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闲桂花落

当初在一堆花里选了这棵桂花树，完全是因为想起李清照《鹧鸪天·桂花》的浪漫诗句“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但作为北方长大的女子，我对桂花其实是一知半解的。小时候，有一个远房表婶，名字里含“桂”，桂娥，但没有表现出这个名字的香远和婀娜。她是一个粗胖的妇人，经常在人群里哈哈大笑，显得莫名其妙。《红楼梦》里的夏金桂更是粗鄙不堪！没的辱没了这个“桂”字。

闻见最香的桂花是在云南丽江的木王府，在巍峨的殿宇之下、雕栏玉砌旁边，王府里的桂花树冠高大，枝叶茂密，摇曳多姿，香气萦绕襟怀。八月天，我徘徊在树下，暮色中，不舍离去。此情此景，令人联想起清代洪升《长生殿·惊变》里的句子“一抹雕栏，喷清香桂花初绽”。

在苏州漫游时，看见干桂花末和糖制作的桂花酱，不远万里地收入自己背包，一有时间，便打开瓶盖，淡淡的香气浮在鼻息之间，甜腻温婉。我并非为了食用，只因它是桂花制品。

这棵树买回家时，瘦小平常。而当时阳台其他花草正盛，有茉莉花、金银花、枙子花，甚至有梅花和西府海棠，那桂花似乎花期未到，看不到一个花蕊。于是乎我漫不经心地给它浇着水，并不特别在意。

三月末的某天，我被一阵幽香侵袭，觅香而去，居然发现才放到窗前没几天的树上结满了星星点点的白色花蕊，娇小，脆弱，楚楚可怜地掩藏在枝叶间。和它娇小外形形成对比的是它的香气，顽强执着，一波一波在人的鼻翼和心间缠绕不去。我为此专门在花下设了张闲椅，一回家便缠绵花下，看书、听歌、嗅香，贪婪至极！但好景不长，一个星期之后，那些花便陆续凋谢了！一粒粒捡起，我准备混在茶叶里制成桂花茶，同时心中惋惜它的花期太短……

今天白天躲完地震——回到家才有时间看新闻，发现地球已调整到共振模式，一天四震，内蒙古、甘肃、新疆都在震。有朋友在微信里提醒注意动物的异常现象，鸡飞狗跳、井水冒泡等都是大地震的征兆——刚朗声读到此处，院子里传来一阵阵狗吠之声，正写作业的儿子顿时目瞪口呆，旋即哭喊着冲到我身边一脸恐惧！我抱紧他鼓励道：“富贵在命，生死在天。”他一听这不着调的话发现我在这种情况下的不可靠，便弃我投奔他爹而去。他爹说：“男儿当自强！关键时刻还要上战场！遑论地震。”儿子一听此话，发现他爹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靠！于是抽噎着写作业去了……

我其实也恐惧地震！但生活已教会我掩饰这恐惧，不但不能怕，还要从容不迫，临危不惧！于惊心动魄中更珍重日常生活。

阵阵幽香袭来，我几乎怀疑是这一天奔忙之后的错觉！但又一次觅香而去，惊讶地发现这棵桂树的枝叶间又结满了密密的蕊点，含蓄，风情，幽微，深远……它给我的这些心灵上的层次感远远大于我当日抱它回家的期望。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这美好的春夜自唐宋一路而来，自王维的禅心李清照的绿肥红瘦而来，怎舍得断在今年，断在这人间四月天！孩子！我们都应该浸透在这香气中安心沉睡，因为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