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兴武营
1946年6月26日,蒋介石置国家民族利益于不顾,背信弃义,悍然撕毁《双十协定》和政协决议,发动全面的大规模内战。按照蒋介石的部署,胡宗南、马鸿逵、马步芳等部于1946年7月重兵包围了陕甘宁边区,战事一触即发。
三边分区位于陕甘宁绥4省之间,辖盐池、安边、定边、靖边、吴旗5县,并领导伊克昭盟之鄂托克旗、乌审旗各一部。其南部多山,峻岭连绵;北部多沙,原野辽阔;伊盟交界,蒙汉共处;定(边)盐(池)城郊,回汉杂居。分区尽管地处边陲,交通闭塞,但其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为陕甘宁边区西北之屏障。高波所在一团的驻防地盐池县城作为陕甘宁边区的西大门更是首当其冲。
按照上级指示,高波要求全团上下提高警惕,密切注意敌顽动态,并大力加强整训、侦察,在军事上做好充分准备,严防反动派发动突然袭击。他深知,尽管改造工作取得初步成效,但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这支刚刚历经改造的部队将面临着巨大的考验。因此,高波一如既往地重视官兵的政治教育,及时掌握官兵动态,保持部队稳定。
紧张的态势一直持续着。11月上旬,胡宗南集团奉命准备偷袭延安。为策应南线的胡宗南部进攻陕甘宁边区,马鸿逵部于1946年冬从西线进攻三边分区。
11月16日,马鸿逵调遣驻吴忠东塔乡的骑兵第十旅第十九、二十团的3个骑兵连和马鸿宾部的步兵第三十五旅一○三团、一○四团,分南北两路向盐池县推进。南路马鸿宾部占据了兴武营附近的胡家圈、长柳沿、施家圈等地,北路骑兵十九团侵占了盐池县西部的兴武营一带。
兴武营曾是明代正统九年(1444)营建于毛乌素沙漠西南边缘的一座边防要城,位于窨子梁西北约10公里,距盐池县城大约60公里。兴武营古城的四面皆有马面(3) ,东墙与北墙各5个,西墙与南墙各4个,墙外有包砖(4) ,防御性很强。马鸿逵部占据兴武营后,骑兵十九团团部驻在兴武营城外一家油坊的院子里,城内驻一个机枪营,另外两个营分别驻附近的余庄子、大圪垯、天池子等地。三边形势陡然紧张起来。
兴武营城旧址
当时,三边地区的武装部队有高波所在的新编第十一旅一团、二团、城川骑兵团、盐池县余庄子工委游击队和各区保安队。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三边分区和定盐两县党政军领导遵照上级指示,先将部分机关、学校、商店、工厂、仓库向定、盐南部山区转移,实行坚壁清野,填塞水井,困扰敌人。同时,紧急请调驻防甘肃合水大凤川的原警三旅八团日夜兼程,赶回定边。
马部不时派遣小股骑兵侵扰距盐池县城以西30里一带的牛毛井、聂家梁等地。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给边区百姓造成了很大威胁。
为了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保卫陕甘宁边区的西北大门不受侵犯,保护边区人民生命和财产安全,在主力警八团返回定边的情况下,三边军分区决定百里奔袭兴武营,坚决消灭入侵之敌。为了侦察敌情,高波与三边军分区副司令员兼八团团长郭宝珊、军分区参谋长白寿康、三边专署专员吴志渊等人亲自到兴武营附近察看地形。八团也趁兴武营城内正在演马戏的机会,派遣王建民、魏忠孝、赵国祯等人化装成老百姓,潜入兴武营侦察。
