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
看电影《江湖儿女》,在电影中只看见了有情有义的巧巧,用一生去实践江湖仗义是怎么一回事?男人们,斌哥、奉节酒楼男、摩托车司机男、克拉玛依男,均是一个字可以概括:渣!这不是我的观点,是一个影评人说的。“《江湖儿女》可以简单概括为巧巧遇上四个渣男的故事”。
而我喜欢的影评人韩松落认为廖凡演斌哥演出了一个男人荷尔蒙消退的过程。这个观点完美地诠释了为啥巧巧为救他鸣枪而坐了五年牢,他一再离开这个义气的“小镇之花”。因为,他只想拥有江湖地位,不想拥有“小镇之花”。或者说他觉得从监狱出来之后,世道变了,他曾经拥有的江湖大哥的地位消失了,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曾经的女友,因而一再玩消失。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我们就不要再去企图研究他们了。
倒是赵涛在这部电影里的表现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前我是不喜欢她这种长相的女人的,觉得太成熟,世俗。但这部电影里,她的举止、气质很契合电影氛围,她的容颜、神情几乎可以用大气磅礴来比拟。如果不是她能如此镇得住场面,电影就失却了江湖味,以至于我看完电影,觉得电影应该命名为《江湖女儿》,而非《江湖儿女》。
印象最深的是街头鸣枪那场戏:斌哥被街头小混混围攻,生死关头,她独自在出租车后座上目睹着混乱不堪的厮杀,面容平静如水,眼神却坚定如铁。她徐徐下车,横空出世,掏枪一鸣惊人!全部动作一气呵成,没有迟疑,没有退缩。只有身处爱情中的女人才会如此决然,如此义无反顾吧!在那一刻,她只想救自己深爱的人,其他都不重要了。
这让我想起张爱玲的小说《色戒》。在生死关头,王佳芝对老易生出了怜悯之情,“这个人是真爱我,她突然想,心下轰然一声,若有所失”。在这里,我们可以看见两个女人的爱情观何其相似,只是本能地要救这个男人,其他所有的感情都不相干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王佳芝顾不了同学们前期为了暗杀易先生的种种煞费苦心的铺垫,更不记得革命大义,这一刻,只有男女强烈的爱情,“他是爱我的。”巧巧更是如此:有年迈的老父住在贫穷的矿区等待她照顾,等待她买一所新房子让他的晚年生活有点亮色,让他不要在喝醉酒之后才有胆量在喇叭里喊出自己的委屈和愤怒。然而,她们都顾不了了……
这两个如飞蛾扑火一样在关键时刻只迷信了所谓爱情的女子的下场都很凄凉。巧巧被斌哥一言不发地背叛。她千里寻爱,他居然置她于不顾,要不是碰见“骑摩托车渣男”见色起不轨之心,她机智报警,在茫茫奉节县城,他连见她一面都几乎做不到,遑论要给她一个交代。等到她“哀莫大于心死”,懵懵懂懂回到矿区所在地,数年之后,再一次看见他回来时,他的腿行动不便,也是他最狼狈最落魄的时刻,她收留了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我对你没有情,只有义”。这是一个半生执着的女人对错爱一生的男人掷地有声的回答。斌哥的腿恢复之后,还是不辞而别,离她而去,并且没有片言只语留下来……
而王佳芝更惨,易先生一脱了险,便封锁了全城,一网打尽,连夜处决了她和她的同党。他也想到她临终肯定恨他,不过,“无毒不丈夫。”他自得地想,不是这样的男子汉,她也不会爱他。“他们是原始的猎人和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为什么这两个对待所爱之人如此深情的女人恰恰没有获得对等的爱和幸福?她们虽然不是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但却遭遇了同样的不幸。我们来做一点分析。张爱玲的小说是写汪伪政权时代,上海沦陷,成为孤岛,王佳芝是一个青年女大学生,她醉心于戏剧演出,家境模糊,也没有什么亲人在身边,在改编电影时,似乎只有一个舅妈在上海。换句话说,在现实生活中,王佳芝本身是一个没有什么分量的人。在乱世中,她实际上是一个两手空空的女子,就算对邝裕民有一点模糊的好感,但也仅此而已,所以,她明知道老易是大特务头子,是他们要除掉的对象,但她还是一步一步陷入了感情的泥沼。以至于后来不但刺杀失败,还连累同志送了命,她自己更不能幸免。人性的弱点在这里暴露无遗,她还是贪恋了那么一点点根本不属于自己的温情。在乱世,抓不住别的什么,企图抓住一点爱。王佳芝的悲剧,是时代之悲。
半个多世纪之后的巧巧是江湖大哥的女朋友,除了这个身份,实际上她也是一无所有,两手空空,只有一个喝醉酒才有胆量在矿区广播发牢骚的下岗的年老父亲。她没有单位,没有工作,也没有钱。她看似当年在江湖上有分量,实际上这个分量不是她自身拥有的东西,是斌哥带给她的,它不像学历、知识、特长,或者某种能力是牢牢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所以一旦江湖消失了,她的分量就消失殆尽。她被斌哥离开也是必然的了。因为时代的洪流所过之处,无人幸免,只是看谁又有能力立于潮头,重做弄潮儿!而她和斌哥的悲剧是一个浪头过来,他们凭借自身的能力再也回不去也立不起来了。一个连自救都做不到的人,自然无暇顾及别人,哪怕你曾经救过他,哪怕你情比海深!因此,巧巧的不幸,是个人的不幸。
鲁迅先生在小说《伤逝》里已经告诫过天下痴男怨女了:“人必须活着,爱才有所附丽。”一切爱情里不切实际的幻想都可以是无妄之灾,只有牢牢掌握命运航向的人,才能稳妥地在生活之海中控制自己情感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