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丽别墅
夜。露丽别墅外景,从灯火通明的别墅里传出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露丽别墅内景。客厅里,站着伯吉尔和刘淇安两位将军,还有张公制、赵太侔、桐涤非,以及盖茨、东方科长、钟子威、黎靖、桐雪、欧阳秀竹等。
芳嫂抱着打扮得像花朵似的盼盼站在来客的中间,客人们的目光被盼盼所吸引,大家不住地交口称赞。伯吉尔将军抓起盼盼的一只小手,俯下身子在小手背上轻轻地亲了一口,称赞了一句。钟子威立刻翻译:“伯吉尔将军说,盼盼是个美人坯子。”
刘淇安也上前在盼盼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大家热烈鼓掌。
欧阳秀竹在抢拍镜头。
盼盼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围着欣赏自己,高兴得手舞足蹈,又是叫又是笑,越发逗人疼爱。
露丽走到芳嫂跟前,把盼盼抱在自己怀里,然后面对所有来宾开始讲话:“感谢前来参加收养仪式的各位长辈、各界名流和亲朋好友!我手中的这个孩子,是前不久在军火库大爆炸中失去双亲的孤儿。在孤儿的襁褓里,有一封短信,在这里我给大家念念:‘不知姓名的好人家,我的女儿叫盼盼,还有一周就满一岁了。她爸爸被茅木害死了,我也被茅木糟蹋了。我把女儿托付给你们,希望你们把她养大成人,我们在九泉之下也忘不了你们的大恩大德!永别了,盼盼!长大了一定要为爸爸妈妈报仇啊!’”
听到这里,所有来宾无不为之动容,现场一片寂静。但沉默中张扬着人们对罪恶的仇恨,同时又流露出对善良的赞美。欧阳秀竹悄悄走到露丽身边,要过遗书,在速记本上将其抄录下来,并拍了照片。
露丽眼眶里噙着泪花,继续说道:“慈悲的上帝把这个孤独的不幸的灵魂赐予我,这是我的造化和福分。从这一刻起,盼盼将同过去的一切灾难与不幸永远告别!盼盼的美国名字叫珍妮——珍爱之妮。她是上帝的宠儿,是真善美的化身,是‘崂山百合’仙子转世。在未来的岁月里,她将与上帝同在,与我、与她的义父钟子威先生还有她的义母桐雪小姐同在,(桐雪听到这里惊讶地看了一眼钟子威,钟子威向桐雪撇了撇嘴,微笑了一下)与今天来的所有长辈同在!现在,请各位前辈为我的盼盼,为中国和世界上所有的孤儿都能有一个温暖的家、都能有一个幸福的童年而虔诚地祈祷吧……”
露丽的一席话说得很动情,深深地感染了所有的来宾。钟子威把露丽的话翻译给伯吉尔将军,伯吉尔显然颇受感动,带头热烈地鼓起掌来。
这时,芳嫂端着摆满了鸡尾酒杯的盘子来到每个客人跟前,客人们每人取一杯酒握在手中。
露丽对大家说:“请各位慢用。”
伯吉尔将军首先同刘淇安司令轻轻地碰了一下酒杯,然后抿了一口酒。刘淇安把伯吉尔领到了张公制老先生面前,向他介绍张老先生。钟子威在一旁翻译。
伯吉尔向张公制举杯:“张老先生,我以露丽叔叔的身份,敬您一杯!”
张公制微微点头:“谢谢伯吉尔将军!”
伯吉尔又举杯敬了赵太侔和桐涤非各一杯酒。
张公制在回敬伯吉尔酒的时候说:“伯吉尔将军,你那个‘西太平洋特混舰队’泊在我们家门口,叫人觉得很不太平。依我看,还是早早开走的好!”
伯吉尔看看钟子威,钟子威翻译时将张老先生的话打了折扣:“张老先生说,伯吉尔将军的舰队什么时候开拔?”
