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俊早上第一节课后神秘兮兮地来马成校长的办公室,看到再没有人。便说:“马校长,我们学校要出大事了。”马成校长一脸的不高兴,说:“康师傅,出啥大事了?头掉了才碗大的疤!”然后,又漫不经心地用牙签挑着牙上秽物。康师傅又向前就了就,一只手遮着他的嘴的一侧,正欲凑到马成校长的耳朵上,马成校长不耐烦地一把将康师傅凑上去的手推开说:“有啥就说吗?渗怪怪地。”正欲再骂几句狠些的话。康师傅急了:“马校长!这可是关系到你老人家的乌纱帽的大事啊!”

“我刚一听到他们私下里关于告状的消息就跑来了。“蟹子”已经将签名的材料都偷偷地写好了,还有那几个老家伙也已签了名。他让我签,我说我一个民办教师就那么几个子儿,以前已经拖惯了。我就不签了,我还要等着转正哩,这事就不参与了,我老婆要是知道了也不得了。蟹子临走时还对我说,老康,你可以理解,千万要替我们保密!样子挺诚恳的,他看到我点头的样子也挺诚恳的,才放心地去了。这不,他刚去,我就向你报告来了,马校长!”马成听到此处,猛地将牙签扔了,赶忙说:“真的吗?这事可开不得玩笑!”康师傅哭丧着脸说:“这我那敢胡编,在你老人家跟前!”马成校长说:“好吧!就这样,你去吧!我知道了。”康师傅出门时还从门缝里向外看了看,外面一个人也没有才出了马校长的办公室,活像个地下侦探。

康师傅走后,马成赶紧召开校务委员会议。在会上马成进行了分工,总的是要密切监视蟹子等一伙人的行动,并立即召开全校教职工会议。

会上马成校长的表情有些激动,他说:“各位老师,你们把手放到心口子上好好想一想。”然后,他喝了口茶接着说:“大家都知道,当今社会,下岗工人千千万万,而我们手中还稳稳当当抱着铁饭碗,几个月不发工资,你们就急了,有些人就生事了。”说着举起右手在茶几上奋力击了一下,然后又说:“今天我给大家读一篇文章,这篇文章我觉得很有教育意义,尤其对那些头脑有些发热的人更有教育意义的,我想这是肯定的,绝对的!今天我讲给诸位听听,让你们都醒醒脑子,特别是那些想‘革命’想告状的醒醒脑子。”说着便慢慢地读了起来:

我是一头驴子,现年18 周岁,性别男,体壮力大,大家说我已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是成年驴了。初始我寻思着要入党,申请书也交了,就是未批。后来,我想安分守已地生活,得找工作养活自己。你们知道,现在的驴子多,找工作不容易。听说,很多驴子都找不到工作,而只好待在家里,生闷气。我可不行,我们家经济条件差,一定得找到工作方行。经过多方分析研究,认为我还是干老本行最好,稳当,没大利也没大害,就是拉磨和驮物。我又觉得驮物不太好,像满街跑的推销员,现在外面乱,下岗工人多,遇上抢劫什么的,那就惨了。也真巧,牛大哥的一家面粉厂要招两个拉磨的伙计,可是牛大哥招的条件很高,要本科以上学历,外语要达到六级。我想,一个拉磨的,要那么高文凭干啥?可我实在太喜欢这份工作了,只好到狐狸公司那儿弄一张名牌大学的文凭,是拉磨专业硕士毕业。在应聘中,我成功地得到这份梦寐以求的工作。

上班第一天,牛老板说,你的工作就是拉磨,拉好、拉稳。不能迟到、早退。要作风正派,敬业爱岗,乐于清贫甘于清贫。如果迟到、早退,有什么作风、业务问题,评不上职称,挂不上中职。可别怪我手下无情哦!工作时间不准东张西望,拖一拖工资,不能就停下,磨就不转了?知道不!……反正有许多不准,许多要求,我都记住了。

然后牛老板对我说,拉磨这项工作十分重要,有相当的科技含量,这是第一线的工作,如果拉出水平,拉出风格,有创新,能增效益,那么你就成功了,在驴界你就是能手,你就是骨干,你就是精英了。

这番话,说的太好了,让我十分激动,十分开窍,我下决心要好好干,干出成绩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拉神仙磨”,实现我的“驴生”价值。

上班第一天,牛老板就给我戴蒙眼,我不理解,说这是侵犯驴权,尤其是驴的发言权。牛老板却说,这是一项规章制度,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这是防止我胡思乱想,帮助我能专心工作。我仔细一想牛老板可真是在为我,他是想尽力帮助我保住饭碗,提拔我成为一头名驴。

于是,我的工作开始了。我不停地转圈,转过的路程不亚于哥伦布的航程。磨发出温和的“吱呀”声,不知干了多长时间,终于牛老板让我停下来。取下蒙眼,我一看,天呐,我真行,竟然磨出了这么多白白的面粉。又一想,许多人将吃我磨的面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产生了,我真幸福。过了一段时间,就有几位同事嚷嚷着说什么发展权,还拿美国的什么人权等话与牛老板对着干,说驴眼上戴蒙眼是没有驴道,是剥夺了驴的视明权。所以这些“嚷嚷家”最后都相继下岗了。而我却觉得这没有啥,什么权不权的,只要牛老板在取掉剩余价值延长劳动时间,增大劳动强度之下,能在这样大面积多维度下岗的严峻现实之下,让我领上拖了又拖的工资,自己在事业上有新成就,我是不太在乎的。当然,那几位“嚷嚷家”被下岗了,可是他们为了“视明权”,还罢了一工,险些把牛老板的眼镜打碎,西装撕成碎片。

