鹬蚌相争:英国得利
四、鹬蚌相争:英国得利
18世纪期间,印度历史的一个突出因素是印度教的复兴,其特点不是任何一种全印度的民族、宗教或文化的复兴,而是印度教或半印度教的各种势力,诸如拉其普特人、锡克人、贾特人和马拉塔人,在莫卧儿帝国的废墟上各自建立其政治霸权的独自尝试。
拉其普特人的一些主要土邦,如梅瓦尔、马尔瓦和斋浦尔,在奥朗则布统治时期,与帝国疏远起来。奥朗则布去世后,他们力图抛弃对帝国的效忠。
起初,他们为皇帝巴哈杜尔·沙所降服,但不久,马尔瓦的阿吉特·辛格和斋浦尔的贾伊·辛格二世结成同盟,脱离皇帝的阵营,与皇帝为敌。巴哈杜尔·沙采取调和措施,安抚拉其普特人。
在巴哈杜尔·沙死后的动乱期间,阿吉特·辛格乘机入侵了莫卧儿帝国的领土,胡赛因·巴尔哈奉命前去抵抗。阿吉特·辛格未打一仗就跟胡赛因·巴尔哈达成协议,并同意把他的一个女儿嫁给皇帝,与皇帝媾和。
此后,马尔瓦的酋长和斋浦尔的酋长在德里的政治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他们通过及时地疏远或追随这一边或那一边,把大部分帝国的领土纳入了自己的领地。
阿吉特·辛格担任阿杰米尔和古吉拉特的总督一直到1721年,斋浦尔的贾伊·辛格二世被任命为苏拉特总督,萨伊德人垮台后又得到了阿格拉的管辖权。
这样,“从德里南面六十英里的一个地点到苏拉特海岸的这块国土,就操控在这两个罗阇——莫卧儿人在这条无掩护的边界上很不可靠的哨兵——的手里”。
阿吉特·辛格暗中帮助马拉塔人在西印度的活动,因此被调离古吉拉特政府,他悲惨而神秘地死在他的儿子巴克特·辛格手里。
拉其普特人的复兴只是短暂的,他们的国土遭受内乱和外患的不幸日子很快就来临了。
随同莫卧儿帝国的瓦解,拉其普特人失去了和平。拉其普坦纳变成了一个动物园,牢笼的栏栅被拆毁了,看守人也跑开了。竞争者们在这里进行了王位争夺战。马拉塔人侵入了这些地区,偏袒争夺者中的这一个去反对另一个。即使内战终止后,马拉塔人的侵犯仍在继续。
在英国的宗主权建立以前,这就是拉其普坦纳的历史,一部内外战争史。
18世纪是锡克人崛起的世纪。第十代师尊哥宾德·辛格唤醒了他的信徒实行一种新的生活。他动员了锡克人的全部力量,将之引向一个唯一的指定的方向。依靠这种手段,锡克民族便被塑造成了一种具有特定目的的类型。
他同旁遮普山区的罗阇们作战,与莫卧儿帝国的军队开火;他的儿子们都被锡尔欣德的莫卧儿法吉达尔杀死;他本人在向南印度进军中也被一个阿富汗人刺死。
哥宾德·辛格被暗杀后,班达成为锡克人的领袖。他把大批锡克人组织起来,杀死了谋杀师尊孩子们的凶手,占领了锡尔欣德,并控制了苏特里杰河和朱木拿河之间的地区。
他在穆赫利斯普尔修建了洛赫加尔堡垒,即“铁血堡垒”,在某种程度上采用国王的身份,以他自己的名义铸币。皇帝率师讨伐,包围了洛赫加尔堡垒,班达带着许多随从逃入拉合尔以北的山里。
巴哈杜尔·沙去世后,班达从藏身之处走出来,占领萨道拉城,收复洛赫加尔堡垒,再度劫掠了锡尔欣德省。1715年,帝国军队前来讨伐,他被围困在古鲁达斯普尔要塞。
锡克人进行了殊死斗争,他们争当烈士,其中许多人在经过激烈的抵抗后被俘。班达及其追随者被押到德里并受到残忍的待遇,每斩一颗锡克人的首级都会得到奖赏。
一位贵族奚落班达,他回答说,他只是真主手中惩罚歹人的灾星,他正得到自己反对全能的真主这一罪恶的应有报应。
他自己的儿子在他眼前被杀死,而他自己则在几头大象的践踏下而死。
因此,1716年锡克族的抵抗降到了最低潮。然而,锡克人的军事力量是不可能完全被消灭的。那纳克和哥宾德·辛格的教义已深深地在人民的心中扎下了根,农民和技工秘密地维护自己的宗教信仰,而更热诚的人则始终抱着彻底报仇和迅速胜利的希望。
锡克人开始渐渐组织起来,创立卡尔沙组织。锡克人利用纳迪尔沙和艾哈迈德沙入侵的机会,扩大他们的财源,增强他们的军事力量,最终取得了完全胜利,再次成为旁遮普的主人。[1]
贾特人在奥朗则布统治末期开始强大起来,他们的掠夺队在各村头人的率领下,在德里和阿格拉周围进行掳掠,发展势力。