伯吉尔笑道:“我是军人,我只能服从命令。”
张公制老先生放下酒杯说:“青岛,在你们德、日、美等帝国主义的炮舰和刺刀下,屈辱地生活了半个多世纪呀!”
伯吉尔听了翻译之后哈哈笑道:“是的,青岛自公元1898年开埠至今,正好是51年。如果你们没有屈辱的话,青岛恐怕现在还是个小渔村——就像当年的香港、澳门一样——都是小渔村,小小的渔村……”
赵太侔校长插话:“青岛开埠当然是件好事。可我们只欢迎外国商人来跟中国人平等地经商赚钱,我们坚决反对别人用炮舰和刺刀来中国割地称霸,建立国中之‘国’!”
桐涤非教授接过赵校长的话茬:“你们美国的欧洲移民,为什么不愿在奴隶主的皮鞭下生活,而发起了那场独立的解放战争呢?天下的事情一个理儿!青岛有今天,那是青岛人、山东人用血肉之躯换来的。开埠的确是件好事,可丧权辱国、当牛做马的耻辱感,你伯吉尔先生怕是很难理解个中滋味的。”
伯吉尔又一次笑了:“我只一张嘴,可你们是我的三倍呀!”
张公制老先生说:“有理不怕人少。”
伯吉尔不失风度地说:“我是军人,只会行动,不善辩论。”
张公制说:“那就请伯吉尔将军立即行动吧!你要是能够劝说刘淇安不要炸毁青岛,保住青岛不失‘东方瑞士’之美名,我们三人将设宴,并邀请青岛各界名流为将军送行,将军意下如何?”
伯吉尔摇摇头:“张老先生,很遗憾,这应该是你们中国人的内政问题,本将军恐怕爱莫能助啊!”
在伯吉尔同三位老先生说话的当儿,露丽端着酒杯来到刘淇安跟前。这时,刘淇安正与东方科长悄声低语地谈论着什么。露丽插言:“你们在谈什么哪?”
东方科长:“我们在讨论南京城破之后,国民党的前途和命运问题。”
露丽吃惊道:“南京沦陷了?”
刘淇安:“昨天,解放军撕破了长江防线。”
露丽:“不是说隔江而治吗?”
东方科长:“那只是蒋委员长的如意算盘,毛泽东根本不买他的账!”
露丽:“那贵军下一步怎么办?”
刘淇安:“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东方科长对刘淇安和露丽礼貌地说了一句:“你们聊。”然后就离开了。
露丽:“刘司令,我想问问,青岛还要炸吗?”
刘淇安:“露丽小姐,你是不是也要劝我不要炸呢?”
露丽:“不止我一个人,我们商界的朋友都反对阁下炸毁青岛。”
刘淇安苦涩地笑了一下,自嘲道:“不知有多少人劝我不要炸青岛了。看来,想当个‘历史罪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露丽:“将军历来高瞻远瞩,令我钦佩不已。炸青岛一事,无非与共军赌气而已,奈何不得共军一根毫毛,还赚了个历史骂名,实在得不偿失。再说,蒋介石把半壁江山都丢了,还在乎青岛这一隅之地?中国有句俗话,叫作‘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青岛是个好地方,将军今后难道不想再回来吗?”
刘淇安:“露丽小姐可能有所不知,炸青岛并非我刘淇安的主意。共匪说我是战争狂人,还对我发出警告。什么战争狂人?我刘淇安也是熟读过孔孟之道的人,仁义理智信在我的头脑中还是根深蒂固的。我做任何事情都是三思而后行,这都是孔夫子教导我们的。不过,我是一个军人,还是一个战区的军事指挥官,我看问题做事情还有我独特的视角和方式,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好了,露丽小姐,还是谈谈我们共同关心的问题吧!”
露丽:“共同关心的问题?”
刘淇安:“不知露丽小姐下步有何打算?”
