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茄子招呼南瓜快点的时候,和南瓜交换了下背包,说:“我来背你的,你的重。”

“我们赛跑吧。”南瓜说完,就开始小跑起来。

茄子也跟着跑了起来,他要追上南瓜的脚步。黑夜压下来,把茄子和南瓜的影子都压没了。他们很快就从隔壁的弄堂跳进了离公董局最近的一条弄堂,蹲在弄堂口,观察着公董局的情况。南瓜闻到了一股潮湿的泥土的气味,这让他想起了野国无比美好的春天。野国的春天,万物复苏,他想起了和番薯、南瓜还有很多同伴在山林间奔跑,那儿有一条开满野花的山道,好像是没有尽头的。

公董局的每一盏灯都是明亮的,大门口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南瓜想,这些人一定没有春天。

军野扬像一个黑色的幽灵,在更加黑的夜里,对华良阴冷地说:“你须替我们做一件事情。”

华良是站在一盏没有亮光的路灯下的,他完全看不清军野扬的脸庞,他没有回答,而是在等军野扬继续说下去。

“解除封锁,放我们出上海。”军野扬说完,往嘴里塞了一片烟叶。

华良的回复也是有一些冷的,他说:“你只要释放人质,我立马解除封锁。”

军野扬放声大笑起来,他不知道对面这个看上去并不壮实的男人是哪里来的自信:“你好像并没有和我们谈判的筹码。”

华良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把一根细长的香烟点燃,白色的烟雾在黑夜里显得十分醒目,像纷纷扑落的雪花。华良手上确实没有任何筹码,但他晓得,野国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是极其重要的,他们不会因为任何一个因素而放弃,这不像他们的作风。但若是一直都被困在上海,哪怕他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这么想着,华良的底气就足了一些,所以他风轻云淡地说:“那么,我们似乎可以结束谈话了。”

军野扬愣了一下,他忽然就对华良这个人产生了兴趣,停了一会儿后,他拔出一把信号枪,说:“你要搞清楚,你是没有任何主动权的,只要我的信号枪一响,莫天就会被立刻处死,不仅如此,你还会收到一份大礼。”

华良深深吸了一口香烟,在白色的烟雾里,他似乎看见了军野扬清朗的面庞:“军野桑我可以先放掉,解除封锁的事情容我再考虑。”

“恐怕你没时间考虑了。”军野扬说完,就把信号枪的枪口对准了漆黑的天空。

华良把燃烧着的烟头弹到了军野扬的脸上,这让军野扬刺痛了一下。华良跑到军野扬面前的时候,军野扬已经在扣动扳机了。华良是从军野扬的手中把信号枪踢掉的,他又和军野扬扭打在了一起,这一次没有野猫,但满眼的漆黑都是他们的看客。

军野扬还是打响了信号枪,咻的一声,一抹红色冲破黑暗,在天空擦亮。军野扬笑得愈发放肆了,他的眼角也有一抹滚动的红色,他说:“华良,请好好收下你的大礼。”

时间和烟雾一样,正在缓缓散去,但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夜还是一样漆黑,还是一样安静。

南瓜和茄子的背包,现在就放在安德森的脚边。

“册那,两个小赤佬。”安德森使劲抓了抓头皮。

茄子望着野国据点的方向,想,番薯,你一定要来给我们报仇。

安德森拎起了瘦瘦小小的茄子,任由他的脑袋多次撞击自己宽厚的胸膛。安德森说:“就你们这些小赤佬,野国是没什么能用的人了吗?”

茄子的手脚被牢牢绑住了,他想上来咬安德森,安德森转了个身,一松手,茄子就掉落在地上了。安德森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那是从茄子的嘴巴里散发出来的。茄子把眼睛瞪得很大,似乎这样就会生出一股气势来,他用很大的声音对安德森说:“野国是我们的圣地。”

安德森很想说一句,上海是我的家,但他不是上海人,所以他只是说:“这儿是上海民众的家。”

茄子不再说话了,但仍在挣扎着,南瓜也在挣扎着。安德森命人把他们带上车,连同那两个背包一起,背包里装着的是大剂量的炸药,威力足以炸毁整栋公董局。要不是华良提前做了部署,安德森现在一定被炸得稀巴烂了。而对于军野扬来说,炸毁公董局是他要送给华良的一份礼物。

军野扬没能等到南瓜和茄子炸毁公董局,他等到的,是一大群围上来的巡捕。

军野扬没有拔枪,即便他看见了数十条枪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每一寸皮肉。军野扬似乎很喜欢笑,所以他又开始发笑了,他慢慢解开自己的军大衣,里面是已经开启了的定时炸弹,距离爆炸的时间仅剩三分半钟。他对华良说:“原来,神探华良也是胆小如鼠之人。”

华良掸掉了落在衣服上的墙灰,说:“阁下果然有胆识。”

“最好的安排往往在最后登场。”军野扬止住了笑容,他的脸阴沉了下去,然后,他一把扯掉了汽车两侧挂着的黑布,黑布掉落在地上,汽车两侧绑着的炸药露了出来。军野扬没有听见公董局爆炸的声响,就知道番薯和茄子一定是失手了,可他在来之前就做了两手准备,现在的这份,才是真正送给华良的大礼。

军野扬一只手扯住了炸药的引线,另一只手打开了打火机,说:“把军野桑和杯盖交给我。”

“我要是不给呢?”华良的目光盯着军野扬手里的打火机,他在找时机。

军野扬冷哼了一声,说:“我希望你掂量清楚炸药的分量。”

汽车上炸药的分量,华良自然是清楚的,它们足以把周围的建筑物夷为平地。

时间正在一秒一秒地流逝,绑在军野扬身上的定时炸弹还剩下七秒钟,军野扬的笑容仍挂在脸上,似乎死对于他来讲,无足轻重。

“等等。”华良也笑了,他说,“军野桑和杯盖很快就到了。”

这个时候,军野扬微笑着解开了绑在身上的定时炸弹。他把炸弹扔到了空中,炸弹“砰”的一声爆炸,火花四溅。他说:“华探长,礼物可远远不止一个。”

华良皱了皱眉,不禁对军野扬抱有一丝欣赏。

赶来增援的安德森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军野桑从巡捕房汽车里走进了军野扬的汽车里,也看着军野扬坐进了驾驶室,还看着他们驾车离去,一晃眼,就开出了很远,车子是朝着巡捕房停车场的方向开去的。

“真想打爆它。”安德森用一管长枪,对准了军野扬汽车上的炸药,只要他一放枪,汽车就会立马爆炸,军野扬和军野桑都会被炸成渣。

军野扬的汽车已经不见踪影了,安德森的目光仍旧没有收回,他对着汽车驶离的方向啐了一口,骂道:“册那。”

华良回头朝他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