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翼杀手2049》中的光影塑造
课前思考：
1.如何理解《银翼杀手2049》与前作《银翼杀手》在美学风格上的承继关系？
2.你认为影片在色彩和照明的处理上有何特点？
3.试分析电影中具有隐喻意义的打光镜头。
4.谈一谈你对影片幕后摄制技术的了解？
一、影片概况
（一）基本信息
《银翼杀手2049》（Blade Runner 2049，2017）是由丹尼斯·维伦纽瓦（Denis Villeneuve）执导的美国电影，由美国哥伦比电影公司出品，瑞恩·高斯林（Ryan Gosling）、安娜·德·阿玛斯（Ana de Armas）、罗宾·怀特（Robin Wright）、杰瑞德·莱托（Jared Joseph Leto）与戴夫·巴帝斯塔（Dave Bautista）联袂出演。影片根据菲利普·K.迪克（Philip K. Dick）的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改编，故事背景设定在《银翼杀手》（1982）故事发生的30年后。前集导演雷德利·斯科特（Ridley Scott）在本片中担任了执行制片人。影片于2017年10月3日在洛杉矶首映，并于同年10月27日在中国大陆上映。
2018年，《银翼杀手2049》屡次被提名并斩获多项大奖。影片收获了第90届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奖、最佳摄影奖，第71届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摄影和最佳特殊视觉效果，第32届美国摄影协会奖电影长片最佳摄影，第16届美国视觉效果协会最佳真人电影CG背景和最佳电影模型等。
导演丹尼斯·维伦纽瓦在执导《银翼杀手2049》前就曾指导过多部重要的科幻电影，2016年他执导的科幻剧情片《降临》（Arrival，2016）获得第89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导演奖提名。在接下《银翼杀手》的续作这一任务之后，他便开始思考如何能既延续前作的光辉，忠实于其精神内核，同时又在2049这一新的时间点以新的哲思探讨重塑《银翼杀手》的未来世界。前作备受推崇的赛博朋克风格和末世氛围，在《银翼杀手2049》中有明显的延续，标志性的霓虹街景和雾气中若隐若现的楼宇、黑暗破旧的街道、断壁残垣的荒漠、波涛汹涌的海岸都营造出了荒凉的末世之感。新版中的“银翼杀手”K由瑞恩·高斯林加盟饰演，而旧版中的杀手哈里森·福特（Harrison Ford）时隔35年回归继续饰演“瑞克·戴克”，新旧银翼杀手正式同台。
摄影罗杰·迪金斯曾经与丹尼斯·维伦纽瓦合作拍摄过广受赞誉的《囚徒》（Prisoners，2013）和《边境杀手》（Sicario，2015），本片是两人的第三次合作。在拍摄《银翼杀手2049》前，罗杰看了几遍安德烈·塔科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的《飞向太空》（Solaris，2002）作为视觉参考。罗杰探究了第一部《银翼杀手》中的故事要点，但他认为《银翼杀手2049》在情绪表达和视觉呈现上与其并不相同。当前这一部与其说是一部动作片，不如说是一部悬疑片，或是一部心理片。
（二）故事梗概
大断电30年以后，复制人与人类之间的界限被划分得更为明确，他们从刚制造出来就被灌输了服务于人类的思想，并绝不允许产生与任何人类的感情。2040年，警局启用了连锁9号复制人作为银翼杀手去追杀老型号的复制人，复制人K正是其中的一名银翼杀手。
故事的主线围绕K追捕旧型号复制人展开。在杀死旧型复制人之后，K在周围的枯树下发现一朵小黄花，他立刻用无人机扫描整个区域，发现树底下埋着一个箱子。这个箱子里藏着一位女复制人的尸骨，根据扫描显示，这位女复制人因难产而死，并生过一个孩子。女局长为了维持人类世界和复制人世界的秩序，命令K去消灭这个复制人生的孩子。