但到1721年,他们丧失了所得到的一切。萨尔卡尔爵士写道:“直到18世纪中叶,仍然没有贾特人的土邦,没有政治上统一的贾特人的国家,没有显然居于其他村庄的头人之上的贾特人国王,甚至在地位相等的人中也没有一个被公认为居于首位的人,而只有一个强盗头子,由于他的成功把许多社会地位与他相等的人吸引到他的旗帜下,作为他的冒险和掠夺活动的伙伴。”
贾特人的各个分散单位逐渐受到巴丹·辛格的控制。由于他无与伦比的机灵、坚韧的耐心和选择手段方面的灵活性,以及他与一些强大的贾特人家族的联姻,他树立了他的家族对整个阿格拉和穆特拉地区的权威。
巴丹·辛格于1756年6月7日去世,他的养子苏拉杰·马尔继任,后者在政治上贤明,智力稳定,眼光敏锐,被誉为“贾特部落的柏拉图”和“贾特族的奥德赛”。
他将他王国的权力扩展到阿格拉、多普尔、曼普里、哈特拉斯、阿利加尔、埃塔瓦、密拉特、罗塔克、法鲁克纳加尔、梅瓦特、雷瓦里、古尔冈和穆特拉地区。
贾特族的声望在他的领导下达到了最高点,在他死后势必要下降了。他于1763年12月25日逝世。
马拉塔人是莫卧儿帝国分崩离析时,企图夺取霸权的印度教徒势力中最难对付的人。
在奥朗则布统治时期,马拉塔人在西瓦杰的领导下,展开了轰轰烈烈的独立战争。但奥朗则布死后,马拉塔人陷入了一场内战之中。正如《印度通史》所说:
“当莫卧儿人在马哈拉施特拉的兵力损失完了的时候,那些长久没有国家加以管理,也没有一个政府来控制他们活动的马拉塔人,才明白自己没有可以交战的敌手了。这群漂流的乌合之众这时拔起了锚,无目的地向四处游荡。这种混乱终于爆发了一场内战。”
在这场内战中,沙胡最终获胜,成为马拉塔王国的国王(1748—1749)。他得到了宰相巴拉吉·维斯瓦纳特的有力扶助,这位宰相有“马拉塔王国救星”之誉。
巴拉吉·维斯瓦纳特早年默默无闻,后来崭露头角,逐步攀升。1708年被任命为税吏,1712年被任命为军事长官,1713年被任命为“帕什瓦”(一译“佩升瓦”,即宰相)。
巴拉吉·维斯瓦纳特及其继承人,凭借卓越的才干和能力,使帕什瓦成了马拉塔帝国的真正首脑,而国王在几年之内就退居幕后了。
1714年,莫卧儿帝国政府与马拉塔王国签订了《浪纳瓦拉条约》。根据条约规定,马拉塔王国畜养1.5万匹马为莫卧儿帝国服务,缴纳100万卢比的年贡,维持德干的和平和秩序;马拉塔王国收回被莫卧儿人占领的所有领土,并享有德干六省的税收权。
《浪纳瓦拉条约》被认为是“马拉塔历史上的里程碑”,巴拉吉·维斯瓦纳特由此创立了渐为人知的马拉塔联邦。税收制度把马拉塔联邦紧紧地团结起来,而且成为马拉塔帝政制度的一个工具。一群群马拉塔税收代理人在德干各个地区成为马拉塔利益的看门狗。
1719年,马拉塔人向德里进军,这是他们历史上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事件。他们不是作为雇佣军,而是作为国王拥立者的盟友和支持者来到帝国的首都的,这种声望使他们有了希望,有朝一日他们可以拥立或废黜皇帝。事实上,这是巴拉吉·维斯瓦纳特可以满怀信心地据以制定一个马拉塔帝国政策的最可靠的基础。
巴拉吉·维斯瓦纳特死于1720年,宰相职位由他的儿子巴吉·拉奥一世继承。巴吉·拉奥一世不仅是个能干的军人,而且是个英明的政治家。他很快就觉察到莫卧儿帝国行将衰亡,并且觉得可以充分利用这一形势,获取印度教酋长们的同情以增强马拉塔人的势力。
他大胆而又富于想象力,明确地制定了马拉塔扩张领土的政策,在纳尔马达河以外开始进行扩张,以打击莫卧儿帝国统治中枢。他的政策可以凝练为以下几句话:“让我们打击枯萎的树干,树枝就会自己掉下来。马拉塔的国旗应当从克里希那河飘扬到印度河。”[2]
巴吉·拉奥一世首先对马尔瓦和古吉拉特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远征。由于他奉行印度教帝国理想的策略,所到之处,得到了当地印度教柴明达尔的巨大支持。
