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两字酒中蛇
生活在元朝的文人们,有了更多机会思考千百年来被灌输的功名追求正确与否,“功名”这两个字的意义是什么呢?元朝社会里,文人也会经常遇到是非曲直的问题,是明辨大是大非还是混淆是非、无是无非呢?
白朴《寄生草·饮》:
长醉后方何碍,不醒时有甚思?糟腌两个功名字,醅淹千古兴亡事,曲埋万丈虹霓志。不达时皆笑屈原非,但知音尽说陶潜是。长醉之后又何妨,不醒之时有什么意思呢?酒糟腌渍了功名二字,浊酒淹没了千年的兴亡,酒曲埋掉了万丈凌云壮志。不理解的人都笑话屈原不应轻生自尽,但是知音都说陶渊明归隐田园是正确的。
白朴背负着国恨家仇,不愿出仕新朝;同时他已是亡国之民,又无力投身于抗元斗争之中,自觉已无资格关心兴亡大事。这是他身处那个时代的人生尴尬。常常要借助酒去排遣这些功名心、兴亡感、凌云志,白朴但愿长醉不愿醒,用酒浇灭了功名二字,学习陶渊明归隐田园。说明其未能真正忘情,郑振铎在《中国俗文学史》中就说这首小令是“强为旷达”之作。
张可久(约1270—1348)字小山,庆元(今浙江宁波鄞县)人,元朝重要散曲家、剧作家,与乔吉并称“双璧”,与张养浩合为“二张”。曾多次做路吏这样的下级官吏,后以路吏转首领官。张可久在奔波忙碌中变成了白发苍苍。他多年任下级官吏,时官时隐,足迹遍及江、浙、皖、闽、湘、赣等地,一生怀才不遇,坎坷不得志。
张可久《普天乐·秋怀》:
为谁忙,莫非命。西风驿马,落月书灯。青天蜀道难,红叶吴江冷。两字功名频看镜,不饶人白发星星。钓鱼子陵,思莼季鹰,笑我飘零。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莫非是命中注定要忙忙碌碌虚度人生。有时是在西风萧瑟中,乘着驿马颠簸;有时是在月光下伴一盏昏灯苦读。蜀道之难真是难于上青天,回首看红叶满山吴江凄冷。为那两字功名频频对镜观看,岁月不饶人,可怜白发生。垂钓的严子陵,思恋莼羹的张季鹰,一定会笑我奔波飘零。
张可久《沉醉东风·秋夜旅思》:
二十五点秋更鼓声,千三百里水馆邮程。青山去路长,红树西风冷。百年人半纸虚名,得似璩源阁上僧,午睡足梅窗日影。多少个秋夜听更鼓声声,一千多里的行船路程。漫长的水路,青山连绵不断,一株株红枫在西风中矗立。可叹一生奔忙为了半纸功名,什么时候能像璩源阁上的僧人,在日照僧房梅窗时能够舒服地睡个安静的午觉呢。
乔吉(1208?—1345)是南方戏剧圈中重要的作家和散曲名家。明、清人都把他与张可久相提并论。在他的散曲中可以看到他客居异乡、穷愁潦倒的生活经历。他落魄江湖40年,时时酒圣,处处诗禅,烟霞状元,江湖醉仙。
乔吉《卖花声·悟世》:
肝肠百炼炉间铁,富贵三更枕上蝶,功名两字酒中蛇。尖风薄雪,残杯冷炙,掩清灯竹篱茅舍。百炼钢能化为绕指柔,如今我的肝肠也好似经历了千锤百炼的炉中铁,荣华富贵如同三更时庄周梦蝶,功名两字更似酒中的杯弓蛇影。尖利寒风吹薄了雪,一盏灯照着残杯与冷炙,并不觉得悲辛,只愿看好灯守着这竹篱茅舍。
马致远《折桂令·叹世》:
其一:
咸阳百二山河,两字功名,几阵干戈。项废东吴,刘兴西蜀,梦说南柯。韩信功兀的般证果,蒯通言那里是风魔。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醉了由他!咸阳是曾经秦国的表里山河,为了功名二个字,人们发动多少次战乱干戈。项羽兵败东吴,刘邦兴立汉朝,都似梦断南柯。韩信有功却得到被杀的后果,蒯通的预言哪里是疯话。成也是萧何,败也是萧何,世道是这样的险恶,人心是如此的叵测。喝醉了由他去吧!