K通过在华莱士公司的数据扫描得知，这具尸骨来自30年前的女复制人瑞秋，即这个孩子是瑞秋和老银翼杀手德卡所生。很快，复制人公司的老板华莱士也得知了这件事，不同于女局长对于秩序的维护，他一心想要大规模生产复制人，他希望找到那个孩子来研究能让所有复制人都生孩子的方法以节省原料。男主K再次回到枯木边，意外发现树上刻着的一行数字与自己记忆中小时候玩的玩具木马上的数字一模一样，他追踪到当年的孤儿院，甚至发现了自己记忆中带着数字的小木马，这一系列的巧合使得他怀疑自己可能就是那个孩子。在期待和忐忑中，他踏上了逃亡的求证之路。
他来到一片旧的辐射区，找到了自己认为的父亲——前银翼杀手德卡，在一番激烈的打斗之后，K询问德卡为什么不去寻找自己的孩子。华莱士的女秘书拉芙得知K叛逃后，追到了辐射区，掳走了德卡带回公司。一位独眼复制老人带领一群有觉醒意识的复制人找到受伤的K，邀请他一起加入反叛。在与老人的交流中，K得知自己并不是瑞秋所生的孩子，而是一枚为了掩人耳目的棋子。痛苦的K决定与其他复制人们并肩作战，他救下了被华莱士带走的德卡，把他带到女记忆师的住处，让他去见自己的女儿。而他自己，却躺在茫茫的白雪中……
二、电影用光
《银翼杀手2049》延续了前作赛博朋克的风格，以大量的低调摄影构建起黑色电影的调性，描绘出一副后人类社会的末世景观。赛博朋克风格是一个几乎没有透进一丁点自然光的风格：它的环境光几乎都是采用人造光源，即使是在白天，其叙事背景的天气往往是阴天或者雨天，这种基调能极大地烘托出赛博世界的压抑、阴暗、潮湿的视觉氛围。在本片中，透过广袤的迷雾世界和废弃的厂房，后工业场景中的垃圾山，冰冷的警局，明亮的复制人广告和被橘红色烟雾笼罩的辐射区，冷暖色调形成了强烈对比，带来令人震撼的视觉效果。下面从打光与空间设置、打光与人物塑造两个角度对影片用光进行分析。
（一）打光与空间设置
1.迷雾世界
电影一开篇即展现了由灰暗的单色调所构筑的迷雾世界：主人公开着飞船来回穿梭俯瞰大地，镜头中一片灰暗，表明了未来世界的空气污染严重、能见度很低，营造出一种凄凉的氛围。同一色调还出现在废旧的垃圾山。这片布景，在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现场堆满了道具组收集的以废弃金属为主的垃圾。物理特效组还为现场制造了大型的洒雨系统，以营造烟雨朦胧的阴霾效果（图4-19）。
图4-19 阴冷的迷雾世界
2.警局基地
警局空间以黑白为主色调，顶光作为场景中的主光源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投射下生硬的冷光，以表现复制人不受尊重的事实。在进行基准测试时，K被乳白色的墙壁包围，处于沉闷封闭的空间之中，显得卑微而渺小。警长的办公室被布置得简洁干练，顶光效果下，K和警长的眼神中都各自带有深不可测的秘密（图4-20、图4-21）。
图4-20 警局以黑白为主色调的顶光照明
图4-21 顶光效果下K被白色的墙壁包围
3.迷幻城市
在K回家的路上，采用了逆光拍摄，周围的建筑物和火车都是漆黑的，只有K的飞车上带有一束光在迷雾中穿行。无论是霓虹灯还是车灯都无法照亮街道，人物以剪影的形式出现，表现出了未来世界的荒凉、破败，以及人物的孤独。城市下半部分的街道设计不同于上半部分简明流畅的视觉风格，大量奇异的光线与繁多的细节充斥而来，令人目不暇接。不断出现的荧光物（广告招牌、雨伞伞柄、衣物装饰）与肮脏杂乱的街道相结合，其中一幕格外瞩目：虚拟投影中一位身着洁白衣裙的舞女，在充斥着灰尘的破旧街道上起舞，呈现出一种虚假又落寞的科技感（图4-22、图4-23）。
图4-22 虚拟投影出来的舞女（另见彩图28）
图4-23 灯红酒绿的街头（另见彩图29）
4.废旧工厂
孩子们在收集镍片的废旧工厂，也是K记忆中自己曾经待过的孤儿院。这里用低照度的照明表现了孤儿院的凄凉败落，只有棚顶的自然光从头上洒下，而大批的孤儿笼罩在黑暗的边缘之中看不清面目。K朝着记忆中藏木马的地方走去，他的身影始终都是黑色的剪影，衬托着人物内心的孤独和迷茫。不时地会有一些光线洒在他的侧脸上，既增添了人物的立体感，同时又多了一分凄凉与孤独（图4-24）。