据同事盛传,牛老板在这场风波过后痛定思痛,狠下功夫学了些国际先进管理经验。这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在我面前放一把青草,我为了吃这一把青草就得拼命往前走,可青草永远吃不着,它永远在我前面。大家知道,我们驴子工作就是为了这把青草,所以任务完成比以前增长了好几个百分点,在拉磨界算是佼佼者。我的薪水从800 斤青草上涨到1000 斤青草,职称也上去了。这样的待遇在驴界是最可观的了。就凭这些我一定要好好拉磨,争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我一定要保住饭碗。

马成校长读到这里,悠然地喝了一口茶,然后向那几位想告状的家伙看了一看,脸上洋溢着一种大获全胜的表情,然后突然阴着脸说:“谁发言?没有就散会。不过散会前我再强调一句:好好想想,帮我理解一下这篇文章的中心!”说完又阴郁着脸说:“散会!好好工作,再别捣乱!”

会后,蒋宏远第一个来到蟹子的宿舍要把签名材料上的名字划掉。蟹子正在宿舍里走来走去,那样子极像大决战前夕的一位将军。他在思考这次泄密的种种可能。是不是负责打印材料的丁小娣呢?蟹子有些吃不准。那天他和系友文彦圣去做工作的时候,他表现得太积极了,积极得他都有些吃惊。丁小娣的老爹是个某乡政府的秘书,也算一个官僚家庭出身,拿不准会出漏子的。蟹子执意不去,可文彦圣说,他平日价和丁小娣聊过几次没问题的,很有胆量,很有点民主意识的,想到这里,蒋宏远捣了捣蟹子说:“兄弟,这件事已经被人告密了,马校长已经知道了。正在做有些人的工作。我第三节课刚下就被叫到他的办公室,挨了一顿骂。那样子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说我再跟上有些人胡来后果不堪设想。他都把茶杯子当着我的面摔碎了。他真动气了,你知道我还没有转正,年终考核可是马校长等人说了算的呀!我爹还病着,万一知道了会气死的。我求求你了,你就让我把名字划掉吧!兄弟!……”正说着,又来几个也来说把名字划掉。蟹子看到这样一种情形,什么也没有说,干脆把那个材料给撕了,然后又用打火机点着烧了。刚才的那几个走了,文彦圣又来了,要商量明天请假把这分材料寄给市委办公室和纪检委。一进蟹子的宿舍,蟹子正在床上仰面躺着。文彦圣说:“明天我们就到邮局里投递,免得节外生枝,夜长梦多。要么我和你亲自找市长反映情况?你看行不行?”

蟹子的一声不吭激怒了文彦圣。他一把撕住蟹子的领豁弯,将蟹子揪了起来说:“你怎么了,死了不成!”

蟹子终于开口了:“东西已经毁了!这些驴日的,这些炒面捏下的拐棍,他们要我把他们的名字划掉!事情已经泄漏了……”

文彦圣说:“怎么搞的?泄密了?是谁?这个狗娘养的,事情还没有开始就出漏子了!工资又不是拖的我们两个人的。也好,往死里拖!走咱们弟兄们喝酒去!”那夜两人在学校门口的小饭馆里喝醉了,很晚才回来。在校园里又唱又跳,折腾了个大半夜才安静下来。

第二天早上,蟹子早自习的时候还没有起床。文彦圣却起了个大早,因为他早上老往厕所里跑。第二回往厕所里跑的时候,正和从厕所里出来的马成校长撞了个满怀。马成校长只说了一句:“小伙子,你疯了吗?”就慢慢悠地踱了出去,话听起来还算柔和。文彦圣只“嗯”了一声,就走进了厕所。

待他从厕所出来,老师们都已经在操场里站好了,做早操的喇叭已响了起来。马成慢慢悠地在查缺岗的老师,只有蟹子还没有起来。操做完了,马成校长挥了挥手示意让老师们集合。

马成校长发话了:“于主任,今天有谁没有来?”于主任赶忙把考勤册从兜里掏出来递给了马校长。马校长看了看说:“按规定,扣工资,一次50 元!这小子不很有热情的吗?现在老师们按时上课,于主任,把考勤抓好!”说完神气地走了。文彦圣一看蟹子没来,赶忙跑到蟹子的宿舍,敲了好一会门才开了门。蟹子正无精打采地在洗脸。文彦圣急忙说:“你没做早操又被扣了50 元!”蟹说:“谁说的,自从上班以来工资没发过,倒扣了好多呵!这教人活不活了。真他妈说不成!”文彦圣说:“我还下节有课,我要备课去了。你备好了没有,免得再让查下。”说着就出去了,刚出去王主任和于主任又来了。一进来,于一斤主任说:“马校长让我们今天早上来一次突击性的作业教案大检查。”于主任说:“怎么搞的,今天早操让马校长亲自查下了,你被扣了50 元啊!对于你们这些教龄短的人来说可是几天的工资啊!作业、教案可不能再差啊!差下可照扣不误啊!”蟹子不紧不慢地把教案扔在办公桌上,刷起了牙。两主任查完后,王主任说:“真是个好同志啊!一课也不差,还超周备了课,作业也是精批细改啊!”他们从蟹子的宿舍出来,于一斤笑着说:“本来马校长的意是来个突然袭击,再给这个爱生事的小子一点经济上的损失。看来还是白的,只那50 了!”王主任“嗯”了一声,便径直走向马成校长的办公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