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地行(外两篇)
■鞠勤
作者简历:
鞠勤,笔名南山子衿,1965 年8月生,甘肃张掖人,中共党员,本科学历。中学高级教师,现任教于张掖市甘州区小满镇中心学校。2009 年开始在报刊发表文章,出版有散文集《岁月的声音》以及儿童经典悦读系列读物《幽默笑话》卷。甘肃省作协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近年来,发表作品100 多篇,作品多以散文为主,散见于《甘肃日报》《北方作家》《燕赵文学》《黄海文学》《中国教师报》《未来导报》《甘泉》《张掖日报》《黑河水》《金张掖周刊》等报刊。
晚下过一场雨,今早好凉快。尽管时序已入六月,但平日里那种焯人皮肤的热却退去了很多。这样的周末,加上这样的天气,约三五个朋友逛游湿地,不失为一种惬事。
步入湿地,放眼望去,那种绿,已不是新绿,而是盎然绿意。尤其是观光车道和栈道两旁,因去年冬天割去了芦苇,新长成的芦苇,绿的有了几分沉重,就像最初的思想萌动之后,不免要在接下来的时光中沉淀,开始有了一个思想者的形象。看着眼前这绿,我的思想也安静了下来,满目绿色中,内心里只有安静。此时,没有了悲伤与烦恼,没有了思想的累赘,没有了从前的荒芜和苍凉,只有一种静静的生长。芦苇在风里摇曳着,没风的时候就一动不动,仿佛一切应当这样,仿佛一切从来就是这样,这样绿着,没有罅隙的绿。这绿是我喜欢的,这种喜欢与往年的喜欢不同,不是那种充满激情和豪迈的喜欢,而是一种人到中年的静静、缓缓的喜欢。
栈道像一把折尺,曲曲折折,兴许是昨天晚上降过雨的原因,干净得没有一点尘埃。那些生长着丝毫不避路径的芦苇从栈道缝隙中钻出来,却被行人践踏得遍体鳞伤。只是被踩坏的已干枯了,生长的还照样在生长着。突然想起了去年雨中与荷花的邂逅,便在脑际涌现出了朱自清先生对荷花的描写。仔细看过横道边指示的路标,原来荷花池就在近前。那一池一池的荷花,吸引着观光的人们驻足聚焦,赞叹不已。荷花的叶子已盖住了水面,绿色之中带着紫韵。有的又是一堆一堆的,形如蘑菇、斗笠;露出水面的在颈杆的相托下,在风中摇曳,有如与我们招呼一般;贴在水面上的则与水紧密相依,不离不弃。荷花有的刚打花苞,有的含苞欲放,有的已全然绽放。不论是白花黄蕊,还是红花白蕊、紫花黄蕊,都开得那样自信。
鸟儿是湿地的使者,夏天的湿地,除了花香,更多的是鸟语。喜鹊、斑头雁、麻鸭、白鹭等随处可见。它们在苇丛深处筑巢,鸾凤和鸣,只能根据声音断定它们的存在。有的又是鸾翔凤集,突然从这头飞向那头,惹得游人刚举起相机又不见了踪影。更多的在水中游着,猛然间振翅飞翔,平静的水面,形成了一圈圈波晕。
坐上小船湿地漂流,也是来湿地一件心仪的事情。尤其是一家人或伴侣,荡舟其间,沿着河流漂泊上下,享受着湖岸两边的风光,优哉美哉。湖水中那仿古的水车,特意修整过的一堆堆芦苇,让人联想,让人阳光,这那里是北国,确实有一种“不望祁连山顶雪,错将张掖认江南”之感啊。
走着,走着,又闻沙枣花香袭来,抬头望去,已走到了湿地东出口,一上午的徜徉,感觉给心灵进行了一次洗礼。啊,湿地真美。
老 店
小区里的果蔬店,从外表看,十二年前和十二年后没有什么变化。
人变了,事变了,花开,花落,寒来暑往,呱呱坠地的婴儿变成了半大小子。它却依然。
理发店、小卖部、小吃店,都一遍又一遍地装潢,霓虹灯或电子屏甚是炫目。它依然故我,很朴素如一个乡下女子。
十二年不变的还有那个店主。每当从这个貌不惊人的蔬菜水果店前走过,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他给人送货,满面的笑容。
第一次去小店买菜,不分萝卜、青菜,装了一大袋子,提到电子秤前,望着老板过称,只见他面带笑容,从大袋子中不厌其烦地一样一样取出,然后过称、报价,又麻利地用小购物袋将菜打包。最后又将一小袋一小袋的不同蔬菜按耐挤压程度,装在了一个大袋子中,就是对我这个刚从农村进城不久的人也一个样。
“大哥走好!”
“大哥慢走!”
“小朋友欢迎下次再来。”
当时他这样叫我时,我没有反应过来,心中那个热啊说不出有多少。
那次是三十晚上去的。
菜是别人挑剩的。进门一看,伙计们都下班走了,店内只他一人还在那里摸摸这个,摆摆那个。见我走了进来,他笑着对我说,“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来的,”然后指着地下放着的两个购物袋说:“东西我都已经替你装好了,快看看够用不。”
望着眼前这两个袋子,我还能说什么呢?还是他三步并作两步提起了袋子,将蔬菜、水果一样一样掏出让我看了一遍。
就在我即将要与他付钱的当中,店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一位女同志,急急地问:“师傅,有面包吗?”
