Ⅹ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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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艺术的首要任务之一就是创造一时还未完全满足的需求。[31]每一种艺术样式都曾经历过危机时期,这时它就会去追求那种无疑随着技术条件变化,即只有在某个新艺术形式中才会出现的效果。如此出现的,尤其在所谓衰落时期出现的夸张和粗野艺术,实际上来自其丰富无比的历史合力。最近的达达主义就充满着这种粗野风格。我们今天才看清它的追求:达达主义企图用绘画(或文学)手段去创造今天的观众在电影中期盼的效果。

任何一种对全新前卫需求的创造最终都会超过其目标,达达主义便是如此,因为它为了更高的目标牺牲了电影高度拥有的市场价值,而达达主义者自身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很少关注其作品的商业价值,而更多关注的是不让作品成为凝神沉思的对象。为了摧毁这个效果,他们大多对作品中使用的材料进行了彻底的贬抑。他们的诗是一盘“语词杂拌”,里面不乏污言秽语,只要你想得到的语言垃圾,里面都有。他们的画也是如此,他们在画中贴上了纽扣或汽车票。如此做的意图就是彻底阻止灵韵出现,他们还用生产手段将复制的印记烙在作品上。对于德兰(Derain)的画或里尔克的诗,人们可以花时间去专注,去形成自己的看法,而对于阿尔普(Arp)的画或斯特拉姆(August Stramm)的诗,这是不可能的。由于资产阶级发生了蜕变,专注行为成为一种与社会不合拍的行为,而随性消遣则相反地成了社会行为的游戏方式。[32]实际上,达达主义者的宣言确保了一种更为强劲的随性消遣,因为他们使作品成了制造骇人听闻事件的中心。这样,艺术品首先要满足一个要求:引起公开的不满。

在达达主义那里,艺术品由一个迷人的视看对象或引人的悦耳之音变成了一枚射出的子弹,击中了观赏者。这样,作品获得了一种触觉特质,进而触发了对电影的需求。电影的随性消遣要素同样首先是一种触觉要素,它来自观照物与调节观照状态之间的交互作用,这种交互不断冲击着观者。这里可以将放映电影的幕布与展示画作的画布进行一下比较。画作使观赏者凝神观照,在画布前,观赏者可以任凭其思路飘游;而面对电影银幕,他就做不到了。观赏者无法盯着画面仔细看,一个画面还未看清,就已变掉了。杜亚美[33]就对电影持敌视态度,他虽然丝毫未理解电影的意义,但对电影的结构却有所揭示。他对电影的特点作了如下描述:“我已无法去思考我想思考些什么,活动的画面充满了我全部的思想。”[34]的确,当你观照这些画面要开启某种思绪时,立即会被画面的变化打断。由此就产生了电影的惊颤效果(Chockwirkung),如同所有的惊颤效果一样,精神格外专注才能感受到它。[35]达达主义曾将官能上的惊颤效果裹入道德上的惊颤,电影则凭借它的技术结构将官能上的惊颤效果从中解放了出来。[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