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舰
夜色中,海风强劲、雷声隆隆,“黄山”舰在波涛浪涌中颠簸。
底舱轮机房里,鞠航务官组织周枪炮官等五人在秘密开会。
鞠航务官兴奋地说:“告诉大家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大家异口同声地问道。
鞠航务官:“上级给我们派来一个新的指挥官,领导这次‘黄山’舰起义。”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开来:“老鞠,临阵换将,这可是兵家大忌呀!”“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再换领导,未必是上策。”“他对我们舰上的情况熟悉吗?”
鞠航务官笑道:“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再议论了。我说是好消息,就一定是好消息。大家把眼睛闭上,只需半分钟。”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闭上了眼睛。
鞠航务官打开舱门,钟子威笑着走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心情格外激动。
鞠航务官说:“睁开眼吧。”
“钟副舰长!”大家无比惊讶,异口同声地呼唤道。
“钟副舰长,原来你也是共产党!”吴子良惊喜地问。
钟子威对大家说:“我不是共产党,但我拥护共产党和毛主席,向往新中国!”
“太好了!”大家纷纷上前同钟子威热烈地握手拥抱。
钟子威:“弟兄们,要说的话很多,但时间有限,等我们到了解放区再好好叙吧。现在我们抓紧研究起义事项。”
大家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钟子威:“鞠航务官已经向我介绍了你们前一阶段的工作情况,可以说起义的准备工作已基本就绪,现在有几个细节我们再分析一下。鞠航务官,你说。”
鞠航务官:“上级指示我们,起义的方向可以向北到乳山口,也可以向南去连云港。大家看看,我们选定哪一个?”
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钟子威。
钟子威:“为了节省时间,我说个意见大家看行不行。我认为连云港可作为首选,因为南下路线隐蔽安全,距离也近。”
鞠航务官:“我同意。”而后,大家都表示同意。
钟子威:“大家仔细想想,起义中都会遇到哪些问题。比如说,‘黄山’舰发动机启动时,邻舰会不会干预?出港时美国军舰会不会阻拦?倘若敌人发觉后派军舰或飞机追截怎么办?万一发生交火,‘黄山’舰被击沉,我们怎样逃生?起义骨干的家属要不要随舰一起走?如果随舰走,怎样做到隐蔽不被人察觉?如果不随舰,很可能遭敌人迫害,要采取什么措施保证他们的安全?如果有官兵不想起义,甚至反对起义怎么控制他们?诸如此类的问题,我们一定要有应对措施,防患于未然,这样才能确保起义成功。”
鞠航务官:“据我们以往多次出入港的经验,美国军舰一般不会直接干预的,顶多问一问。至于临舰,我觉得干预的可能也很小,因为我军内部派系复杂,各帮互不往来,现在都忙于撤退前的准备,就更顾不得别舰的事了。何况,我舰正在守护‘即墨号’炸药船,所处位置极为有利,避开了港内的监控。”
钟子威:“鞠航务官分析得有道理,大家都说说。”
于是,有的说:“如果敌人发觉后派军舰追赶,光备航也得几个小时,而到连云港仅需六七个小时航程,不等追上,我们早到了。”
有的说:“没错,若用飞机追击,得请示南京空军总部,我听说南京已经被解放军攻破了,总部自顾不暇,管不了那么多了。再说,夜间海上闭灯航行,目标难以发现。”
有的说:“把家属接上舰已经来不及了,鞠航务官和我们几个人的家属都已经接到通知,暂时躲避起来了,问题不大。”
有的说:“救生艇要装足汽油,备足食物,万一遭到意外,起义骨干可以登艇投奔解放区。”
钟子威:“好!鞠航务官,你把每个人的任务再明确一下。”
鞠航务官:“好。下面,我来明确一下分工:起义总指挥是钟副舰长,副总指挥是我。老周,你从枪炮班带几个兵,秘密抓捕仇耀祖,把他押到会议室,我们要对他进行公审。注意,抓捕仇耀祖时,首先切断他与外界的联系,破坏掉他安装的几处窃听器,干掉他的贴身侍卫!”
周枪炮官点了点头:“老鞠,你放心,我一定干净利落地拿下仇耀祖!”
鞠航务官:“吴子良班长,你控制‘黄山’舰值班室,防止值班员对外走漏消息,并严密监控外面发来的电报和打进来的电话!”