掌握了确切的军事情报后,指挥部根据敌骑兵团各连的驻扎地形、方位、兵员数额、武器装备等情况,进行了详细研究,绘制了作战地图,制定出夜袭兴武营的方案:由警八团集中攻打兴武营,城川骑兵团攻打大圪垯,高波所在的新编第十一旅一团攻打余庄子,余庄子游击队、盐池县保安队等配合作战,牵制兴武营东南架山地区马鸿宾部队,以防其增援。参战部队总兵力共有2000余人,由郭宝珊任总指挥。
12月3日,新编第十一旅第一团、骑兵团、警八团以及游击队和各区保安队按照作战计划,向目的地进发,当晚陆续到达指定地点。次日凌晨4点半左右,战斗打响。高波指挥一团官兵向余庄子猛冲,顿时枪声大作,杀声震天。从梦中惊醒的守敌仓皇应战,不多时,便在一团官兵的猛烈冲杀中溃败下来,逃向大圪垯。一团指战员从余庄子一路追歼敌人,沿途抓获了许多散兵。经过3个多小时的激战,终于取得胜利。此役,解放军各部共伤亡战士14名,击毙击伤马部官兵50余人,俘虏130余人,缴获战马80余匹、运送给养的骆驼100余峰、弹药辎重50余驮,迫使马鸿逵部骑兵十九团残部龟缩于灵武、金积一带,收复了被敌侵占的兴武营、余庄子、大圪垯、天池子等四个据点,震慑了侵占盐池县胡家圈、施家圈、新庄子等地的马鸿宾部,使其闻风而逃。
在兴武营大捷中,新编第十一旅一团圆满完成了攻击余庄子守军,钳制敌人向兴武营增援并消灭溃逃敌军的任务。这一战对于高波而言,既是对其改造工作成效的一次实战检验,又是对改造后部队战斗力的一次严峻考验。新编第十一旅一团在这次战斗中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兴武营战斗的胜利,给进犯之敌以迎头痛击,粉碎了马鸿逵配合胡宗南军偷袭延安的企图,鼓舞了三边地区军民保卫边区的信心,暂时稳定了该地区的局势。
血战盐池城
1946年12月底,国民党军已经侵占了华北、华东的部分解放区,且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大举进犯陕甘宁边区和延安。马鸿逵部在盐池兴武营战斗失败后,继续在三边的西、北、南部署兵力,对其进行军事包围。
这种形势下,三边军分区决定首先消灭实力较弱的奇恩诚部。奇恩诚原是鄂托克旗伊南游击司令部司令章文轩的部下,任鄂托克旗伊南游击司令部的副司令。章文轩被起义部队处决后,奇恩诚带领手下回到了老家乌替。他重新招兵买马,渐渐地有了一些实力,便经常到三段地一带骚扰百姓,妨碍解放军开展革命工作。
1947年2月7日(正月十七),三边地委所属的警二团、警八团、骑兵团和鄂托克工委保安队(三段地保安队)在三段地一带汇集,决定攻打驻乌替的奇恩诚部。总指挥是高峰(三边地委书记)、周仁山、高波,计划于深夜发起攻击。
2月9日傍晚时分,部队从三段地向乌替急行军,大约60公里。由于向导迷了路,直到第二天快天明时才赶到乌替西畔。乌替是个平滩,当滩就是奇恩诚部所在的大院,周围毫无遮挡,这给部队的前进造成了很大困难。战士们在机枪的掩护下,穿过火力封锁的开阔地,向奇恩诚的高门大院逼近,经过两个小时的战斗,歼灭奇恩诚大部,活捉4人,缴枪50多支,还有3挺机枪,子弹若干。
马鸿逵在兴武营惨败后,一直伺机反扑,但他一向拥兵自重,绝不会轻举妄动。为了表面上配合蒋介石进攻延安的军事行动,马鸿逵部于2月集结于灵武、吴忠、惠安堡、石沟驿、磁窑堡一线后,随即按兵不动,仅派一个骑兵团在惠安堡一带骚扰,以应付蒋之命令。
3月20日,解放军主动放弃延安,向外线转移,延安被胡宗南部占领。马鸿逵见有机可乘,于3月21日派主力部队迅速出动,并亲赴吴忠坐镇指挥。于是,宁夏兵团兵分两路正式向边区进犯。整编第十八师暂九旅旅长卢忠良率领右路军,从金积、灵武一带出发后,又分两路,一路沿长城,一路经磁窑堡,直扑盐池。整编第十八师第一六八旅旅长马光宗率本部,配骑兵第十旅第十九团为左路军,从银川出发,经平罗、石嘴山、鄂托克旗然后南下至盐池,以保障右路军侧翼。另以保安第五团为总预备队,经灵武沿长城前进。