露丽:“我正想请司令帮我拿个主意呢。”
刘淇安:“如果露丽小姐肯赏脸,那就随我去台湾吧,保证有你的大钱赚。”
露丽:“有将军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客厅的一角,钟子威与盖茨正在交谈。
钟子威:“老朋友,我可能要去安那波列斯海军学院学习深造,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盖茨举起酒杯:“密斯特钟,安那波列斯海军学院可是将军的摇篮啊,祝贺你!”
钟子威举杯:“谢谢!”
盖茨:“不过,眼下战事吃紧,你这个刘司令的爱将能离得开吗?”
钟子威:“这就是刘司令具有远见卓识的一面。工作固然重要,但从长计议,学习深造更为重要。”
盖茨:“有刘司令这样知人善任的上司,真是钟副官长的福分呀!”
钟子威:“谢谢!不过,让我放心不下的是,如果共军攻打青岛,盟军‘西太平洋特混舰队’参战,我却置身度外,这将是我终生的遗憾。”
盖茨:“密斯特钟,你从哪里听说我‘西太平洋舰队’要参战?”
钟子威:“不会参战吗?你们的‘西太平洋特混舰队’在前海停泊只是摆摆样子吓唬共军吗?”
盖茨尴尬地笑笑:“那倒不是。不过,密斯特钟,至少目前,舰队还没有接到美国国防部的指令。”
钟子威:“哦,是这样。老朋友,如果有了新的消息,请你及时告诉我,我好最后决定是否去美国学习。”
盖茨点了点头:“好的。有了消息,我会第一个告诉你——我在中国最亲密的朋友,密斯特钟!”
二人笑着碰杯。
黎靖离开刘淇安,来到芳嫂和桐雪跟前。芳嫂和桐雪正在逗盼盼玩儿。
桐雪见黎靖走来,正准备离开。黎靖喊住了桐雪:“桐姐,恭喜你成为盼盼的义母!”
桐雪:“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黎靖:“当然应该恭喜啦,别人想当还当不上哪!”
桐雪看着黎靖的眼睛:“黎机要官想当我就让你好了。”
黎靖笑道:“桐姐真会开玩笑。”
桐雪一脸认真:“我说的是真的,没开玩笑。”
钟子威走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黎靖:“钟副官长,桐姐说,她要把义母让给我呢!”
钟子威看着桐雪:“是吗?”
桐雪:“子威,让我当义母,这是你的主意吗?”
钟子威:“桐雪,对不起,事先没有跟你商量。不过,这是露丽小姐提议的,我觉得是件好事儿,你会同意的。”
桐雪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钟子威:“没错,盼盼是个孤儿,应该得到母爱,做她的义母也的确是件好事儿。不过,这件好事儿,我不想做!”说完转身离开了。
钟子威和黎靖面面相觑,不无惊讶。
黎靖看看离去的桐雪,问钟子威:“桐姐这是怎么了?”
钟子威没有说话,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张公制老先生拄着拐杖走到刘淇安身边,他的身后是山大校长赵太侔和桐涤非教授。刘淇安立即迎上前去,向白发苍苍的老师恭敬地鞠了一躬,主动敬酒:“张老先生,学生好久没有聆听先生的教诲了。”
张公制说:“你还承认我是你的先生啊!”
刘淇安:“您老永远都是我的先生!有何见教,您老不必客气。”
张公制:“我当然不会客气。此次冒杀头之祸向你进一言,听不听由你。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国共两党争斗数十载,如今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格局明朗,国民党政权必亡无疑!这土地城池乃国家民族之财富,非个人之私物,切不可随意毁之。将军身膺重任,镇守一方,如今大厦已倾,独木难支,将军应不战善退,切勿炸城毁池,做民族罪人,遗骂名于乡梓……”
张老先生的一席话语重心长,说得刘淇安无言以对,只是不住地点头。
张老先生继续说:“当年,蒋介石曾嘲笑袁世凯不识时务,在全国国民都厌恶专制、心向共和的时候,却倒行逆施,穿上了皇帝的龙袍,坐上了皇帝的龙椅,结果只能身败名裂,为世人所耻笑;今天,蒋介石又坐到了当年袁世凯的位置上,难道他也想做一个不识时务、被世人耻笑的小丑吗?你刘淇安聪明一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要糊涂一时吗?”