吴子良:“是!”
鞠航务官:“林增厚班长,你回轮机房,再检查一次轮机的状况,保证‘黄山’舰起义后,能顺利开往连云港!”
林增厚瓮声瓮气地答道:“我保证轮机不出任何问题。”
鞠航务官:“宋露山班长,你到水兵卧舱,把好舱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出门!”
宋露山:“是!”
鞠航务官:“我负责召集全舰的军官到会议室开会,就说政治副舰长要给大家训话。我们秘密组织好官兵中的几位骨干,宣布起义之后,立即对仇耀祖进行审判!大家明白吗?”
周枪炮官等人低声而有力地答道:“明白!”
鞠航务官:“好!现在大家戴上白袖标。”
吴子良撕了白床单,给每个人缠在左臂上。室内的气氛即刻紧张起来。
这时,钟子威说:“最后我再强调一句,要尽量避免流血。不管是谁,只要不反抗,就不要开枪,免得引起恐慌和不满,造成局面被动。还有,做最坏的打算,一旦被敌人察觉交起火来导致起义失败,我们宁肯舰毁人亡也决不投降!”
鞠航务官说:“钟副舰长强调的这一点非常重要。虽然以前我们分属于不同的党组织,但从此时此刻起,我们就是一个党组织,一个战斗集体。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但是要朝最好的方向努力!我们一定不辜负上级党组织对我们的信任和期望,一定要出色完成这次起义任务!最后我再强调一遍,到了解放区,我们的联络信号是——白天鸣笛两长,夜间全舰灯光大开。”
钟子威拔出手枪,大家相继都拔出手枪。钟子威挥动手枪:“行动!”众人迅速奔向各自的战斗岗位。
一组镜头——
周枪炮官带领三名水兵,骗开仇耀祖房间的门,将其抓获;
仇耀祖的侍卫闻声赶过来察看动静,被水兵擒获刃毙;
“黄山”舰值班室里,吴子良与值班军官在开心地打扑克;
卧舱里,宋露山班长慷慨激昂地为水兵们演讲,水兵们鼓掌叫好;
鞠航务官表情神秘地给军官们下通知。
海风愈加猛烈;电闪挟裹雷鸣;惊涛骇浪拍岸;“黄山”舰剧烈颠簸……
“黄山”舰会议室,两个荷枪实弹的水兵把守在门外。
室内,全舰的军官们列坐在会议桌两旁,个个交头接耳,神色诧异。
这时,钟子威和鞠航务官前后脚走进会议室。全体官兵一见钟子威,兴奋地不约而同地喊道:“钟副舰长!”
钟子威笑着向大家招手,然后示意大家安静。
钟子威:“弟兄们,这么晚了把大家召集在一起,知道是为什么吗?”
现场突然死一般寂静,大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都在屏息聆听。
钟子威:“没错,有的人已经猜到了。大家看看我戴的袖标,就应该明白了,从现在起,我们‘黄山’舰起义了!”
现场一阵骚动,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鞠航务官严肃喝道:“大家不要吵,听钟副舰长说!”
钟子威动情地说:“各位都是跟我钟子威出生入死许多年的好兄弟,我们情同手足。眼下,解放军几万大军把我们围困在青岛这个弹丸之地。用不了多久,青岛就要解放了。我军的很多官兵都已经投靠共产党了。现在是我们‘黄山’舰起义的最后机会。此时此刻,我说句掏心窝的话,人各有志,不能勉强。愿意和我们一起干的弟兄,就站到左边来;不愿意一起干的弟兄,站到右边来。不愿意干的弟兄请放心,只要你们听从指挥,不反抗,不捣乱,我们会确保你的人身安全。”
钟子威话音落下,大部分军官站到了左侧,只有少数几个军官站在右侧。其中一个军官为难地说:“钟副舰长,请原谅,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过您放心,我听从指挥,绝不捣乱。”
钟副舰长点头表示理解:“我相信你,不怪你。不过,到解放区之前这段时间得委屈你们一下。”钟子威一摆头,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便走过来,将站在右侧的军官押走了。
钟子威回头对站在左侧的军官们说:“我钟子威感谢各位弟兄对我的支持信任,感谢大家弃暗投明!”
大家纷纷响应:“钟副舰长,你走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早该投奔解放军了!”
