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婚

玫瑰婚

闹铃响的时候,是早上7:30,窗外依旧漆黑一片。

但还是赶在8:00之前让麦可出了门,因为今天有他的托福考试,要赶在8:30到达考场,9:00正式开考。

他走了之后,我不能安心做事,害怕——想起敲门声!

2018年11月的托福考试也是这样的早晨,这样的时间,送他出门之后,我倒头又睡周末觉。9:30左右,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拉开门一看,麦可赫然站在门前,说考场没有他的名字!

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他冲进自己房间打开电脑,上网一查,原来有自己!

只是考场在兰州大学,而非西北师大考场。这一刻,我家距离兰州大学有20公里之遥,就算不堵车,开车也需要半小时才能到达,何况周末,何况早上9:30左右这个最堵之城的最堵之点。这时候让先生飞车也是来不及了,除非他会开飞机,可也得有飞机停在自己家的领地呀!

我和先生面面相觑,直接石化,麦可这时候开始小声哭泣。

我这才想起这场考试中途更改过一次时间,本来麦可按照班级学习节奏,报名了10月中旬全班参加的考试。但因为他自己在9月中旬时试考过一次,按照当时他的努力程度,成绩进步尚可。他认为两次考试时间间隔太近,自己决定更改到11月下旬再考。全部更改都是他自己在网上完成,除了1600多元的最初报名费,又交了500多元的转考费。转考时应该再选一次考场和时间,估计他只选了时间,所以考场默认为兰州大学考场了。

“就算托福可以考的次数多,但为娘一个月的薪酬也就是两三次托福报名费而已。”我只这一句,麦可哭得更厉害了,我只好闭紧嘴巴,免得再口不择言,伤了他自尊。我暗自观察,看他痛心疾首的样子,觉得吃一堑,长一智,也好。

时光飞快,倏忽一月。

这一天到了他高二统考物理化学、历史地理的前夜,我到他房间,提醒他准备好考试用的文具等。他忙着和同学网上聊天,示意我离开,我便返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到了单位,有上级部门年终来检查工作,我召集会议,安排谈话,忙得脚不点地。还要给学生上一节课,8:35上课铃响,刚到教室门口,电话铃也同时狂响。我一看是麦可打来的,便赶紧接电话。

“妈妈,我没有拿身份证,考场进不去!”

我被这一句话惊得魂飞魄散!

9:00考试,只有25分钟时间,想起前两天带他去医院看牙,挂号需要身份证,挂完号,他的身份证便躺在我钱包里,直到这一刻才被想起!我此时距离他的考场又是不堵车需要20分钟,而且又是最堵的点、最堵的城!

回头看看教室里等待我上课的学生,我本能地踉踉跄跄地向过道里巡视的领导奔过去请假,同时人生第二次,我觉得自己应该有一架飞机……

刚刚奔下单位五楼,电话铃又响了,他说自己跑回家找到户口本了。

这一刻,我只觉老天有眼,户口本居然没有被我锁起来,他竟然一下子就能找到。感谢自己平时的好习惯!什么东西基本都有固定的地方安放。

他跑回学校赶上了统考。总算不用补考。

但经过这一番折腾,那天我基本成为惊弓之鸟,内心惶惶然不可名状。

这两次考试的惊险使我又一次开始反省自己的教育。

觉得自己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没有有意识地培养他做事细心周到的习惯,也没有让他养成未雨绸缪的好习惯。

《诗经·豳风·鸱鸮》里说:“迨天之未阴雨……绸缪牖户。” 意思是说,在天还没下雨的时候,就修补好房屋的门窗。后用以比喻事先做好准备。

如果这两次考试,我能再三提醒他前一天查看考场,准备好文具、准考证、身份证,就不会发生这样让人着急上火的事了。

但回忆小学、初中时经过的大小考试,他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失误。

实际上麦可从小是一个很细心的孩子。刚上小学一年级时,他每写完一个铅笔,短到小手握不住的时候,一个也没有弄丢,拿回家放在一个小罐子里,以至于后来攒了二三十支,罐子都满了。

这一方面表示他很惜物,另外一方面应该也是细心的一种表现。

如果不细心,铅笔早丢了,我就听说过天天上学都要买新铅笔的小朋友。

至于周到,四年级有一次我去给他开家长会,会后,别的家长、小朋友都离开了,只有我想和他的班主任多交流一会儿。当我们站在过道聊天的时候,那个一言不发,跑前跑后关灯、闭窗、锁门的小朋友,不就是十岁的麦可嘛!

为什么现在反倒不如小时候细心、周到呢?青春期使人心性大变吗?难道是基因作祟?

先生做事公认的有条不紊,且有极强的计划性。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他要出差,那他肯定提前准备好,早早收拾好证件、行李,提前几个小时出门,早早去候车候机。就连平时和朋友聚会,六点多的约定时间,他有时闲暇时三点多就要出发,为此常常被我嘲讽。

而我刚好相反,不到出发的最后时刻,我的行李箱总是合不上的,因为不断地拿出拿进,不知道要具体拿哪些衣物,总是在最后关头还在镜前试衣。踏点赶到火车站或机场,惊险万分。

各种聚会,我也基本是最后一个到达现场。

看来,青春期基因突变,他小时候随爹地严谨认真,现在随了老母亲随性散漫。

想起看过的一篇文章提到的基因遗传故事,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很在乎自己的身材、容貌,但一碰上珍馐佳肴,便不可克制地暴饮暴食。别的方面,她非常自律,只有这一点打败了她,她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得知自己的姥姥年轻时碰到饥荒,有吃不饱肚子的经历。这种对食物的特殊沉湎的基因,经过她母亲、她自己,三代都没有消失殆尽。

人要和自己的弱点抗争,要不断地动用毅力、自律、忍耐、坚持等品质。人终其一生,如果能用这些好品质约束自己,应该会成就不平凡的自我,也会让自己的基因反复记忆这些美好品质,遗传给下一代。改变,什么时候都不晚。

9:30到了!

10:30到了!

担心中的敲门声没有响起,我的精神松弛下来,这一松弛,发现今天是腊月初八,这不仅仅是一个节气,依稀记得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对!是我和先生的结婚纪念日。正因为此前从未纪念过,我查了日历再一次确认是我们婚姻的17年纪念日!

只知道有金婚、银婚、钻石婚,17年是个啥婚呢?

查了“度娘”才知道是玫瑰婚。

“玫瑰是爱情之花,集爱与美于一身,既是美神的化身,又融进了爱神的血液。刚摘下的玫瑰是带刺的,只有经过了彼此爱的磨合,那些刺也会渐渐圆润,更加显得妩媚动人。”这是“度娘”上的一段解说词。

我对玫瑰婚的这个说法真是感触良多。

人到中年,即使我们的眼睛不再似寒星流转,腰肢不再似弱柳扶风,头发不再似朝云暮岚,生活之刺也从未真正远离过。但因为心中相信有爱与美的确荡漾在岁月之河流上,才会鼓起勇气解决所有扑面而来的难题吧,才会修正自己性格上、基因上的种种弱点吧。

尽量做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才会不断地独善其身,向往诗书传家。

中午12:30,麦可考完试胜利归来。我问他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反问我除了腊八还能是啥日子,我告诉他是我和他爹地17年玫瑰婚的日子。

他淡定地说:“玫瑰婚的日子你不给他说,找他庆祝,给我说有什么用!”

那个麦可口中的他在玫瑰婚纪念日的前一天,更早的凌晨5:30,披星戴月,驱车一百公里之外去处理工厂事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