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是一种预制的人的形象

16.上帝是一种预制的人的形象

在我看来,艺术品就如同基督教的不朽,同时它是不被人注意但应该被上帝的眼睛所读到的处于绝对之中的创造物。它获得绝对的超人的性质是因为它基本上又是给予这个创造者的。因此,艺术品和上帝之间的最初的关系由我对艺术的最初概念所确定。我创造了一个作品,而超出任何的读者,上帝在察看它。这种概念消失了,但一个人正在写作时他仍然赋予自己所写的东西一种超人的价值。美表现为人们赞赏的东西,但这种赞赏中的东西超出了人的赞赏所能达到的范围。人的赞赏是一种赋予对象超人价值的象征。这当然是一种幻觉,它不是真实的,但是,人们在写作时就包含着这种幻觉。因为如果一个人写的作品成功了,它就会超出现在的正存在着的读者而对着未来的读者。它会受到两三代人的评判,被传下去,被后代略作改变但保存下来。这儿有一种既是关于作品的观点更是关于人的观点得到增加,得到改变。比如说,当伏尔泰达到20世纪的意识时,他是一个已经被一层光圈映照的伏尔泰,他被看作是伏尔泰,而我们感到他已不是人——我们感到这层光圈来自他身上而同时也可能是照在他身上的另一个意识。也就是说,是一个类似上帝的东西。这在一些非常模糊、非常不相称的观念之中,是很难理解的,是仍然保有的变化了的神学思想因素;我想这些因素将随着世界的发展而逐渐失去它们的力量。

这是看着它们的上帝,这是把自己的意识给它们的上帝。而相反我们看到的东西是这些我们把握着的对象。就是说,意识在我们之中,对对象说来,它整个是缺乏意识的。它是在自在的水平上存在着。一个人还没有确信一个对象是没有意识时,这是一个应该被注意研究的复杂问题。一个人在对整个世界的对象是没有意识的想法做出概括之前,需要做出巨大的努力,正像我刚才说的,神学意识往往会以这种或那种形式复活,滑到这些对象之中。而这恰恰是应该避免的,因为这不正确。

对象是非常错综复杂的,它把各种不同的方面给予考察它的人们。而且还有不是人的意识,例如动物的意识、昆虫的意识。这样,对象按照理解它的意识将自身弃置于完全不同的方式中。但对象是在这些意识之外的:它存在,但没有自我意识;它是自在地存在。虽然自在和自为显然是连结着的,但根本不像人们所想的那样因上帝而连结,而几乎是类似斯宾诺莎的那两种属性:自在是有着对它的意识的东西,而意识仅仅作为对于自在的意识而存在。无疑它也可能是关于自为的意识。但只是在有关于自在的意识的情况下才有关于自为的意识。因此,被看作上帝存在的自为的自在是不可能的,这仅仅是理性的观念,没有实在性。另一方面,又有着自为的自在对于意识和事物的连结,这种连结是自为的自在的另一种形式,它无时无刻不存在着。在这个特定的时刻我正意识到这儿我面前的一大堆东西,它们真实地存在着,我看到了它们的存在本身。我看到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或一块岩石的自在。

这是来自他们的选择,来自他们自身,来自他们的自由;再就是来自各种影响。他们受到仍持有17世纪观点的人们的影响,比如说,教士或者基督徒母亲;母亲们要比男人更迷恋于宗教,至少在早些时是这样。在我看来,这些人代表了青年人不感兴趣的某种东西——青年人还应该形成他自己——那些已经充满过去气息、一个衰朽的过去气息的东西。相信上帝的年轻人想必同传统有着联系……跟我们不同。

它确实给他们带来好处。较令人愉快的是相信世界完全是封闭的,带着一种不是由我们而是由一个全能的存在创造的综合,这个世界是由我们每个人组成的。一切苦难都是来自这个最高的存在允许或希望的一种考验,一种应该使事物如其所是的考验——也就是说,这是些没有任何人希望的并且对经受这些苦难的这个人不会带来任何东西的不该承受的苦难。善行也是这样,这不是任何特定个人的善行,而是同样代表着任何人都没有给的给定了的东西。为了重建意识到一切、看到一切事物之间的关系和既确立这些关系又确立它们的结果的上帝的观念,人们就必须抛弃科学,抛弃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返回同我们已确立的世界完全相对立的世界。也说是说人们就得保留一种人的科学和自然科学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的观念,虽然他们也许没有这样说和没有直接希望这样做。

现在这个自由不是为了让我可以给上帝他所要求于我的东西;它是为了发现我自己并给我自己我要求于自己的东西。这是根本的。我同他人的关系是直接的。它们不再以这个全能者为中介。为了去爱我周围的人我不需要上帝。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直接的;我完全不必同无限者打交道。我的行动构成了一个生命,我的生命,它就要完结,它几乎已完结了,我对它的评价是没有太多的过错。这个生命跟上帝毫无关系,它是我希望的那个样子,而部分地是我无意中造成的样子。现在我回顾自己的一生时,我是满意的;我不需要把这归之于上帝。我只是需要把这归之于人,别的人和我自己。我认为,就我们或多或少在努力振兴一个没有上帝的有其自己的原则、目标和统一性的人类说来,我们都是无神论者,也许不是每时每刻,但确实是在我们一生之中——至少我们都是那种发展着的越来越实在的无神论的无神论者。

上帝是一种预制的人的形象,是无限增长的人;人面对这个形象,被迫努力去满足这个形象。这样,它总是一个同自我的关系问题,一个荒谬而又有巨大要求的关系问题。这种关系应该受到抑制,因为这不是同自我的真实关系。同自我的真实关系是同我们真正所是的东西的关系,而不是同我们在我们自己的形式中含糊地形成的自我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