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九世纪的进程中,围绕绘画与摄影之艺术价值问题出现了一场争论。今天看来,这场争论有些不着边际和令人茫然。但是,这样说并不是要否定这场论战的意义,而是相反要突出它的意义。其实,这场争论体现了一场世界史层面的演变正在发生,这是争论双方都未意识到的。由于艺术在机械复制时代失去了它的膜拜基础,它的自主性表象也就一去不复返了。可是,由此出现的艺术功能的演化却是十九世纪的人们没有看见的。甚至连经历了电影发展的二十世纪的人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没有觉察到这一点。

早先,人们对摄影是否是一门艺术作了许多无谓的探讨,而没有先考察一下,摄影的发明是否改变了艺术的整个特质。后来,电影理论家不久也对电影提出了同样欠考虑的问题。但是较之于电影,摄影给传统美学带来的困境简直是小菜一碟。因此,早期电影理论就带有盲目牵强的特点。比如,阿贝尔·冈斯(Abel Gance)就将电影与象形文字相比:“由于我们不可思议地回到了曾经的过去,因而,也就回到了埃及人的表达水平上……图像语言尚未成熟,这是由于我们还不具有与之对应的视看能力。对于图像语言中表达的东西,我们尚没有充分重视,也不具有充分的膜拜情感。”[14]或者正如S.玛赫(Severin Mars)所说:“哪一种艺术具有……更诗意和更现实的梦幻呢!如此看来,电影将体现一种绝对无与伦比的表现方式。只有思绪高尚、眼力敏锐完美的人才能置身其氛围,回味其影射的人生。”[15]而亚历山大·阿尔奴[16]毅然用如下提问结束了对无声电影的幻想:“我们对电影所做的大胆描述难道不都是对祷告的界定吗?”[17]这里应加以留意的是,把电影归结为“艺术”的努力迫使理论家们空前武断地硬把膜拜要素注解到电影中。不过,这个推测付诸公开时,已有了诸如《公众舆论》和《淘金记》这样的电影,而这并没有阻止阿贝尔·冈斯去与象形文字作比较,而S.玛赫则像人们论述F.安吉利科(Fra Angelico)的画像那样去论述电影。在此值得注意的是,今日还有特别反动的作者依然沿着相同的思路前行,他们不是在宗教方面就是在超自然方面去寻找电影的意义。在赖因哈特(Reinhardt)把《仲夏夜之梦》拍成电影之际,魏菲尔(Franz Werfel)就断言道:这无疑是对外部世界缺乏创造性的复制,街道、居室、火车站、饭馆、汽车和海滩都与现实无异。这应该是至今一直妨碍电影进入艺术王国的原因所在。“电影还没有认识它的真正含义,还没有看清它真正的威力……这个威力在于其独有的能耐:用逼真的手段和无与伦比的可信性去表现神仙般美妙的东西、奇异的和超自然的事物。”[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