此时,解放军驻守盐池、定边一带的兵力不足三个团,即新编第十一旅一团、二团和警八团,共3900余人,另有地方部队约二三百人,配合主力防守三边。
高波(右)和王正川的合影
3月21日,三边地委在专署驻地定边城内召开了紧急会议,分析三边地区的形势,研究对策。在这次扩大会议上,地委主要负责人高峰错误地估计了敌我力量,对形势作出了错误的研判。一方面,他过分强调蒋介石与马鸿逵的矛盾,认为马鸿逵一贯谨慎,尤其害怕丧失实力,不一定会进攻边区,即便马鸿逵出兵,顶多派出4个团或稍多一点兵力,且不会积极作战。另一方面,他对解放军力量估计过高,认为三边地方部队有新十一旅一团、二团,还有警三旅的“铁八团”(5) ,很有战斗力,敌我双方的兵力大体相当,敌人并不占绝对优势。基于这种认识,多数人主张坚守三边,寸土不让。于是,当数倍于我之强敌兵临城下的时候,三边地委提出“人不离乡,枪不离人,就地坚持斗争”的战略口号,并成立了三边野战司令部。
据此次会议精神,盐池县随即成立了城防司令部,盐池县委书记郭子清任正指挥,驻守盐池的新编第十一旅第一团团长赵级三、政委高波任副指挥,军队和地方武装力量统一归城防司令部指挥。
会后,三边地委和军分区将方案上报陕甘宁边区联防司令部,政治部主任批示“同意”。彭德怀司令员知道后,认为不妥,随后致电三边地委和三边军分区,指示三边在敌人进攻时应“以警三旅八团和十一旅为主,着手发动群众的游击战争,对入侵之敌实行困扰、封锁城市,寻机歼敌”。这个指示明确指出三边地区在敌人入侵时应采取游击战争的作战方针,不要在乎一城一池得失,不要与敌进行阵地战,而是要发动群众,开展游击战。但是,由于通讯等方面原因,彭总的指示于3月28日才传达到三边分区,这时边区军事武装力量已受到了极大损失。
按照三边野战司令部计划,在敌人进攻时,由新编第十一旅第一团坚守盐池,警备第八团则在外围寻找战机。在司令部的作战部署下,一团要在城内坚守二至三天,等候八团从城东南的牛记圈至盐场堡一线赶来。到那时,八团从外围乘夜袭击敌军指挥部或炮兵阵地,打乱敌人的作战部署,然后里外夹攻,打击敌人。
3月22日,盐池县委书记郭子清同新编第十一旅一团团长赵级三、政委高波等负责人一起商讨了具体的作战方案。
按照上级“部队轻装”的指示,高波将随军家属和重要物资转移到后方(吴旗、陇东一带),随后协助党政机关组织群众坚壁清野,同时与团长赵级三组织部队做好战斗准备。
在一团的战前动员大会上,高波首先传达了三边地委和军分区的战斗部署,动员广大官兵一定要按照野战司令部的指示,牢牢坚守盐池县城,誓与阵地共存亡。随后他又说,一团肩负的使命光荣、任务艰巨,“保卫盐池,就是保卫边区,边区后面就是党中央、毛主席,我们就是流血牺牲,也要守住阵地,没有上级命令决不后退一步”,号召大家要坚定“保卫陕甘宁边区,保卫延安,保卫党中央”的信心和决心,勇敢无畏地投入到即将到来的战斗中去。听了高波激情澎湃的动员讲话,全体指战员精神振奋、斗志昂扬,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盐池城里四分之三是荒地,守城人少,防御面积大,因此一团在城内打了二道城。被围住的西北角为“内城”,内城墙有五六米高,护城沟宽7米,深8米,每隔四五十米设一暗碉。县城东南两面叫“外城”,设有两处主要工事:一处在城东南角(现烈士公园处),打有一个大墩,宽20多米,上有围墙,内设碉堡;另一处在南门瓮城上,有一碉堡,由两层城砖砌成,比较坚固。担任防守外城任务的是一团二营六连,由指导员张恭先和副连长贾德功带4个班守城东南角段,连长刘兆平带5个班守南城墙一段,营部设在内城。其他营、连主要负责防守内城。
3月23日黄昏时分,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打得人眼睛都难以睁开。敌暂九旅卢忠良部四五千人将盐池城团团围住,未等一六八旅赶来,便派出部队从南北两面同时攻城。