巴吉·拉奥一世的政策受到马拉塔联邦中的一些敌对派别的反对,1731年4月1日,双方在比拉普尔平原展开了武力较量,结果巴吉·拉奥一世获胜。这次胜利使他在国内已没有劲敌,而且几乎在名义上也控制了马拉塔的统治权。
同年,巴吉·拉奥一世的弟兄纳吉·阿帕,在阿姆杰赫拉打败并杀死了马尔瓦的莫卧儿省长,穆罕默德沙皇帝承认巴吉·拉奥一世为马尔瓦的代理省长,并将古吉拉特的税收权让于他。
巴吉·拉奥一世曾几次远征到恒河—朱木拿河地区以及德里地区,甚至还抢劫了德里近郊,为了不伤害皇帝的感情而没有进城。莫卧儿人想阻止他行动的一切努力均告失败。
穆罕默德沙皇帝最后只得请求巴吉·拉奥一世的头号敌人尼扎姆·乌勒·穆勒克到德里,帮助他击溃马拉塔人。1738年,双方在波帕尔会战,尼扎姆·乌勒·穆勒克战败投降。根据和约,将马尔瓦全部让给巴吉·拉奥一世,同时承认他对纳尔马达河和昌巴尔河之间土地的全部主权。
皇帝批准了这一和约,这样,马拉塔人在印度斯坦本土的一部分事实上已经建立起来的霸权,也变成合法的了。
在西海岸,1739年,马拉塔人从葡萄牙人手里夺取了萨尔塞特和巴塞因。这是马拉塔人所从事的最有力的一次围攻。
就在这时,纳迪尔沙入侵印度,巴吉·拉奥一世摒弃他与穆斯林邻邦的一切分歧,企图团结一致反抗波斯侵略者,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这么做,就于1740年4月过早地去世,终年42岁。
马拉塔最伟大的政治家之一就这样与世长辞了,尽管他在个人品质上有些污点,但是他却竭力为马拉塔土邦的事业效劳。他完全可以被认为是马拉塔帝国的第二个奠基人。
巴吉·拉奥一世不仅是个伟大的战士,同时也是了不起的将军,他曾被人描绘为“一个天生的骑兵统帅”。从他的行动中,我们看到了一种速度与奇袭的罕见结合。
“他具备了一个伟大领袖所应有的一切品质——性格顽强、精力、勇气、政治上的机敏。他不仅在德干建立了马拉塔的霸权,而且在北印度奠定了政治领导权的基础。可是他并没有努力制止危险的封建倾向,这在他的继承者们的手上毁灭了马拉塔人的事业。” [3]
巴吉·拉奥一世的帕什瓦职位由其长子巴拉吉二世所继承。巴拉吉二世当时18岁,贪图安逸享乐,不具备他父亲的卓越才干,但是他并不缺乏能力。
他仿照他父亲的做法,大力进行战争,大力组织和装备一支庞大的军队,并准备发动战争所必需的一切物资。
巴拉吉二世首先向南扩张。1757年3月,他向塞林加帕坦派出远征军,兵临城下,从克里希那河以南的大多数国家获取贡赋。阿尔科特答应缴纳20万现款和25万抵押品。
马拉塔人也入侵了贝德诺尔和信奉印度教的迈索尔王国,并帮助克莱武和沃森统率下的英国人镇压安格里阿船长。
1760年,马拉塔人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获得了比贾普尔全省、奥兰加巴德和比达尔。这是马拉塔人在德干所取得的成就的最高点,德干终于被其包围起来,成为一块与外界隔绝的天地。
马拉塔人在北方的扩张更引人注目,且更有意义。1754—1756年,马拉塔人发动了第一次远征,从查普尔、科塔、班提和拉其普坦纳各邦取得了贡税;帮助莫卧儿宰相伊马德废黜了莫卧儿皇帝艾哈迈德沙,将阿拉姆吉尔二世拥立为王。伊马德完全变成了马拉塔人的附庸,恒河—朱木拿河地区的土地也割让给马拉塔人了。
1757—1758年,马拉塔人发动第二次远征,于1757年8月进攻德里,迫使纳吉卜按他们所提出的条件投降并媾和,将德里置于宰相伊马德的手中。
1758年,马拉塔人把矛头指向阿富汗人帖木儿沙统治下的旁遮普。3月攻克锡尔欣德,4月攻克拉合尔,驱逐了帖木儿沙,任命阿迪纳·贝格汗为总督,然后班师离开旁遮普。
马拉塔人的这次远征是一场毫无价值的表演,并造成了财政上的空虚。它导致了880万卢比的赤字,同时这次挑战性的西北远征惹怒了阿富汗人,马拉塔人和阿富汗人之间的决战不可避免。
1760年11月1日,阿富汗人与马拉塔人在帕尼帕特这个曾经进行过数次决定性争夺战的著名战场相遇。