钟子威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弟兄们,如果起义顺利,什么都好说,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就当是出航兜风观光。但是,如果发生交火,我钟子威把丑话说在头里,各位弟兄要绝对听从我钟子威和鞠航务官的指挥,如有违抗,军法论处!我钟子威的脾气大家是知道的。”
大家一起响应:“我们听钟副舰长的!”
钟子威:“我最后再说一句,有不想干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这时,有两个弟兄面面相觑,犹豫不决,但又不好意思说。钟子威见此情形,给鞠航务官使了个眼色。鞠航务官带着两个全副武装的水兵走过去,命令道:“带他们去舱下休息。”
钟子威问鞠航务官:“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鞠航务官一个箭步跃上会议桌,厉声道:“弟兄们,刚才钟副舰长已经说了,我再补充几句。今天,我们起义是‘官逼兵反’,是蒋家王朝没落腐败,断了我们的生路,是政治副舰长仇耀祖对我们实行法西斯统治,把我们逼上梁山的!大家知道吗?仇耀祖早已把钟副舰长和在座的好几位兄弟,列入了他的‘黑名单’,上报给了毛人凤,不知哪一天,我们就会遭到仇耀祖的暗杀。弟兄们想一想,仇耀祖还让咱们活吗?”
部分军官们高声喊道:“杀了仇耀祖!”“拿他的狗头祭旗!”
其他军官也议论纷纷,随声附和。
这时,钟子威厉声喝道:“把仇耀祖带上来!”
周枪炮官带着两个水兵,把五花大绑、蒙着脑袋的仇耀祖押进了会议室。三个水兵把仇耀祖按跪在地板上,用枪指着他。周枪炮官一把扯下蒙在仇耀祖头上的布和嘴里堵着的白毛巾,他的眼镜同时掉落在地。
仇耀祖转着头,使劲儿瞪着高度近视的小眼睛,扫视着眼前模模糊糊的军官们,冷冷地“哼”了一声:“给我戴上眼镜!”话音落下,却无人理睬。
仇耀祖冷笑一声:“怎么,你们不敢?怕我认出你们来秋后算账?”
“仇耀祖,你还有‘秋后’吗?”钟子威说。
仇耀祖一怔:“钟副舰长?!你怎么在这里?”
钟子威冷笑道:“仇耀祖,你的听力不错啊。”
仇耀祖“哼”了一声:“你钟子威的声音,就是混在一万个人当中,我也能辨别出来!”
钟子威:“仇耀祖,你问我怎么在这里?‘黄山’舰是我的老家,我回来看看弟兄们难道不可以吗?”
仇耀祖:“我明白了,你是来策动‘黄山’舰造反的!”
钟子威:“算你说对了!仇耀祖,你听好了。你来‘黄山’舰虽然时间不长,但作恶多端,罪不可赦,我就是来宣判你仇耀祖死刑的!”
仇耀祖狰狞地笑道:“能宣判我死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钟子威示意,“给仇耀祖戴上眼镜,让他看看宣判他死刑的人生出来没有,以便死个明白。”
一水兵给仇耀祖戴上近视眼镜。
仇耀祖戴上眼镜后,第一眼就看到了钟子威等人左胳膊上戴着的白袖标。他有些惊恐地问:“你、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真的要造反吗?!”
鞠航务官说:“仇耀祖,你说对了!‘黄山’舰的全体弟兄不仅要造你仇耀祖的反!还要造国民党的反!”
仇耀祖一听,怒不可遏:“鞠庆珍,你竟敢口出狂言,不想活了你!”
钟子威等人冷冷地笑了一声。鞠庆珍说:“仇耀祖,你还有几分钟的活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仇耀祖一看这架势,知道大事不好,两只小眼睛滴溜溜地转。
钟子威:“仇耀祖,你十恶不赦,死有余辜!今天,我代表‘黄山’舰全体官兵,代表那些被你无辜杀害的爱国志士,对你这个恶贯满盈、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刽子手、狗特务进行审判!向你讨还血债!仇耀祖,你知罪吗?”
仇耀祖突然歇斯底里狂笑起来:“哈哈……钟子威,我仇耀祖,可是国防部委任的‘黄山号’护卫舰政治副舰长,我誓死效忠党国,效忠蒋委员长,一切听从毛人凤局长的指挥。我是党国的有功之臣,你竟敢说我有罪?你投敌叛国不说,半夜三更还绑架我,你犯下了杀头之罪,要被祸灭九族的,知道吗?”
