把它们切割成细片,整齐地镶嵌在磋好的大理石槽孔中。这种工艺的最早样品可以在乌代普尔的高尔·曼达尔和阿格拉的伊提马杜·德·道拉陵墓中见到。
虽然不能绝对肯定莫卧儿皇帝是从什么渠道获得“皮特拉·杜拉”知识的,但是它很有可能是由帝国朝廷雇佣的一些外国工匠从意大利引进的。一旦它为人所知,便得到印度教和伊斯兰教工匠的随意使用。沙·贾汗统治时期,它已经完全取代了旧的马赛克装饰。这明显地体现在他在德里和阿格拉建造的建筑物中,他在这两个城市建造的宫殿以及泰姬陵都大量采用了“皮特拉·杜拉”镶嵌技术。
珐琅瓦或琉璃瓦也是莫卧儿帝国常见的建筑装饰。据说,珐琅瓦或琉璃瓦装饰最初源于巴比伦,从那里传到了呼罗珊和撒马尔罕。莫卧儿建筑物的墙壁和圆顶上使用的这种特殊瓦被称为“卡什”或“秦尼”。这类装饰物似乎在沙·贾汗统治时期受到了喜爱,不过,这种瓦在舍尔沙和胡马云的早期陵墓中也可以看到。这种建筑最精美的样品可以在拉合尔的瓦齐尔汗清真寺尖塔以及阿格拉的秦尼—卡—劳扎墙壁上看到。瓦齐尔汗清真寺尖塔建于沙·贾汗统治时期,秦尼—卡—劳扎墙壁可追溯到奥朗则布统治早期。虽然秦尼—卡—劳扎墙壁在岁月流逝中饱经风霜,但是残留下来的部分足以显示出,整个外表覆盖着各种图案的镶嵌瓦。在拉合尔城堡墙壁上可以看到更惊人的景象,497码长、17码高的墙面上镶嵌着彩绘瓦,描绘着斗象和其他场面。[7]

莫卧儿皇帝沙·贾汗的浮雕玉石,具有珐琅、玛瑙和金质的框架
[1]SLEEMAN W H. Rambles and Recollections of an Indian Official[M]. London: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1:410.
[2]爱德华兹,加勒特. 莫卧儿帝国[M]. 尚劝余,译. 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2009:238.
[3]EDWARDES S M,GARRETT H L O. Mughal Rule in India[M]. Delhi:S. Chand & Co,1956:307.
[4]EDWARDES S M,GARRETT H L O. Mughal Rule in India[M]. Delhi:S. Chand & Co,1956:307.
[5]EDWARDES S M,GARRETT H L O. Mughal Rule in India[M]. Delhi:S. Chand & Co,1956:309.
[6]EDWARDES S M,GARRETT H L O. Mughal Rule in India[M]. Delhi:S. Chand & Co,1956:311-312.
[7]EDWARDES S M,GARRETT H L O. Mughal Rule in India[M]. Delhi:S. Chand & Co,1956:313-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