其二:
东篱半世蹉跎,竹里游亭,小宇婆娑。有个池塘,醒时渔笛,醉后渔歌。严子陵他应笑我,孟光台我待学他。笑我如何?倒大江湖,也避风波。半生来虚度了光阴,在曲径通幽的竹林中,有着一座悠然的游亭,小径的尽头,就是树叶婆娑的庭院。那儿有个池塘,清醒的时候可以吹起渔笛,醉酒之后又放声唱起渔歌。严子陵一定会嘲笑我,孟光台要我学他。笑我什么呢?江河湖海再大,咱也自有躲避风波的去处。
刘致(?—1335至1338间)元代散曲作家。字时中,号逋斋。石州宁乡(今山西中阳)人。父刘彦文,仕为郴州录事、广州怀集令。
刘致《山坡羊·西湖醉歌次郭振卿韵》:
朝朝琼树,家家朱户,骄嘶过沽酒楼前路。贵何如?贱何如?六桥都是经行处,花落水流深院宇。闲,天定许;忙,人自取。天天都是繁花玉树,家家都是朱门金屋。马儿嘶鸣走过酒楼前小路。贵又怎样,贱又何如?西湖六桥都曾是人们流连之处,庭院深深落花流水随春去。悠闲,才是老天给人的;奔忙,则是由于人自取。
宋方壶,生卒年不详,名子正,华亭(今上海市松江县)人。曾筑室于华亭莺湖,名之曰“方壶”,遂以为号。曾客居钱塘(今浙江杭州市),来往湖山之间,过着一种隐居生活。
宋方壶《中吕·山坡羊·道情》:
青山相待,白云相爱,梦不到紫罗袍黄共黄金带。
一茅斋,野花开,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
陋巷箪瓢亦乐哉!
贫,气不改,达,志不改。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白云下,青山里有一个茅屋,山上的野花年年开,心中的快乐多实在。管什么谁家兴废何人成败,别人兴衰成败和咱也一点关系也没有。
清贫有清贫的快乐,要有贫贱不移、安贫乐道的志气。小令直抒胸臆,襟怀坦荡。语言朴素自然,情调高旷淡远。
无名氏:
问什么虚名利,管什么闲是非。想着他击珊瑚列锦帐石崇势,只不如卸罗襕纳象简张良退,清风铺明月陈抟睡。看了那吴山青似越山青,不如今朝醉了明朝醉。问什么虚假的名和利,管什么无聊的是和非。想着当年石崇打碎珊瑚、铺列锦帐的炙热威势,不如像张良功成身退卸下官服、交象笏及时隐退,学那陈抟明月下枕着青风在山林酣睡。看着那吴山青越山青,不如咱今朝喝醉明日再喝醉。
张可久《金字经·乐闲》:
百年浑似醉,满怀都是春,高卧东山一片云。嗔,是非拂面尘。消磨尽,古今无限人。百年岁月浑浑然好似醉酒,心中依然满怀一片盼望,高高仰卧在东山看那悠悠白云。人间是非像扑面的飞尘,消磨掉古今多少人。
白朴《庆东原》:
忘忧草,含笑花,劝君闻早冠宜挂。那里也能言陆贾?那里也良谋子牙?那里也豪气张华?千古是非心,一夕渔樵话。看看忘忧草,想想含笑花,劝你忘却忧愁,趁早离开官场。能言善辩的陆贾哪里去了?足智多谋的姜子牙哪里去了?豪气干云的张华哪里去了?千古万代的是非曲直,都成了渔人樵夫们一夜闲话的笑谈。
张可久《红绣鞋·湖上》:
无是无非心事,不寒不暖花时,妆点西湖似西施。控青丝玉面马,歌金缕粉团儿,信人生行乐耳。心境恬淡没有是没有非,不寒不暖时节百花绽开,把西湖装扮得美如西施。驾青丝玉骢马,听粉团儿般美女歌唱《金缕曲》,确是人生一世的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