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南到上海

从云南到上海

在1929年,从云南出发去上海的数千公里的陆路,由于军阀林立,连年混战,并不通畅。当时从云南到上海最稳妥也是最安全的交通方式就是乘坐滇越铁路到越南的海防,再从越南的海防坐小海轮到广州,最后从广州坐轮船北上到达上海的吴淞港。

1910年3月31日,云南第一条铁路——滇越铁路全线通车。这是一条法国人设计的连接中国昆明和越南海防的高山铁路。铁路从云南省府昆明出发一路南下,经阿迷(今开远)、蒙自、河口县进入越南老街,终到越南海防,全长854公里,仅在云南境内就有车站40多座,是云南对外交通的要道。铁道轨距1米,俗称“米轨”。对这条路的艰险,在当地有4句民谣:“英雄的司机,不怕死的乘客,蛇形的铁路,船形的火车。”

滇越铁路穿山越岭的场景

滇越铁路作为法国经济侵略压榨我国的交通孔道,管理人员极其蛮横无理,恶性事件频发。这一点马克昌在省立一师读书时就有所耳闻。马克昌的学弟聂耳就记录过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件事:1928年11月30日,聂耳和几个同学乘滇越铁路货车到湖南郴州去当兵,车开过阿迷时,看到一个因父母非常贫穷,靠在铁路线上捡拾碎煤炭为生的小女孩被一个越南人推下货车,双腿被货车碾断。在滇越铁路线上,除了人身伤害,出言不逊、语言侮辱更是时时都在上演。法国人、越南人似乎都“高人一等”,只有中国平民饱受欺凌。

对于马克昌来说,考验从他在河西汉邑出发的那一刻就开始了。由于是秘密出走,马克昌只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了些零钱就出发了,他计划先走上两三天到达滇越铁路线上离河西县最近的玉溪华宁县盘溪镇站,然后再乘滇越铁路一路南下。中秋节过后,云南的天气已经逐渐转凉,马克昌和同行的湖南籍同志到达盘溪镇时,才发现铁路客票连四等座都要近10块钱,比他在省立一师一年的学费还要贵。此时马克昌手中的钱已经所剩无几,只能沿着铁路线边打工赚钱边赶路。一路上马克昌什么活都干,工钱最低时每天只有7个铜板。他在学校代过课,后来还到一个盘踞在铁路沿线的军队里当过伙夫,一切只为了攒够路费到达上海。

滇越铁路在云南境内是高原铁路,火车上高山、穿峡谷、绕湖泊,地理环境非常复杂,自然环境十分恶劣。马克昌顺着铁路线走过许多州、县,走得十分辛苦,他虽经常锻炼身体,但也经不住一路上的风餐露宿,病倒了。关于烈士这段的经历,马克昌的二弟马定昌曾这样告诉马丽佳:马克昌患上了疟疾,还长了一身癞疮,满身脓腥没钱医治,一个人被送到一个房间内等死。有个人去看他一眼,捏着鼻子就走了,有人还说干脆抬出去埋了算了。好在同行的人给马克昌家里写了封求助信,马定昌接到消息后赶紧带了一些钱和药过去,让马克昌内服外洗。通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和休养,马克昌终于康复。

经过了疾病的生死考验,马克昌前往上海参加革命的脚步更加坚定。有了家人带来的钱,路费已经足够。1929年底,马克昌终于坐上了滇越铁路的火车,他顺着红河山谷经著名的人字桥下到南溪河,沿南溪河河谷穿越成片的热带雨林,到达被当地人称作“老关”的河口,然后沿着红河岸边直抵越南海防。在海防,马克昌面对蓝色大海,迎面吹拂的是热带冬季特有的清新的海风,回首这趟铁路之旅的艰辛,心中感慨万千。对一直生活在内陆城市的马克昌来说,眼前的大海意味着无际的远方和辽远的未来。

1930年的初春,上海吴淞口码头,在海上颠簸了数十天的马克昌还穿着单衣。凛冽的寒风没有吹散马克昌初到上海准备投身革命的热情。马克昌因为生病耽搁了行程,而他的同乡兼同志刘希禹和陈仲模已经提前到达了上海。马克昌与他们会合之后,就立即到照相馆拍了一张合照寄回云南老家报平安。这张照片是家人收到的最后一次来自马克昌的音讯。在合照的背面,马克昌写道:“我们过着又寒又冷的冬天,我们的生命永远向前!”千言万语凝结成的这两句话,既道出了从云南到上海的千难万险,又表达了对未来、对革命的坚定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