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传统的古典教育

19世纪中期，尽管英国的工业产量已占世界第一位，科学与工业革命的进步也已对它的社会生活方式和学校教育产生了一些影响。但是，总的来讲，英国古典主义教育传统的保守势力仍十分严重。与当时的德国和美国相比，英国各级学校的科学教育实施的情况是很糟糕的，教育制度的“装饰主义”弊病也是很明显的。在英国社会里，已经学过拉丁文和希腊文的人，哪怕学得再少，也算是受过教育的；而精通其他学科知识的人，不管造诣多深，也不准列为有文化教养的特权阶级的专家，并且不能被授予大学学位。这是因为“英国喜欢保护过去的陈规陋习，就如同保护它的葡萄酒一样”。

就当时英国的初等教育制度来说，它的书生气太足，注重实际太少，儿童很少被引导到与事实和实际事物的联系之中去，而且，几乎没有提供对于工业生活来说是最重要的那些能力，例如，观察的能力、精确地操作的能力和论述实际事物的能力的训练。在人数众多的中产阶级孩子读书的那些中等学校里，只是教比初等学校的教学内容略多一些的阅读和书写，除此之外，就是在“古典学科”标题下所包括的科目，例如，古代希腊罗马的语言、文学、历史和地理等。如果一个人想了解机械学的普通原理，他就会被认为是每天干着苦活的手工劳动者。至于在一些著名的公学里，当一个学生带着最高的荣誉毕业时，他可能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近代地理、近代历史和近代文学等科目。虽然有的公学开始承认科学教育是学校课程的一个组成部分，但拉丁文和希腊文的教学占据了统治地位，学生必须死记硬背在他一生中十之八九用不上的拉丁文和希腊文。他们“可能从来没有听说过地球围绕着太阳旋转”。“在谈到科学时，惟一能使他想到的是，在拳击中应当是敏捷的”。[18]特别令人惊讶的是，父亲们竟会拒绝给他们的孩子提供可以在生活中利用的一切真实知识，坚持要他们的孩子去重复古典教育这种过程，“用最柔软而又最牢固的绳子把孩子们捆缚起来，并用面包来喂养他们”[19]。因此，当学生进入大学时，除了在古典文学和数学方面接受过一些错误的训练之外，对于其他方面的知识则一无所知。

至于英国的大学和学院，古典主义教育传统的影响也很深。皇家调查委员会1850年发表的关于牛津大学的调查报告指出：“正如一般所公认的，牛津大学和国家双方都因缺乏一些献身于科学研究和学术教育的学者，而遭受极大的损失。”“反映科学研究成果的书籍在牛津大学发行得那么少的事实，实质上削弱了它作为一个学府的特点，因而也就妨碍它继续受到国家的重视。”尽管此后二十多年里，牛津大学花费巨资建造和装备了物理实验室、化学实验室和生理实验室，以及规模很大的博物馆，剑桥大学也开始着手装备进行实际教学的手段，但是，“多数的英国大学生仍停留在他们现在这种对科学教育的基础知识一无所知的状态上”[20]。英国的一些具有真知灼见的科学家，也并没有得到本国一些大学的承认。

针对英国教育中所存在的弊病和缺点，赫胥黎在科学教育和古典教育的论战中，对传统的古典教育进行了有力的批判。他尖锐地指出：英国“现行中小学教育体制阻碍科学教育的严重性是不能低估的。学生养成只会通过书本学习知识的习惯；这种习惯不仅使他们不懂得何谓观察，而且导致学生厌恶对事实的观察。迷信书本的学生宁可相信他在书本上看到的东西，而不愿相信他自已亲眼目睹的东西”[21]。而我们的大学不仅不鼓励有创新精神的人，“不给他们提供机会以便尽最大的职责去做他们最有能力做的各种事情；而且，大学教育总是脱离受教育的那些人的心智，总是脱离他们愿做世界上任何特别适合他们去做的事情的愿望”[22]。赫胥黎还特别强调：“对于那些打算把科学作为他们的重要职业，或者想要从事医学职业，或者必须早一些参加生活事务的人来说，古典教育是一个错误。”[23]

在赫胥黎看来，传统的古典教育是“华而不实的”，它极少考虑一个人的实际生活需要，也不能使一个人为参加实际生活作好准备。赫胥黎把它比做“教一个木匠懂得锯和刨的原理，然而从未让他在木头上去实践”[24]。尽管社会生活需要受学校教育的人具有从事商业贸易、经营工厂和购买专利、制定法律和管理国家、处理事务和安排闲暇等方面的能力，尽管学生最需要知道与毕业后所参加的实际生活事务直接有关的一切事情，但是，这一切在学校里却学不到，使得学生白白地浪费了一生中最宝贵的时间。学生被迫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书本上，钻研那些没完没了的语法形式和规则，并认为书本比自然界更真实，所有的知识都能够从书本上得到。因此，赫胥黎气愤地说：“我们的大部分学校和所有大学所提供的教育，仅仅是一种狭窄的、片面的和实质上无教养的教育——在它最糟糕的时候，实在是近于完全没有教育。”[25]

在对传统的古典教育进行批判的同时，赫胥黎呼吁对当时的英国教育制度进行改革。他指出：英国“教育之树的根在空中，而它的叶子和花在地上；我承认，我很希望把它上下颠倒过来……”[26]他认为，有必要改进或改善英国的初等教育制度，使它成为学生参加实际生活的一种适当的准备。它应当注重实物教学，消除拼命啃书本和反复死记硬背的做法，让儿童从最普通的实物着手，并使他们能够理解由此而引出的那些更高的真理。中等教育要使学生掌握一种真实的、明确的、完整的和实际的基础知识，而不是大量空泛而又不精确的皮毛知识。至于一些古老大学只有改变“半是神学院半是赛马场”的情况，才能发挥它的作用，成为真正的学者社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