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倏忽之间,五月了,夏天到了,可以任性衣衫薄的季节。大多数时候,我都感觉心绪宁静,但有时候,还是陷入顾影自怜中去了……
说到底,作为个体,还是会受现实环境制约。
当周围的人事环境不再像过去的十几年那样像理想国度,人人清高自许,个个奋发有为,而是变得“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就会把个体拖下水。你需要不断妥协,仿佛才能在这个环境里立足,否则,真是一言难尽……
当你身处在这样的旋涡中,才知道从前的好、从前的神清气爽是环境滋养了个体。
尽管我是一个一直向前看的人,也从小到大都具备不接受乌烟瘴气信息的强大心脏,但在如今的境遇里,居然感觉到深深的迷茫……
所以说,人生一世,如何不被外部环境裹挟,保持个性独立,保持自我,保持思考,保持清醒,真的是一生的修为。
人如何在外部环境、自我之间寻找一种理想的平衡,寻求精神自洽,的确是考量智慧和格局。
古有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挂印离去,躬耕田园,种豆南山下,带月荷锄归,留下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潇洒背影……
更有李白“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豪放不羁……
现在当然没有这样的权贵需要你摧眉折腰去侍奉,只是人和人之间的三观不同带来的分歧和龃龉就够你喝一壶了。
然而,在如何旷达胸襟、如何热爱生活方面,我爱的男人苏轼在这方面又替天下人做了一个良好的示范。他的一生,不断被贬损,被流放,甚至远到遥远的岭南和雷州半岛,但他的旷达和洒脱一直是我心头的白月光。摘录我的旧文如下:
杏花、微雨……
我欣赏的男人诗酒风流。隔着遥远的时空,他与客饮酒在杏花树下,“花间置酒清香发,争挽长条落香雪。山城薄酒不堪饮,劝君且吸杯中月”。
他快意恣肆,在山东密州行猎,“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他古道热肠,慨叹往事流年,“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他情意缱绻,珍重玉肌红颜,为发妻写下“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为爱人朝云写下“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他怀古思幽,豪放壮阔!见赤壁而写“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他洒脱任性,无拘无束!“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他出世又入世,爱吃水果,爱尝河鲜,“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他怜香惜玉,堪称花痴,“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他懂得欣赏不同之美,游西湖而作:“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他精通哲学,对现实有清醒的认识,“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他重视手足,中秋节欢饮达旦,兼怀子由,知道“高处不胜寒”“此事古难全”,但还是希望“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贬谪乡野,“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当此时,我但愿自己是张怀民,陪伴这个千古可爱的人耕田、犁地、酿酒、筑堤。也愿做子霞(朝云字)在他倦极而眠竹林时,用青衫遮盖他背部的北斗七星。也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任何情况下,只要他愿意,便“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像陶渊明、李白、苏轼这样古代的知识分子为读书人提供了一种生活方式,那就是当对外部环境的探索陷入僵局受挫之后,知识分子普遍开始探索内心,企图安放自我。他们的种田、赏花、饮酒、游历等,实际上都是行为艺术,都是一次次对自我灵魂的叩问和抚慰,用这些和残酷的现实生活抗衡。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真的是“诗人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
当然也有欧阳修、范仲淹那样的良臣为我们做了另外一种更积极的示范。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因为支持革新,被贬官安徽滁州之后,“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他讲究的是与民同乐。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而北宋开国文臣之首的范仲淹则:“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以他们为代表的知识分子舍弃了个体“小我”,在天地和历史间只有一个大写的“我”字。不在乎“小我”被打击、被损害,只有一腔忠勇一腔热血,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苍颜白发,独立于天地之间。至今读来,令人抚今追昔,热血沸腾……
写到这里,心头猝不及防居然涌起叶倩文的歌《潇洒走一回》: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
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
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
聚散终有时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至少梦里有你追随
我拿青春赌明天
你用真情换此生
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
何不潇洒走一回
……
还有王菲的歌《百年孤寂》:
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没什么执着
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
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
写给自己,母亲节一个挣扎在“小我”和“大我”之间,意识流形态的自己。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