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东西绝不是美的
显而易见,小说家、诗人、剧作家正是借助于语词近似物构成了一种非现实对象的;同样显而易见的是,扮演哈姆雷特的演员正是以他自己,以他的整个身体当作是那个意象的人的近似物的。甚至关于喜剧演员那种自相矛盾性的著名争论,也为这里所述的观点所启发。众所周知,某些业余爱好者声称,演员对他所扮演的人物并不相信。而另一些人则研究了许多证据,他们声称,演员是以某种方式与其所扮演的人物相统一的。对于我们来说,这两种看法并不是相互排斥的;如果说“相信”实际上指的是现实的话,那么,很显然,演员实际上并没有把自己看作就是哈姆雷特。但是,这又并不意味着,他也并没有“发挥出”他的全部力量,使哈姆雷特成为现实的。他将他的所有感情、所有能力、所有动作姿态都当作是哈姆雷特的感情和行为的近似物。但是,由于这一具体事实,他却又使那些东西失去了现实性。他是完全以一种非现实的方式生活着的。而且,他在扮演这个角色的时候,确实是在抽泣这一点也无关紧要。他自己则在经验中把这些眼泪当作是哈姆雷特的眼泪,亦即是非现实眼泪的近似物;而且,观众也是如此。这里所发生的转化,正如我们所讨论过的睡梦中的转化一样;演员是完全被那种非现实的东西所吸引,所唤起的。并不是人物在演员那里成了现实的,而是演员在人物那里成为了非现实的。
现实的东西绝不是美的。美是一种只适于意象的东西的价值,而且这种价值在其基本结构上又是指对世界的否定。这也就是为什么将道德的东西同审美的东西混淆在一起是愚蠢的。善的价值假设了是存在于世界之中的,这些价值涉及到对现实的东西的作用,而且从一开始就接受了现存的那种模糊性。如果说我们对生活“采取”了一种审美的态度,这便使现实的东西与意象的东西混淆到一起了。然而,实际情形却是,我们确乎对现实的事件或对象采取了审美观照的态度。但是,在这样一些情形下,我们中的每一个人却又都可以自己感到在同所观照的对象的关系上有一种倒退;这一对象在不知不觉中归入虚无,因而从这时开始,它也就不再是被知觉的了,它在功能上也就成为其自身的近似物,亦即是它通过其实际的呈现,对我们所表现出来的一种非现实的意象。这种意象可以纯粹而简单地就是那种使“自身”中和了的,湮灭了的对象,譬如当我观照的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或一场斗牛中的死的时候便是这样;而这种意象也可以是其可能的存在通过其实际的存在所得到的不完善的和混淆了的表现,譬如当画家通过他在墙上所见的现实斑点,便以为两种颜色的和谐更为重要也更鲜明的时候则是如此了。对象同时便显得是在其自身背后的,是触及不到的,是在我们的可及范围之外的;而且,在它那里由此便产生了一种令人心灰意冷的冷漠感。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便可以说,女人身上的高度的美将那种对她的欲望扼杀掉了。事实上,当我们所赞美的那个非现实的“她本人”出现的时候,我们是不可能同时处在审美的水平与肉体占有水平上的。要对她有所欲望,我们就必须忘掉她是美的,因为欲望也就是沉湎在现存的核心之中,也就是沉湎在那种最偶然的也最荒唐的东西之中,对现实对象的审美观照,作为“误忆”则具有同样的结构;在这种误忆中,现实的对象在功能上则是其自身以外的近似物。但是,在其中的一种情形下,是一种否定;而在另外一种情形下,则是将事物置于以往之中。误忆之不同于审美的态度,正如记忆不同于想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