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电影,尤其是有声电影,使我们看到了前所未有而根本不可想象的视像。其呈现的视点(Standpunkt)已不再是单一的,原本不属于表演过程的摄影机、灯光以及助理人员等都会让观者看见,除非观者的瞳孔机制与摄影机是一模一样的。没有任何一种状况会比这一点更能使摄影棚与舞台场景之间存在的类似成了表面而无关紧要的。戏剧从根本上知道要去营造一种场,目的是让观众将剧情作为真事而不是虚构的去体验。而电影中则缺乏这种场,其本性就在于虚构,那是一种二度创造,即剪辑。这就是说:在摄影棚中,摄影机如此深深地闯入了现实,以致没有器械这异体影响痕迹的纯粹事实要经由特殊处理才能出现,比如用某种特殊摄影机进行拍摄,然后再与另一种特殊摄影机的拍摄进行组接。如此,没有器械影响痕迹的现实就是最人工的,而现实的直接视像就成了技术王国的一朵蓝色花[26]。

将这与戏剧相比显出的特色再与绘画作比就更耐人寻味了。如此出现的问题是,这个手术师般的摄影师何以来与画家相比呢?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需要一个以外科医生这个概念为依据的思路相助。外科医生概念是有其外科学方面规定的,他同巫医一起构成问题的两极。两者治病方法迥然有异,巫师治病时把手放在病人身上,而外科医生则深入病人体内动手术。巫医与病人保持着自然距离,确切地说,巫医将手放在病人身上确实缩小了与病人的距离,但由于拥有了权威性却更大程度扩大了这距离。而外科医生则相反,他深入到病人体内大大缩小了与病人的距离,而由于他的手在病人体内谨慎操作又并没有再怎样扩大这距离。简言之:外科医生与巫医(他也开业行医)不同,关键时刻,他放弃了直接面对病人,而是深入到病人体内进行手术。巫医和外科医生的行为好比画家和电影摄影师,画家在他的工作中与对象保持着自然距离,而电影摄影师则相反深深沉入对象的组织之中。[27]他们两者所展现的形象是有很大差异的。画家提供的是一个完整的形象,而电影摄影师提供的则是一个分解成许多部分的形象,这些部分按照一个新的原则又重新组接在一起。因此对现代人而言,电影对现实的表现是无与伦比地富有意义的,因为电影恰是通过其最强烈的机械手段,即闯入现实,实现了现实中非机械的方面,而现代人无疑有权要求艺术品展现现实中的非机械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