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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慈号”游轮停靠在海边,海水不住地拍打着船身。这是一艘装修十分豪华的游轮,船体是白颜色的,挂满了一盏盏灯。船体总共分为三层,最底层是大的活动空间,二层全部都是客房,三层是员工住房。“圣慈号”游轮的甲板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海风一过,鲜花的香气就弥漫开来。

入夜,“圣慈号”游轮的灯就全都打开了。船员们缓缓启动游轮,在一声长啸过后,游轮便离了岸。从计划来看,“圣慈号”游轮会从东海出发,绕行太平洋,船上的一切用度,全部都由顾氏和威尔逊公司提供。华良和莫天、高婕在开船前一个小时就上船了,记者们长枪短炮的,想获取一些新闻,但全都被一一拦在了船下。华良他们一上船,顾雍就迎了上来。

顾雍是顾氏公司的少东家,他仍旧西装革履,一双锃亮的皮鞋,举止十分儒雅。顾雍给高婕递了一块围巾,说:“海风大,小心着凉。”

莫天伸出手,说:“本少爷也怕着凉,还有华生。”

顾雍笑了一下,招呼服务生给莫天和华良各自拿了一块围巾:“莫少爷,想不到您也大驾光临。”

华良和顾雍握了手,然后说:“顾少爷果然气度不凡。”

“华探长,久仰久仰,请。”顾雍让开了路,让华良和莫天进了船舱。由于晚餐时间临近,服务员们已经准备好了食物。底层船舱里,摆满了酒水和食物,是自助餐。

高婕和顾雍就是在露台上叙旧的。在黄白灯光下,他们仿佛看见了照在泰晤士河面上细碎的阳光,那么平稳和宁静。莫天听不见他们在讲些什么,所以他把头转向华良,问:“华生,这小子绝对没安好心。”

华良是被莫天硬拉着上露台的,他们各自拿着一个红酒杯。华良的手上还拿着一本书,但目光一直都放在高婕和顾雍身上。这时,他和莫天都看见,高婕正在对着一个服务生说话。

服务生胸前的名牌上写着“贵生”两个字,贵生长得不是很高,人也精瘦。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左脸有一些扭曲,手也是畸形的。在顾雍打了一个响指后,另一个服务生就拿了一个医疗箱上来。高婕为贵生处理了手背上一个霉菌感染的小伤口。

高婕点了一下头,冲贵生微笑着。贵生看着包扎好的伤口,也向高婕笑了一下,便识趣地退下了。

顾雍的酒杯和高婕的酒杯碰在了一起,顾雍说了一些什么,高婕就笑得更欢了。

“啧啧,华生,你真的不管管吗?”莫天挠挠头皮,替华良着急。

“那样的伤口,处理起来是很疼的。”华良眯了下眼睛,这样更能看清楚贵生的伤口一些。

莫天瞧着贵生始终微笑的脸庞,又瞧瞧华良,没听懂华良的意思。

“神探,你看那儿。”华良的目光一直都在贵生身上。

一位衣着华贵戴着钟形帽的女宾,此刻正站在甲板上吹风,海上的夜风吹动着她的裙摆和长发,这让她在一堆灯光下有一番别样的韵味。贵生是从女宾的身旁走过的,他既没有给女宾递酒,也没有和女宾讲话,他们只是对视了一下,贵生就离开了。

“贵生。”华良念了念贵生的名字。

在离女宾不远处的转角,站着一个略微肥胖的男人,西装革履,夜风同样吹动着他短少的头发。

“上衣口袋别着一支钢笔,左前裤袋里塞着一个黑色皮革手册,右手指关节处有明显老茧,说明经常用笔写字,加上藏进口袋的微型照相机来看,他是个记者。”华良拍拍莫天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冲动。

莫天和华良是悄无声息地走到偷拍者身边的。莫天笑了一下,按住了男人按快门的手。

“你好啊,记者先生。”华良举了下手里的酒杯说。

男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有些面熟:“我是《晶报》记者郭早风,您是?神探华良?这位是?”

“神探莫天。”莫天头一扬,说,“我听说过你,郭早风。”

郭早风笑了笑,说:“你们别为难我,我有这么个机会不容易,我是来搜集情报的,就为了揭穿顾无为伪善的假面具。而且我还知道,即将举行的‘畸形秀’节目有不少黑幕,刚才偷拍,不过就是老本行。”

华良碰了一下郭早风的酒杯,在丁的一声后,他说:“郭早风先生,请了。”

郭早风早些年是和《良友》合作的,拍得最多的就是名媛名人,极少涉及巡捕房的新闻,以至于对华良只是有个印象。

莫天似乎还想追问郭早风,转身问华良:“这就放他走了?”

华良是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的,他说:“关注就好。”

郭早风面无表情,他向华良鞠了一躬,缓步离开。莫天一直都看着郭早风,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甲板上。此时,海风变得有些大了,女宾抬手捂住了帽子,她一直就这么站着,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听海水反复拍打船身的声音。

“这个叫郭早风的,肯定有问题。”莫天摸着下巴,他晓得郭早风想要干什么。

郭早风热衷于炒作明星名人的秘闻野史,早年间顾无为包养女明星金玉妍的事情,最先就是郭早风发现的。当年,顾无为和金玉妍的事情在上海滩闹得沸沸扬扬,金玉妍还因为怀孕搬进了顾家,俨然成了顾家的姨太太了。

但好景不长,金玉妍产子当天,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随着婴儿呱呱坠地,产房传出了一声凄厉可怖的尖叫,从那以后,金玉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想不到郭早风还在追查,当真是锲而不舍。

华良从服务生的托盘上取了一杯新的红酒,并吩咐服务生给那位女宾也送一杯过去,然后,他呷了一口后说:“《良友》好像迁往桂林了。”

“华生,我晓得你也在怀疑郭早风。”莫天有些高兴,难得华良的想法和自己吻合,“这老小子上船,肯定不会只为了偷拍名媛那么简单,他就是为了搜集情报,虽然不晓得搜集什么,派什么用场。”

“郭早风为何而来暂且不谈,也许混上船的远不止他一个记者。”华良笑了一下,这回,他是一口干掉杯子里的酒的,“不过这位女宾的确有问题,她是个假名媛。”

见莫天的眉头皱在一起,华良就补充说:“她是整只手握住红酒杯的,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她不懂西餐礼仪!”莫天顿悟,他明白了,像郭早风这样的人,一定也注意到了这个女宾的异常,所以才会一直偷拍她。

“神探,”华良把目光投向了无尽的暗夜,他能感受到四面八方的风都向自己奔涌过来,“注意她衣服的腰身。”

“很不合适。”莫天皱着眉头,他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女宾很快就离开了甲板,她是往中心舱的方向走去的,那儿晚上有“畸形秀”表演。

“洗衣店里偷的衣服。”华良努努嘴,示意莫天去看女宾衣服的下摆处。

莫天见到,在那儿露出了一小张纸片,是洗衣店专门用来区分衣服的标签。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又听见华良开口了,“船票肯定也是在衣服里的,否则她就算有衣服也上不了船。”

莫天觉得,女宾是上船来傍大款的,只要勾搭上一个贵公子,那她这辈子就不用愁吃喝了。上海滩有很多这样想法的女人,尤其是长得还不错的,这也难怪郭早风要偷拍她了,人家本来就是靠这个赚钱的。

华良对于莫天的臆测不置可否,他闭上了眼睛,十分清晰地听见,海风声越来越猛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