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摩西士的研究
摩西士的那本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作品是值得我们比较仔细的过眼的。全书凡11章,除第一章《今日与明日》的引论以外,其余10章每章专叙一个优伶世家。那种叙述的方法很像李延寿编的《南、北史》的列传,往往拿一个血系做单位,而列叙其中的人物,其中一二特别重要的开基创业的名人,所占的地位自然特多。也像章学诚(实斋)《湖北通志稿》的合传方法。同时又像路鸿休(子仪)《帝里明代人文略》的以“宗”做单位的传记方法,所谓“宗”,其实就是一个世家、一个血系。不过摩西士的笔墨,像西洋一般的传记笔墨一样,更要来得周到细密。这10章的题目是:蒲士世家(The Booths)、约茀孙世家(The Jeffersons)、菽绳世家(The Sotherns)、鲍西高世家(The Boucicaults)、哈克兹世家(The Hacketts)、杜罗与巴瑞摩世家(The Drews and the Barry-Mores)、渥拉克世家(The Wallacks)、达文包世家(The Davenports)、荷兰(The Hollands)、帕威尔世家(The Powers),一起实在有11个世家。第一个蒲士世家和上文霭氏研究里所提到的实在是一个,原来美国的就是从英国移殖而来的。此外,摩氏在引论里说,他还可以添上好几个一样有趣味的世家,如同普雷西特、丁恩、吉尔白、福瑞士忒、惠洛克(The Placides,Deans,Gilberts,Forrests,Wheelocks)。但究竟这10个或11个是最能够代表。我们先把这几个世家用最简单的方法介绍一下,就是把他们的谱图,到1906年为止,用符号转录在下面,方的代表男子,圆的代表女子,梭形指男女不详,空心的不是伶人,实心的是伶人,像上文所引的耿孛尔世家一样。又横线上的数字指的是元配或续弦关系,框子中的数字则指男若干人,女若干人,或男女共若干人。在这以后,我们再把摩氏的结论稍稍转述一二。
(一)蒲士世家谱图

(二)约茀孙世家谱图

(三)菽绳世家谱图

(四)鲍西高世家谱图

(五)哈克兹世家谱图

(六)杜罗与巴瑞摩世家谱图

(注:图中虚线代表义父母与养子的关系)
(七)渥拉克世家谱图

(八)达文包世家谱图

(九)荷兰世家谱图

(十)帕威尔世家谱图

这许多世家之间,当然又不免有些联带的关系,例如巴瑞摩和达文包两家同娶于另一优伶世家,叫做朗金(Rankin),而这朗金氏的两个姊妹也都是伶人。摩氏这书出版以来,快要30年,正合一世,这一世之间,各世家一定又添了些儿女,其中也一定有一部分继续在伶界活动,有的也许已经加入了电影事业,例如巴瑞摩最后一世里的一个姊姊蔼色尔(Ethel)和两个兄弟拉盎乃尔(Lionel)与约翰(John),现在都是美国银幕上的名角,说来谁都认识的。又这些所谓世家,事实上往往包括不止一姓的人,不过凡是在一个谱图里的人物,若没有血缘关系,至少有婚姻关系;在杜罗世家的谱图里有一个养子,算是一个唯一的例外,但也暗示物以类聚的原则,要知婚姻也不过是这条原则的一种表示呀!
这些谱图,在摩氏的原书里,本来像中国家谱里的世系图一样,完全把名字写出来的,但作者一则因为觉得那种画法太累赘,再则把所有的英文名字译成中文,既不方便,又非必要,所以完全改用了符号,看图的人虽对于各个人物,不能有什么认识,但有两点是极显明的,一在上文已经提过,就是伶人与伶人结婚的频数,证明优生学者所提出的那条类聚配偶律(Law of Assortative Mating)是很不错的。二是伶人既可以成世家,即好几代的子孙能世守一种职业,就不能不教我们联想到这其间多少不免有些遗传的势力在那里活动。摩氏也屡屡的提到这一点。例如,据他的观察,他认为约茀孙一家的伶人天然有一种不可抑制的喜剧的倾向,而蒲士一家的人物恰好相反,即,有悲剧的倾向;蒲士氏伶人中间,还出过一个凶手,就是刺死林肯的凶手;这行凶的倾向大约就是从悲剧的倾向里产生出来的了。摩氏在引论里说,“这本书里的资料,也许有一天可以让研究遗传的学者,步了戈尔登氏的后尘,拿来证明‘遗传的人才论’所由建立的原则。研究剧场人物史的人总有一种深刻的印象,以为凡是一种才能或一种兴趣,不是直接从父亲传给儿子,便是隔代表见,成为一种所谓‘返祖归宗’的现象;但印象虽深,若要明白对于此种印象的解释,他还得仰仗遗传学者的诏示。例如,约茀孙一家的人物里,有好几个想在悲剧方面出人头地,但无论他们志愿怎样大,用力怎样深,他们不但始终没有被认为悲剧家,他们的天性,历子孙曾玄五世,也似乎根本和他们作对,不让他们有什么成就。这一个例子就值得我们加以考虑”(原书13页)。但约茀孙一家扮演喜剧的本领,却是没有别家能赶得上,据说(原书60页)有一位竟至于笑死,又有一位说他自己遇到兴高采烈、乐不可支的时候,他的脑子底下总要像刀割一般的忽然痛一下。约茀孙的家世里自然也有他们的种种惨痛的经验,但是他们的“遗传的脉络总是一个笑的脉络”(原书83页)。摩氏这一类的观察,在中国以前也有过,不过所指的是编剧家而不是演剧家。明王骥德(伯良)在《曲律》里说:“人之赋才各有所近,马东篱王实甫皆胜国名手;马于《黄粱梦》《岳阳楼》诸剧,种种妙绝,而一遇丽情,便伤雄劲;王于《西厢》《丝竹芙蓉亭》之外,作他剧多草草不称。尺有所短,信然。”约茀孙氏的子弟要做悲剧家而不能,也无非是尺有所短了。摩氏又说起,因为父子之间,十分相像,所以时常有以儿子代替父亲登场的权宜办法,而观众竟完全不能辨别(原书72页)。有时候,老辈不愿子女们加入伶业或继续以伶为业,而子女们都按捺不住,非加入不可(原书37、92、109、284页等)。这些都帮着证明,扮演的兴趣和能力,是多少有些遗传的倾向而轻易抹杀不了的。
[1]见王国维《曲录》卷二。查《太和正音谱》原书作“板呇儿”。——校注
[2]引文现按《乐郊私语》原书校正。——校注
[3]见王国维《宋元戏曲考》第七章引。查《青楼集》原书:张奔儿为温柔旦,李娇儿为风流旦。——校注
[4]见焦循《剧说》卷一引。——校注
[5]引文现按《啸亭杂录》原书校正。——校注
[6]《扬州画舫录》:程班三面周君美,与郭耀宗齐名。君美即陈嘉言之婿。——校注
[7]查《燕兰小谱》对伶人“各志数语品评”,并无专题或专卷。——校注
[8]见《剧说》卷六引。查《板桥杂记》原书在“张驴儿”下有“娘”字。——校注
[9]引文现按《燕兰小谱》原书校正。——校注
[10]引文现按《啸亭杂录》原书校正。——校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