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开办新式学堂造就了一支接受西学的反清力量,那么派遣留学生则是造就了一批领导反清力量的骨干。庚子年(1900)后,全国派遣留日的学生很多,而陕西较为保守,只有两名。后来,陕西省决定在陕西商业学堂、三原宏道学堂和师范学堂选拔30名学生,官派赴日留学,学习农学、森林、畜牧、矿务、法律、税务和路工等科目。

当时的这三个学校维新思想盛行,陕西学子大部分是康梁理论的信徒。他们目睹了清政府的腐败无能,目睹了帝国主义的凶残暴虐,抱着救国救民的崇高理想赴日留学。30名学生有三位是陕北人:榆林的张季鸾(又名炽章)和张崇基叔侄俩,还有宜君的杨铭源,其中张炽章最有才干。

张炽章,字季鸾,祖籍米脂,后迁居榆林,幼年求学于榆阳书院,秉性聪颖,勤奋好学,表现了突出的文学天赋。父亲去世后,被延榆绥道台陈兆璜看中,资助其到关中求学,张遂就读于宏道学堂,后来被举荐赴日留学,时年仅18岁。在日本求学期间,他刻苦钻研资产阶级的政治学说和经济理论,开始倾向民主革命。

早已到达日本的井勿幕,受到孙中山的影响,首先参加了同盟会。他受孙中山委托在陕西籍的留学生中宣传革命思想。在他的影响下,陕西学生有十余人加入了同盟会。经过半年的工作努力,大家一致认为建立陕西同盟会时机已经成熟。1906年6月的一天,陕西同盟会分会在日本东京成立了,陕北三位留学生成为第一批会员和分会的骨干。同盟分会一成立,马上开展工作,发展吸收新会员。米脂人高祖宪公派出国考察期间,也加入同盟分会,并成为理论骨干。米脂留学生高耆卿、绥德留学生马师表也先后加入同盟会。这样,陕北的六七位留学生加入了同盟会,他们积极参与革命的宣传工作,将陕西特别是陕北作为宣传革命的主要阵地。陕甘留学生创办了自己的宣传工具《秦陇》杂志。由于办报经验不足,开始没有明确的办刊宗旨,将思想较为保守的张孝慈(安康人)、杨思(甘肃人)选为主编,撰稿人是清一色的进士。张杨二人自己无力撰稿,对其他人的稿件又吹毛求疵,眼看发行日期将近,杂志稿件尚无着落。危难之中,两位编辑竟不辞而别。总经理党积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恳请与自己交谊甚笃的米脂人高祖宪出任主编,全权负责一切编务工作。高祖宪是陕北留日学生中的佼佼者,在留日的中国学生中也颇有影响。他家住在米脂城内东街,出身书香门第,16岁时求学于泾阳味经书院接受了康梁的变法维新思想。1906年,高回陕北创办了绥德学堂,任监督职,以“勤掌爱国”为教育宗旨。他时常以”崇文崇理,尚实尚武,为爱国之志士,任救国之前驱”教导勉励学生。1907年他带领马师表等十余名学生东渡日本留学,为陕北教育史上的一大壮举。这十余人考察了日本的政治经济等情况,并大多数都加入了同盟会。高祖宪回国后,在同官(铜川)、宜君、延安、米脂等地勘察,筹划在宜君建铁厂,制造兵器,为革命暴动做准备,还计划在延安、米脂建立牧场,保障军马的供应。他被聘为《秦陇》的主编后,立即投入组织领导工作,或主动约稿,或亲自撰稿。《秦陇》在他夜以继日的努力下,终于问世。由于留学生中派系太多,《秦陇》杂志只出了一期就停刊了。

为了适应革命形势发展的需要,1908年2月26日,留学生组织并创办了陕西同盟会的会刊——《夏声》杂志,张季鸾被推选为编辑。因为张的两鬓多白发,常以少白的笔名发表文章,《夏声》每期几乎都有他的大作。《夏声》杂志密切注视着国内的形势,与陕西人民的反清反帝斗争遥相呼应,为西潼铁路保路风潮和延长油矿保矿运动呐喊。《夏声》杂志还刊登了井勿幕的《20世纪之新思潮》一文的节录,这篇文章系统地介绍了西方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的理论,并介绍了马克思主义和空想社会主义等基础知识,对陕西辛亥革命的舆论准备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夏声》是陕北启蒙运动的喉舌,陕发表文章呼吁人民觉醒,“虽然,凡人敢以奴隶待我者,皆己甘居于奴隶之地位。世界之好市场好山河,非第中国独具,胡我不要挟于人,而人偏咸集于我也!有放弃其权利者,斯即有延揽其权利者。弱肉者,强食者,天演之公例”[5]。他主张大力发展西北实业,用事业来拯救国家。特别是铁路“叱咤风云,奔驰雷电,脱出天地自然之束缚,横行阔步于高天厚土之间者,此岂非我十九世纪文明进步之光景也哉”[5]?进入铁路时代就可赶上西方列强,为此《关陇》发表了民气《论铁路与西北之关系》的文章。[7]杂志还不断介绍外国的经济学家,其中提到最多的是亚当斯密,使得国人对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及其学说有所了解。在他的文章中呼吁国民要发愤图强,“自黄帝以来,代以征服外族,保卫民生为非常之荣誉,以见侮于异族,为其所征服者,号为大羞,以讨国人”[8]。“大吾华夏之名,树吾独立之帜,以与列强相见于戎马玉帛之间,则庶乎其对于古先祖考而无愧也。”[8]《夏声》等杂志在东京印刷好,再伪装成教科书寄回到西安的公益书局。公益书局是同盟会创办的一个通讯站,在这里,重新将《夏声》装订成杂志分发出去,一般情况下通过陕北在关中的学生携带回陕北,散发到各学堂。[6]41

在《夏声》创办的同时,张季鸾、张崇基叔侄俩还自筹经费,创办了一本名为《陕北》的杂志。[6]41该刊为陕北的百姓呐喊,呼唤他们同乡的觉醒。杂志通过重重关卡,由日本东京伪装寄回陕北学生手中。

此时的陕北学生们,已从这些革命鼓吹者的文章中了解到了什么是民主、什么是自由、专制应该打倒、共和国应该建立等革命的理论。陕北再不是过去的陕北,学生们再也不是过去的书呆子。在陕北偏僻的学堂里,人们开始辩论理论问题,开始意识到国家的危亡和民族的危机。他们开始考虑从根本上推翻封建统治,以此来拯救陕北人民及全国人民脱离苦海。他们理解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真正意义。

陕西留日的学生,不仅带回了新思想、新观念,而且带回了新的生活方式与物质文明。米脂城外几十里的杨家沟,有一座罗马风格的陕北窑洞,它的主人就是近代留学日本的马祝多,他就是将外国生活方式带进陕北的典型,米脂也有人娶日本人为妾者。[2]15留学生们也像马祝多一样,将学习到的先进技术、领会到的先进思想、吸收来的外部文化尽力付诸陕北的改造与建设中,他们的理论与实践结合得奇妙新颖,其特色犹如马祝多的新宅。旧瓶里装进了新酒,新酒沸溢翻腾,可能冲破这古老的瓶体。

张炽章、杨铭源、高祖宪等从陕北这块土地上成长的知识分子,进而求学东瀛,探求真理,宣传革命,成为陕北当之无愧的启蒙思想的领导人,有的甚至成为国民革命思想家和理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