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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良再次站在陌上桑的二楼，是军野扬死后的一个星期五。

几个月过去了，陌上桑花店里的花全都凋谢了，有的甚至干枯了。华良的口袋里放着一朵纸玫瑰花，一束阳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他仿佛看见军野桑正从阳光里缓步走来，他还看见，她的手里正在折着一朵纸玫瑰花。

华良叹了一口气。军野桑有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华良不知道，但他可以想见，在野国的那段日子，一定是军野桑最幸福的时光。

突然，他愣住了。

从二楼往下看，花店摆放的花瓶有些奇怪。每一个转角的地方，放的都是同一种花瓶，花瓶的颜色和花纹与别的不一样。华良细看时，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因为对照这些花瓶的摆放点，就是地图的其中一个区域！于是，华良马上打电话到霞飞路巡捕房，让莫天带着地图过来，他把这些同样花瓶的摆放点在地图上标记出来，坐标一下子就出来了，他猜测，可能是野国的。

原来，陌上桑花店一楼的整体设计，就是一张区域地图，而军野桑之前放小说《金粉世家》的地方，就是野国的坐标。

华良朝窗外那堆阳光望去，军野桑似乎仍站在那儿，现在，她正挥手告别。

野国，是南海上的一座小岛。

野国，风景秀丽，四季如春，这儿鸟语花香，平静而美好。

华良和高婕、莫天是乘坐一艘小型客船来的，刚下船，他们就被岛上负责巡逻的人捉住了。野国的人十分警惕，他们将华良等人绑在了木桩上，还破坏了船只，防止他们逃脱。

春季的夜晚，是有凉风的。篝火在凉风里舞动，烧得愈发猛烈。一个年长的男人从另一个年轻的男人那儿接过一把枪，说：“野国从不容许外来的污秽亵渎乐土，所以，我们要杀死他们，我们要用他们的血来冲刷污秽。”

年长的男人打开了枪保险，枪口正对着华良，只要他轻轻扣动扳机，华良的脑袋就会开出一朵鲜红的死亡之花。

“苦瓜。”年长的男人突然叫来了一个男孩，并且把枪交给了他，说，“你来动手。”

“苦瓜，先别开枪，番薯让我把这个带给你。”华良抬了抬左肩，示意东西放在他左边口袋。

苦瓜从华良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烟盒，他认得，这是番薯的烟盒。这让他想起了无数个夜晚，自己和番薯躺在星空下吃烟叶的场景。苦瓜打开烟盒，取了一片烟叶塞进嘴里，他不开枪了，还给所有人都松了绑。

苦瓜记得，这个烟盒是长妈妈的，后来才送给的番薯。番薯在很小的时候就十分崇拜长妈妈，什么都要学她，就连长妈妈受伤缠了绷带，他也要给自己缠上绷带，假装自己也同样受伤了。所以，长妈妈送给了他这个烟盒，番薯如获至宝，特别珍惜。

华良把手搭在苦瓜的肩膀上，对大家伙说：“长妈妈告诉我，野国就是天堂，是所有人的归宿，她还说，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这天晚上，岛民们围着篝火，也围着华良三人，他们放歌跳舞，吃酒谈天，一个个都醉倒在了无比美好的春夜。他们有饭一起吃，有酒一起喝，没有私心，也不分你我。

华良也有些醉了，他晓得，岛民们是把自己当成军野扬的朋友了。这时候，他看见很多孩子从一个像训练营一样的地方出来，他们不同年龄、不同肤色，他们在吃烟叶，看星空。华良还见到了沈千山五岁的儿子，他正被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带着，在一块礁石上耍拳脚。

“原来，军野长和军野扬这么受欢迎啊。”莫天打了个饱嗝，他觉得野国的食物味道特别鲜。

“也许，野国不应该被打扰。”在高婕的眼里，篝火渐渐微弱，直到完全熄灭，岛上一片黑暗。

华良独自站在一块礁石上，他是背对着大海的。也许是想起了军野桑，所以他的脑子里才会跳出“世外桃源”这四个字。华良缓缓闭上眼睛，他能感受到，周围似乎灌满了笑声。海风很轻柔，它们从华良的脸庞拂过，揿进了绵软的野国。在海风咸湿的气味里，他还闻到了庄稼的气味，那么清新，那么生机勃勃。华良把眼睛睁开了，他在想，也许野国真的是一个世外桃源。

华良并没有告诉野国的人，军野长等人死去的消息。他不知道，没有了军野长和军野扬，野国往后的日子会是怎样的，也许，他们只能自生自灭了吧。天一亮，他们就找人修好了船，准备返回上海。高婕和莫天同时回头，他们看见，一大群小孩子正在追赶着几只凤尾蝶，天真烂漫的笑声此起彼伏。

这时候，华良也回头了，他说：“再见了，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