图4-24 废旧的工厂
5.辐射区
这里的辐射区指的是废弃的赌城拉斯维加斯。开拍前，创作团队选用了2009年悉尼发生的一场罕见的沙尘暴作为主要视觉参考对象进行置景。特效师原先准备使用电脑特效来实现这一沙尘暴的效果，却发现这一尝试总显得较为虚假，转而采用了现场布景灯光结合物理特效的方式来打造这一场景。K来到废都内部之后，见到了具有情色意味的大型雕塑群遗址，这些取景框所及范围内的雕塑都是按照相等比例实际打造，而在画幅之外或景深远处的部分，则交由电脑建模渲染生成。在实际拍摄时，摄影师给摄影机装上了红色的滤色镜。布置在顶部的灯具，除了常规的柱形柔光系统之外，还布置了蒙了绿色滤色片的灯，使得摄影机的感光器采集到的画面呈现出黄色的质感。与此同时，现场的物理特效团队通过人工造雾，营造出电影中所呈现的梦幻效果（图4-25）。
图4-25 辐射区黄色的沙尘质感（另见彩图30）
6.华莱士公司
华莱士总部的灯光设计将真实光源和美化性光源结合，彼此互相作用，是本片中重要的照明设计场景。这里的画面，总体以亮部的黄色和暗部的黑色为主，将画面切割成巨大的色块。金碧辉煌的景色契合了华莱士公司依靠制作复制人得到了巨额的利润这一设定，而黑色色调给公司增添了一份神秘感。
图4-26 亮部的黄色和暗部的黑色将公司墙面切割出巨大的色块（另见彩图31）
水是本场景中重要的布光工具之一，营造出电影故事别具一格的气质。当拉芙与客人交谈时，画面被波纹光覆盖着，摇曳着的波纹光给观众一种飘忽不定的虚无感。在这里，创作团队利用了灯光投射在水面或直接反射到水面上的装置，来营造墙上的焦散日光效果。当工作人员带领着K寻找档案时，随着他们一路向前，前方的灯光一路亮起，光线不断延长。这种模拟出来的太阳光影变化，使得这一密闭空间具有了“日光”感，暖光似乎是活着的，在运动着的。
拉芙带领K在华莱士公司走过的一段两边成列着复制人模型的长廊，通过两人身后的门洞可以看到，深邃的楼梯向外延伸出去，而身前的阶梯两侧展示着凝固的复制人躯体。光线顺着阶梯而下，人物前方始终是亮的，而后方是暗的，明暗对比鲜明（图4-26）。这样的视觉设计在纵深上具有广度并具深刻寓意，阶梯仿佛就象征着奔流的时间，而复制人就是时间长河中的产物。时间不断向外延展，复制人与人类都面对着未知的发展。
图4-27 K从画面亮部走向暗部
图4-28 逆光拍摄突出了两人的轮廓
（二）打光与人物塑造
段落一：萨珀莫顿家中
影片一开始，K到了萨珀莫顿的住处。房间里面光线很暗，呈现黑青色调，左边入口处有一面黄色的墙，屋内的两扇窗户是明亮的。这种高反差的对比使画面本身呈现出一种压抑的氛围，为后面二人的激烈打斗奠定了基础。K从亮部走向暗部，也暗示着凝重的死亡气息（图4-27）。
萨珀莫顿回到家中，他在亮处向屋内张望，而屋内亮处并没有K的身影，他坐在窗前一个偏暗的角落。这里两人的对话采用了逆光拍摄的手法，K和萨珀莫顿面前各有一扇窗户，光从两人的前方照射而来，使人物轮廓突出，加强了影片压抑的气息（图4-28）。
当萨珀莫顿忍不住走向K面前与其直接进行对话，此时窗前的顺光清晰地打亮了他的脸，将其整个形貌都暴露在K和观众面前，而K 仍处于逆光的阴影之下，一明一暗造成了鲜明的力量对比（图4-29）。
图4-29 K与萨珀莫顿一明一暗的力量对比
萨珀莫顿讽刺K说：“你们只是这些新型号知识人类的走狗罢了，因为你们从未见证过奇迹。”听闻此言，K的眼神中流露出了转瞬的惶然，随机又立刻开枪杀死了萨珀莫顿。这时候K的脸上是侧逆光，他的左脸仍旧笼罩在浓重的黑影之中，而左后方的窗户将其的右脸照亮，展现其开始出现轻微的徘徊与动摇（图4-30）。
图4-30 K的右脸被照亮，左脸仍在黑暗之中
图4-31 拉芙呈现为一个黑色的剪影，被巨大的光圈包围
段落二：华莱士公司
拉芙去见华莱士的时候，墙壁上的波纹光逐渐消失，转而被大片的黑色阴影代替，拉芙走进黑暗之中。当切换场景后，一束硬光打在拉芙背后的墙上，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拉芙被一个巨大的光圈包围着，但人却呈现为一个黑色剪影。这象征着拉芙即使被华莱士所重视却也注定是一个被束缚的没有自由的复制人，要按照华莱士的指令做事（图4-31）。
