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存在的五次溃逃
他的真正的奇遇就这样开场了:他的所有感觉中都产生了一种隐隐约约又略带恐怖的变化,这就是恶心,它从你背后抓住了你,然后你就在时间的温和池水中漂浮了。是洛根丁变了吗?抑或是世界变了?墙壁,花园,咖啡馆一下子都沉浸在恶心之中。有一次,他在晦气的一天醒来;空气中,阳光下,还有人们的举止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腐烂了。洛勒旁第二次死了,因为死人是永远也不能证实活人的。洛根丁拖着沉重的身躯在大街上闲逛,他是无法证实的。在春天开始的第一天,他明白了他的奇遇的意义:恶心就是显露出来的存在,而这种存在是不那么好看的。安妮给他写信了,他将去找她,所以他仍存有一丝希望。但安妮变成了一个臃肿的胖女人,她也变得绝望了,她放弃了对“美满的时刻”的追求,就像洛根丁放弃寻求奇遇一样,她也以自己的方式发现了存在,他们再也无话可说了。洛根丁重又回到了孤独之中,沉到了这个笼罩在城市上空的巨大的自然物的底部,并预见到了它未来的灾难。怎么办?赶快呼救,去拯救别人吗?可他们都是些正人君子,他们正相互脱帽致敬,并不知道他们正存在着。他决定离开布城,他又走进铁路员工酒吧,想最后听一次“在这些日子里”。就在唱片旋转的时候,他又隐约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容忍自己的微薄希望。
在《恶心》中,使我感到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完全把自己放进去。我外在于小说主人公的邪恶,我的神经症保护了我,并通过写作给我幸福……我始终是幸运的,即使我那时对自己更真实的话,我也仍然能写出《恶心》。那时我缺乏对现实的感受,后来我变了,我逐渐接触了现实,我看到了许多孩子因饥饿而死去。面对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恶心》实在是无足轻重的。
没有一个人愿意正视存在。这里展示的就是面对存在的五次小小的溃逃,悲剧或喜剧的溃逃,五种生活。如即将被枪决的巴勃洛,他想把自己的思想抛到存在的彼岸,他想到了他自己的死,结果是白费心机。夏娃试图理解处于封闭、疯狂的非现实世界中的彼也尔,结果仍是枉然。毫无办法,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疯子们都是骗子。至于艾罗斯特拉特,他想通过明显的拒绝人类的生存状况的行为,即通过犯罪来引起公愤。可一切都是徒劳的,罪行已经犯下,罪行是确凿存在的,可他却拒不认罪,这是一个制造流血事件的邪恶的家伙。还有劳拉,她在欺骗自己:她试图在自我与她不能不对自我投以的注视之间抹上一层薄雾,结果还是徒劳,薄雾立刻变得清晰透明,她并没有能欺骗住自己,她只是自以为把自己欺骗住了。最后是吕西安·佛勒维埃,他是这些人当中最接近于感受到他存在的一个人,可他偏不愿这样做,他逃避了,他躲进了对自己的权利的冥想之中:因为权利本身是不存在的,它们是应该在那里的,所以他的企图也是徒劳的。总之,所有这些逃避行为都失败了,它们被一堵墙挡住了。逃避存在,这依然是存在。存在是一个人无法脱离的充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