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类编及宋史校注
一、宋代文化之灿烂
赵宋一代三百二十余年中,实为我中华民族文化史上最光辉灿烂的时期之一。论哲学思想,则有胡瑗,孙复,周敦颐,邵雍,张载,程颢,程颐,杨时,李侗,朱熹,张栻,陆九渊,九韶等所代表的理学。论史学,则有司马光的《资治通鉴》,集编年体的大成;袁枢的《通鉴纪事本末》,为史学界创新体,郑樵《通志》,马端临《通考》为通史及制度史之巨著;李焘《续通鉴长编》,李心传《系年要录》,为编年体的材料。论文学,则有欧阳修,王安石,曾巩,三苏等所代表的散文;杨亿,刘筠,宋庠,宋祁等所代表的四六,欧,王,苏轼,黄庭坚,秦观,张耒,尤袤,杨万里,范成大,陆游等所代表的的诗;柳永,张先,周邦彦,辛弃疾,姜夔,吴文英,张炎,周洁,朱淑贞,李清照等所代表的的词;此外长篇章回小说及杂剧院本亦皆起于此时。论美术,则有李成,范宽,董源,巨然,米芾等所代表人物画;徽宋等所代表的花鸟画等。
论科学,则有秦九韶之《数学九章》,首创立天元一法之名,为后世代数之学开其端。论印刷术,则有毕昇之活字排印法,发明于仁宗庆历之世;而宋代雕板印书之精且多,尤为后世所称。论建筑学,则有李诫之《营造法式》,撰于哲宗时;而喻皓之《木经》三卷,为建筑家所取法。论陶瓷工艺,则有景德镇之出品,画美极妍;此外定汝官哥等窑,各具特色。论染漆工艺,则有嘉兴的镶金镶银法,吉安的螺钿法,广东沿海一带的蚌蛤壳镶嵌法等。论纺织工艺,则有定州的刻丝法,宁州的薄缣法,开封的四时景候各显异彩。论货币,则有北宋的交子钱引,南宋的关子,会子公据等为后世纸币的开端。论政制,则有王安石等开创的保甲,保马,青苗,免役,均输,市易,方田均税,农田税利诸法,虽会见诋于当时,然实见称于后世。论教育制度,则有白鹿涧,岳麓,应天,嵩阳诸书院,开后世书院论学制之先河。论社会制度,则有社会义仓诸法,利民于百世。此外良法美意,不可胜举。要而言之,此三百二十余年中之文物制度,光芒万丈,固为后世后学界所公认者也。
二、宋史之芜陋
以如此光辉灿烂之一时代,允宜有一部组织精密,文章雅洁的史书,庶足以表现此一时代特殊精神,而为后世轨范。然而《宋史》一书,与辽金二史同成于元末至正三年、至正五年之间:其时广东,福建,江西,河南诸省,变乱已起,且脱脱与伯颜争夺政权,时局颇不安定;而总裁官多人,欧阳玄,张起严,李好文,杨宗瑞,王沂,及贺惟一,铁睦而达世诸人,筑室道谋,众手成书;潦草塞实,以致编次不当,繁简失宜,而数量繁重,多至四百九十九卷,较其他任何正史更为芜杂。论表,则仅有宗室宰辅二种。论志,则仅有天文,五行,律历,地理,河渠,礼,乐,仪卫,舆服,选举,职官,食货,兵,刑、艺文等十五种。论本纪,则祥于北宋,而略于南宋,有当书而不书者,有不当书而反书之者,有前后矛盾互异者,有舛误失实者。论列传,则多至一百七十七卷,正传一千三百余人,附传犹不在内:有一人而立两传者,有实无传而有传者,有不必立传而滥立之者,有宜附见而立专传者,有宜立传而不立者,有宜专传而附见者,有附传而毫不相涉者,有一事重见或屡见者,有数人共一事而传文各不相及者,有生卒年寿脱漏舛误颠倒或重复者,有世系籍贯官位重复舛误或脱略者,种种缺点,不胜枚举。钱大昕的《二十二史考异》言之详矣。
三、重修宋史者之多
《宋史》之缺点既多,故其书甫出,即为学界所不满,元末周以立曾有志致修而未果。明正统中,其孙周叔,欲继先志,请于朝,英宗诏许自撰亦未果。嘉靖中,廷议重修,以礼部侍郎严嵩董其事,复未成书。惟王沬私撰《宋史质》一百卷,柯维骐独成《宋史新编》二百卷,虽各有特点,然亦未能厌学界之望。其后归有光,汤显祖,王惟俭,顾炎武,黄宗羲,陈董中,邵晋涵等亦各从事改修,俱未完成。而清代史学理论大师章学诚欲自以义例重修宋史,以明其学说之非空书,而亦未能实现,尤可深惜的。
四、宋史资料分类长编
余自民国十五年即以宋辽金元四史讲授于南北各大学,迄今十有余年自将四史分类剪贴,混合为编,已成初稿数十巨册。此后拟扩大范围,又将《宋会要稿》、《续通鉴长编》、《系年要录》、《朝野杂记》、《文献通考》宋代之部、子攸《皇朝部实》、彭百川《太平治迹统类》、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黄全二氏《宋元学案》、陆心源《宋史翼》等重要史籍,依前所为分类,剪贴编排,合为长编。以为新史之主要资料。其次,当搜集宋人杂记约二百种,文集约四百种,凡与上述史料有关者,分类采择,以为新史之辅助资料。
五、宋史类编
长编既成,然后仿顾栋高《春秋大事表》之体例而变通之,将其中重要史料统筹分配,尽撰为表,其数可至数百,以为新史之经。
次当仿纪事本末之体而损益之,于各表之后,悉附以详细考证,(或说明,或曰志、或曰考)以为新史之纬。
案旧史以本纪为经,而列传为纬,表为经而志以纬之,是可名之曰二经二纬体。章实斋所据之新宋史体例,亦不过欲“仍纪传之旧,而参本末之法,增国谱之例,删书志之名”而已。今拟本纪列传中之重要史料,悉镕铸于诸表诸志之内,例如列传中之后妃,外戚,宗室,公主,循吏,酷吏,儒林,文苑,艺术,方技,忠义,孝友,隐逸,卓行,列女,阉宦,佞幸,奸臣,叛臣,外国,蛮夷等等,固无不可以改编为表志者。又如帝系,三公,三师,宰相,六部,九寺,五监,三司,枢密,御史,翰林,谏官,及各地方官等等亦无不可撰编为年表或类表者。顾氏《春秋大事表》其先导显例也。其有如名号,籍贯,出身,官爵,生卒等项之不便入正文者,亦可见之于附注焉。
如此则纪传之名目既废,是可称之为一经一纬体。以较二经二纬体之旧史,似觉更超简显,或可为我国史体别开生面,奠一新基焉。
六、宋史校注
新史既成之后,旧史原列为历代正史之一,仍不能废,则当利用新史所得之资料,为旧史撰一详细注释,以便学界。是又此项工作计划中之副产物也。
七、希望赞助
惟兹事体大,势非一手一足之烈所能为功;而必须广求赞助,博授典籍,多得副手,群策群力,精密计划,实以程限,或能于五年八载之后,略具端绪。将伯之呼,情非得已,倘蒙政府当轴,社会贤达,学术机关,文化团体,群起而提供赞助之,共襄厥成,则固非独一身一时之荣,抑亦我中华民族文化之幸也。
(原载于1942年12月《斯文》第2卷第23、24合刊;重刊于1943年11月《说文月刊》第3卷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