见此情形,盐池城防司令部紧急发布命令:县委、政府所有机关干部、学校教师、警卫部队、民兵等,整装待发,做好战斗准备。凡是身体较好、有一定战斗力的人员,每人发给步枪1支、子弹5发、大刀1把、手榴弹数颗。另外,所有人员一律轻装,除了随身衣服之外,每人只能保留一件皮袄,另加两双布鞋。
穷凶极恶的敌人连连发起集团冲锋。在高波等人的指挥下,一团指战员奋勇抗击,打退了敌人十几次冲锋,阵地前满是敌人的尸体。被打红了眼的敌人用迫击炮向我阵地猛轰,城墙随即被炸开了一个又一个缺口,机枪手倒下一个又上来一个,枪管打红了,战士们就想办法给它降温后继续射击。就这样,一团的勇士们始终坚守在阵地上,使敌人不得前进一步。
六连的守城任务最为艰巨。六连是个加强连,全连130多人,是全团武器配备较好、战斗力最强的连。因此,高波等人将最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六连。盐池老城墙一般都有两三丈高,但六连奉命守的这一段,由于风沙的长期侵袭,沙土渐渐堆积在城墙根下,已经把城墙埋得差不多了。这是一团整个防线最吃劲的地方,也是敌人集中兵力猛攻的主要目标。六连官兵凭着顽强的斗志击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晚上10点左右,六连接到从营部传来的紧急通知,再次命令六连坚守阵地,特别强调即使外城丢了,但城东南角土墩和南门瓮城这两处阵地绝对不能丢,因为这次战斗胜负的关键就在于能不能守住这两块阵地。并且约定:一旦敌人进了外城,则以放火为号,一旦见到内城火起,六连就往内打,里外夹攻。
3月24日凌晨,敌人集中火力发起更猛烈的进攻。双方激战约3个小时,眼见敌众我寡、难以坚守,城防司令部下令:县委、政府机关干部及第十一旅第一团主力做好撤退准备,必须在天亮之前撤离盐池县城,向定边方向转移。24日7时,大部队退往县城东定边、盐池交界处的羊粪渠一带,与警备第八团会合。
城防司令部撤退之时,由于敌人已攻入外城,主力撤退后已无法通知坚守外城的六连撤退,故六连的干部战士一直处于紧张的战斗状态。六连连长刘兆平始终不见内城放火,阵地上却是一片火海,切断了他与指导员、副连长阵地之间的联系。两个阵地的官兵只能各自为战,打退敌人一次次进攻。天亮后,马家军才发现这座让他们攻打了一个晚上、死伤惨重的盐池县,除坚守在两个据点里的守城部队外,基本上已是一座空城。恼羞成怒下,敌人的轻重机枪、步枪、迫击炮弹雨点般向我阵地倾泻。六连指战员同仇敌忾,边打边冲,抢占有利地形,与敌人拼刺肉搏。血战到中午,全连官兵大部壮烈牺牲,盐池城陷落。
在保卫盐池的这场战斗中,一团官兵面对强敌英勇不屈,浴血奋战,尤其是二营六连全体指战员,他们恪守高波政委的动员指示,在没有接到撤退命令的情况下,死守阵地,上演了一曲用鲜血和生命保卫边区的壮歌。
(1) 马骥主编、政协定边县委员会编:《陕甘宁边区三边分区史料选编》(下),第173—174页,2007。
(2) 东屏、新宇编:《传奇将军牛化东》(下),第198—204页,宁夏人民出版社,2010。
(3) 马面也称敌台、墩台、墙台,是一种城防设施,因外观狭长如马面而得名。
(4) 兴武营古城墙外原有包砖,但砖石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被当地群众拆除,作盖房砌墙之用。
(5) 1946年冬,警八团于兴武营战斗中打了胜仗,挫败了马鸿逵的骑兵第十九团,威震宁夏,被誉为“铁八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