阿富汗军队的兵力有6万人,马拉塔人的军队有4.5万人。阿富汗军队除了骑兵占优势外,大炮也比马拉塔人的更有威力、更快速,而且官兵都穿甲胄,马拉塔人却几乎都不披甲。在作战方法、机动能力与纪律方面,阿富汗军队也胜过马拉塔军队。
在近两个半月的对阵后,1761年1月14日凌晨,两军进行了决战,即历史上有名的“第三次帕尼帕特战役”。[4]
战斗从拂晓进行到傍晚,疲惫、饥饿的马拉塔人虽英勇战斗,但终为阿富汗人打败。一瞬之间,马拉塔军队就从战场上灰飞烟灭了。
战败的马拉塔军队的最高领导人殒身沙场,数以千计的士兵和其他人员,包括男人、妇女和儿童惨遭杀戮,只剩下辛迪亚和法德维新二人率残部退回德干。
萨尔卡尔爵士写道:“总之,这是一次像弗洛顿战场一样的全民族的大灾难,在马哈拉施特拉,没有一个家庭不为失去亲人而哀伤,有几个家族失去的正是他们的族长,整整一代的领导人一下子便被杀绝了。”
战胜者缴获了大量的战利品,马拉塔人除了现款和珍宝外,还丧失了5万匹马、20万头牛、500头大象和上千头骆驼。
一个商人写信把这场可怕灾难的消息告诉了马拉塔的帕什瓦:“两颗珍珠散失了,22枚金币丢失了,而丢失的银币和铜币的总数无法计算。”
本来已患有肺病的帕什瓦再也经受不了这场民族浩劫的打击,1761年6月23日,他在浦那忧伤而死。
第三次帕尼帕特战役给马拉塔人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严重地改变了马拉塔领土扩张主义的方针。除了兵员和金钱的巨大损失外,帕尼帕特的失败,在精神上的影响更甚。它向印度全体人民揭示了,马拉塔人的友谊是一根极其脆弱的芦苇,在任何真正的危险中都不能依靠。
此后,强大的马拉塔联邦丧失了它的结合力,帕什瓦的权力受到了极大的损害。马拉塔人永远不能恢复他们在1761年以前确立的地位了。
第三次帕尼帕特战役改变了印度的命运。马拉塔人与穆斯林在那场殊死的冲突中彼此削弱了,这就有利于英国人实现其谋求印度霸权的目的。新兴的英国人的势力因此得到了他们所十分需要的机会,去加强和巩固它在印度的权势。
第三次帕尼帕特战役发生在印度中世纪与近代之交,它对印度近代史有一定影响。由于马拉塔联邦力量在战争中受到沉重打击而元气大伤,已无力统一印度次大陆,而当时的莫卧儿帝国已经瓦解,印度政治上的分裂使其丧失了抵抗英国殖民侵略的力量,使英国东印度公司能够在普拉西战役胜利后,以孟加拉为基地向印度斯坦腹地迅速扩张,最后征服印度。
所以,马克思在《不列颠在印度统治的未来结果》一文中指出:“大莫卧儿人的无限权力被他的总督们打倒,总督们的权力被马拉塔人打倒,马拉塔人的权力被阿富汗人打倒。而在大家这样混战的时候,不列颠人闯了进来,把所有的人都征服了。” [5]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1]SINGH K. A History of the Sikhs:Vol.2[M]. 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63:210.
[2]辛哈,班纳吉. 印度通史[M]. 张若达,冯金辛,王伟,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1964:468.
[3]R. C. 马宗达,H. C. 赖乔杜里,K. 达塔. 高级印度史[M]. 张澍霖,等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591.
[4]培伦. 印度通史[M]. 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0:235-236.
[5]马克思,恩格斯.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9 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2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