一个军官猛扑上去,左右开弓,“啪啪”扇了仇耀祖两个耳光:“仇耀祖,狗日的,你死到临头了,还他妈敢嘴硬!”
其他军官也纷纷上前这个踹一脚,那个捅一拳,打得仇耀祖鬼哭狼嚎。
鞠航务官:“弟兄们,我现在宣布仇耀祖的十条罪状。一、他在军统济南站当特务时,先后以‘共党嫌疑’的罪名,杀害了无辜青年学生十九人,奸淫女学生三人;二、他来到青岛后,倚仗他妹夫、宪兵团团长茅森的权势,杀害了山大学生两名,刑讯逼供致死海军修船厂工人师傅一名;三、他捏造罪名,密谋杀害我们‘黄山’舰副舰长钟子威;四、他在‘黄山’舰上大搞特务统治,建立情报组,盯梢刑讯,妄图将我舰有正义感的官兵全部置于死地;五……”
在鞠航务官宣布声中映出如下画面——
仇耀祖用手枪打死进步学生后,冷笑着吹了吹枪口;
仇耀祖身穿便装,秘密跟踪钟子威;
仇耀祖在宪兵队刑讯室严刑拷打我地下党人员;
仇耀祖狞笑着扑向一名女学生……
许多军官恨得咬牙切齿,怒吼道:“崩了他,狗娘养的!”“把他扔到海里喂鲨鱼!”
钟子威大声宣布:“我代表‘黄山’舰全体官兵,对狗特务仇耀祖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说完,大手一挥:“拉出去!”。
五花大绑的仇耀祖被两个水兵架了出去。
仇耀祖被拖上甲板,来到舰尾舷边。两个水兵一左一右站在仇耀祖的两侧。
钟子威命令周枪炮官执行死刑。周枪炮官拿出蒙面黑罩,一步一步逼近仇耀祖。
就在这时,押解仇耀祖的一个水兵突然拔出匕首,用胳膊勒住另一个水兵的脖子,并把匕首架在其脖子上,与此同时,大喊一声:“仇副舰长,快跑!我父母就靠你养老了!”
捆绑仇耀祖的绳索不知什么时候已被解开,仇耀祖大声喊道:“钟子威,我们后会有期!”说完一个后仰腾跃,纵身跳入大海……
被劫持的水兵缓过神儿来,拔出匕首向后猛刺!后面的劫持者同时也将匕首刺入了前者的颈动脉。俩人双双倒在血泊中……
周枪炮官一个箭步冲到舰尾,拔出手枪朝着茫茫大海就要射击。被钟子威厉声喝住:“不许开枪!”
钟子威和鞠航务官来到已经毙命的两个水兵跟前。鞠航务官十分懊悔又无比自责地一拍脑袋:“钟副舰长,都怪我,没有好好审查押解仇耀祖的水兵。”
钟子威拍拍鞠航务官的肩膀:“这也怪不得你。仇耀祖什么时候收买的这个水兵,我们不得而知。也许,早就收买了……”
这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响起一声惊雷,急促的雨点打湿了甲板。
钟子威突然抓住了鞠航务官的双肩,一字一顿地说:“老鞠,事不宜迟,马上起义!”
鞠航务官:“是!”
钟子威:“从现在起,起义的指挥权我交给你!”
鞠航务官不解道:“那怎么行?你任总指挥是上级党组织确定的,不能随意改变。”
钟子威:“我知道,你听我说。我不能随舰南下,我要留下来!我还有许多紧要的事情要做!”
鞠航务官大惊失色:“那怎么成?你留下来,那不是等死吗?”
钟子威摇摇头:“老鞠,没有时间争论了,我主意已定。我敢留下来,就有办法保护自己。你不必为我担心。”
鞠航务官:“问题是,仇耀祖跑了,万一他到刘司令面前奏你一本,你怎么办?”
钟子威看着茫茫大海:“你认为仇耀祖能活着游到海边吗?估计他早就成为鲨鱼的晚餐了!”
鞠航务官:“可是,万一……”
钟子威:“就算‘万一’,我也有办法对付。你现在给我一只橡皮艇,我自己划回去。我走后,你按照我们商定的计划马上行动。祝你们成功!”说完紧紧地拥抱鞠航务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