拉芙来到华莱士的面前，华莱士坐在黑暗中，此刻画面右侧的光线正向左挪移，一寸一寸将画面照亮，而华莱士依旧如剪影一般处在黑暗之中。当华莱士站起来走入光亮下，一张双目如珠的恐怖之脸赫然映入观众眼帘，呈现出阴森恐怖的氛围（图4-32）。
图4-32 华莱士处于黑暗之中
图4-33 顶光照射下被端详的复制人
新型号的复制人被带到华莱士面前的时候，此刻一束聚光从天顶落下照着这个复制人身上。一个孩子的诞生本应承载着父母的关爱与期盼，而此刻却以一个商品的模样被华莱士端详审视（图4-33）。
段落三：逐渐知道真相的K
被金发女子解救的K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堆篝火旁。火作为自然光源照亮了K的脸庞，火光在他的脸上扑闪跳动，而金发女子正满怀深情地望着他。火星子儿对着黑夜向上飞去，象征着反抗与希望（图4-34）。
图4-34 被篝火照亮的脸庞
在一幢旧楼里，K再次醒来。当我们看到K正脸时，模拟太阳光制造出的缥缈光影从K的背后照射而来，在K的脸部形成柔和的逆光效果（图4-35）。这时候，K还以为自己真的是那个天选之子，一切苦难似乎都不算什么，都充满了希望。可那束光很快又暗淡了下去，阴影再次回到K的脸上，这时候旧型复制人的领袖芙蕾莎对K说出了他只是为了保护瑞秋的孩子所使用的障眼法，逆光拍摄下K坐在那里的黑色剪影，衬托出人物内心想法破灭后的巨大失落（图4-36）。
图4-35 K在柔和的光中醒来
图4-36 幻想破灭后K被大片的阴影笼罩
知道真相的K再次听到华莱士公司关于乔伊的广告，画面上充斥着粉蓝色的暧昧光线。当他抬头看乔伊时，脸上被打了紫色的光，他逐渐认识到或许乔伊本身就是虚拟的。作为广告的乔伊离开了，黑蓝色的光线出现在K的脸上，他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神色（图4-37）。
图4-37 K脸上粉蓝色的暧昧光纤和认清现实后黑蓝色的光纤（另见彩图32）
三、台词赏析
（00：54′00″-00：54′25″）
Joi：I always believe you are special，maybe this is how.A child of woman born，pushed into the world.Wanted，loved.
乔伊：我一直认为你很特别，或许这就是原因。一个由女人所生的孩子，被需要，被爱。
（01：59′08″-01：59′22″）
Freysa：I knew that baby mean we are not more than just slaves.If a baby can came from one of us，we are our own masters.
芙蕾莎：我知道那个孩子的诞生，意味着我们复制人不只是奴隶那么简单。如果我们复制人有生育能力，那我们就是自己命运的主人。
Mariette：More human than humans.
玛丽埃特：比人类更具人性。
（01′59′51-02′00′00）
Freysa：Our lives mean nothing next to a storm that's coming.Dying for the right cause is the most human thing we can do.
芙蕾莎：我们这些个体，与将要到来的这场革命相比不值一提。为正义的事业而死是我们所能做的最有人性的事。
思考题：
1.请欣赏2018年张艺谋导演的武侠动作片《影》，尝试分析其光影的运用。
2.假设你来拍摄一部电影，剧中的人物情绪较为低落，那么你会选择怎样的光线条件来进行拍摄？为什么？
3.在一个黑暗的房间中，有两盏台灯和一个人，你能设想几种不同的布光方式让观众知道这里有一个人？这些方式在传递信息上有何差异？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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