刘淇安尴尬地说:“先生所言极是。可我刘淇安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呀!”
“狗屁!难道你连兵书上一句最普通的名言都没听说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哼!”张老先生用拐杖“咚咚”地戳着地板,“人家傅作义将军不是军人吗?为了保护古都北平不受战火涂炭,傅将军和平地把个完美的北平交给了解放军!许世友将军的数万大军对青岛久围不攻,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青岛的完整?还自诩军人呢!”
丢下这番话,张老先生转身告辞了。赵太侔和桐涤非看了刘淇安一眼,想再说点儿什么,刘淇安做了不屑再听的手势,他们只好随着张老先生离去了。
钟子威见此情形,马上告知露丽,说有人要走,让其出门送行。
露丽一见客人要走,高声喊道:“各位先生、各位贵宾,暂请留步。”
正要准备出门的来宾都停下脚来,注视着露丽。
露丽走到客厅一角,那里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面上铺了一块毛笔书法专用羊毛毡,羊毛毡上摆放着一本八开精装留言簿,还有一块雕刻精美名贵的端砚,墨已砚好,一支优质狼毫小楷毛笔斜搭在笔架上。
露丽笑着对大家说:“再耽误诸位一点儿时间,请留下宝贵的墨迹,将来盼盼长大以后,也好以此为勉,铭记一生!”
钟子威偷偷地扯了一下露丽的衣角,悄悄地不无赞赏地:“露丽小姐,你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一手?太妙了!”
露丽:“我也是突发奇想,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
钟子威的小动作,被桐雪看个真切。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但又不便说出来,只好白了钟子威和露丽一眼。
刘淇安首先赞同:“露丽小姐这个提议很好,很有创意!”回身对正要出门的张公制老先生说:“张老先生,这里您最年长,最有资格为我们做表率啊!”
张公制也不客气,拄着拐杖来到八仙桌前,沉思片刻。露丽小姐趁机把毛笔蘸好墨,递给张老先生。张老先生题完字后,是伯吉尔将军,之后依次是刘淇安、赵太侔、桐涤非、东方科长、钟子威、桐雪、黎靖、欧阳秀竹等。盖茨情报官在钟子威的题词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待大家都题完字后,露丽把飘着墨香的精美留言簿捧在手中,朗朗读道:“张公制老先生的题字是‘盼国泰民安,盼世界大同’。”大家一阵鼓掌。
再读伯吉尔将军的题词时,露丽先用英语念了一遍,然后翻译道:“青岛——美丽的‘东方瑞士’;盼盼——幸运的漂亮小姐。”又是一阵掌声。
露丽:“刘长官的题词是‘百合仙子真善纯美,苦难孕育博爱之星’。”读完之后,露丽明知故问:“刘长官,您这是赞美盼盼还是赞美我?”
刘淇安笑道:“当然是赞美你露丽小姐喽!”
露丽:“今天盼盼是主角,为什么要赞美我呢?”
刘淇安:“盼盼是一个不幸的弃婴,如果没有露丽小姐的垂爱,她的命运可想而知。大家说说,我该不该赞美露丽小姐?”
在场的所有来宾热烈鼓掌,频频点头。
露丽被感动了,她想大家鞠了一躬,然后继续读道:“赵校长的题词是‘盼盼,你的襁褓里裹满了人情之美;珍妮,你的洋名下蕴藏着真善之梦’!”
“写得好!”人们热烈鼓掌。
露丽:“桐教授的题词是‘人性、人情穿越时空,真善美永恒’!”
热烈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