老板笑笑说:“我这里没有,不过,离这不远处就有一家面包店。”说过了这话,店主看看女人,又看看漫天的大雪,紧接着说了一句,“你稍等,干脆我去为你买吧。你去了,这个时候,人家不一定给你开门。”说完后,冲进了雪中。
原来是她乡下的婆婆不在了,她怕明天大年初一的,为婆婆摆祭祀,没有供养。
不一会儿,只见老板拎着面包推门进来了。
送走了女同志,我帮他重新检查水龙头、电插座、门、窗,然后拉下了卷闸门。门外雪花飘飘,地面上已铺了一寸厚的一层。这时已是十一点五十了,小区内,已经有人心急地放起了烟花,燃起了鞭炮。没走出几步,整个小区内,地上、天上到处开满了花朵,铺天盖地的雪花飘飘,一个晶莹剔透的雪花,映射着一朵花,落着落着就变成了一颗颗善良的心,飘向人间。
秋到杨树沟
从杨柳依依、灯火辉煌的城市走来,去大山深处的杨树沟,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追逐那一抹金黄,体验季节赋予的恢宏和大气。
金秋时节,阳光明媚,踏进祁连山腹地杨树沟,远远望去,黄的红的油画般的色彩争相在天地之间缤纷。淡雅的黄,深沉的黄,娇嫩的绿,深墨的绿,跳动的红,绚丽的红。不得不说秋是一位善于摆弄色彩的高手。沟内生长着数百年树龄的老杨树,那饱经沧桑的树干上记录着成长的风雨坎坷,硕大的黄叶熠熠生辉。
早就听说杨树沟秋天那梦幻般的色彩堪比内蒙古额济纳、新疆塔城的胡杨林,面对这样的诱惑,心中默念一定要去一睹为快。错过了会觉得憋屈,只能相机成行。这样的机会终于有了,那就是“十一”长假美好的时光。不看不知道,一看,确实不错。
杨树沟,其实不叫杨树沟。当地人叫作石头沟。因沟两岸多是杨树,外地来此旅游者便将此叫了开去。秋天的时候,这里满眼都是金色。一条大河从山下流过,河依着山趾,山抚着河眉。河的两岸树冠金黄,树木挂上金色的树叶,阳光照耀下显得更黄、更加灿烂。风吹过,树叶婆娑着,翩跹起舞,飘落到大地上,回归自然,与大地亲吻,或随水流去,感觉是那样恬静,没看出一点儿凄凉,静静的,就在这场生命运动中,诉说着过往。
水沟两旁,树木形状各异,姿态也不同,一些百年老树,看上去树干黝黑,表皮粗糙,树根盘旋裸露在外,极具造型。单株直立生长的杨树,生就得顶天立地。有的从斜刺穿过,树冠还搭在别的树上。有的弯成一道拱门,像人工修理过一般。更惹眼的,那一丛一堆的,看似十几个树干出自一个树根,奇丽的如同生长在南国的竹子。就在这杨树的金黄当中,山下有一种荆棘,黄色的枝条上,椭圆形的叶子绿中透黄,红红的酸刺果一串一串,如沙枣,如红枣,又像玛瑙。
山无言,永远在那里矗立着。没有长树的地方因了蓑草的覆盖,透过金黄的胡杨,山的阴面,生长的松树永远是那样葱绿,若逢个别时候恰好阳光被白云遮住了,照不到山凹的时候,松树会显得更加清幽、暗黛。如此这般,杨树的黄便被衬托得绝致无二。
秋天的草也是不甘寂寞,它们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便也加入到了这黄色的世界,想与杨树PK 高下。那草也是一望的黄,尤其是秋天的马莲,一片一堆,黄得美丽整齐。就在这草丛中,偌大的、通身肥胖的旱獭发出叽叽的叫声,像是为同伴报告着刚才侦探到的情况。见此动物,让人想到了《诗经》“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的句子,《诗经》中的土拨鼠是人们憎恶的,可眼前这个小动物听人说却是个顶顶干净的动物,它吃的只是过了一夜后第二天早上草尖上含有露水的青草,冬天到来时还要蛰伏、冬眠。
山间永远是不缺秋风的。风,悄然在林间穿梭。吹过羊群,吹过我的脸,树木才吹成了金黄,吹成了秋色。想着已经走过的二个季节的辉煌,不经意间,我用手掌抚摸着一路走过的一草一木,心听到了,它们都在大地上留下了一行又一行的诗。于是落叶纷飞,如百蝶起舞。以最优美的姿态或是高飞或是降落,旋转着,匍匐着。树木的枝丫相互拍打着,有如耳畔此起彼伏阵阵掌声,此情此景,只有为风与叶子的表演而喝彩。
蓝天高远,白云驻足山顶,与山坡的羊群相望。当视线从一片杨树穿过,那一树的黄映得我脸颊泛黄,天空中鸟的鸣叫声似乎也含着丝丝黄韵,远处是雪峰,眼下,白色中也流露着些许黄意,真如一幅镶嵌在天幕上的动人画卷。这幅画卷,分明是我绘就的四季图样,一年不化,全是为了纪念,纪念春的萌生,夏的生长,秋的成熟。
水是山中不老的风景,杨树沟也是如此。河水清澈透明,水花四溅,洁白若素,依势赋形。宽畅处,河水清浅见底,沙砾明晰,各色石头,美若西子。有时,河水又从大石头中穿过,绕过苔痕丛生的石壁,流淌出一曲曲空灵的音符。毕竟是秋天了,用手去掬一捧水,手感觉冰凉冰凉的。是啊,季节转换了冷暖,眼下一派清秋,邂逅一捧温暖,珍藏一份遇见。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山的形状、颜色映在水中,水天一色,水山一色,水树一色,水上飘着杨树的黄叶,忘了四季,不去多想,想的只有明月与太阳。
山下的草地上,零星地点缀着牧民低矮的房屋,近前,只三口人家,年迈的老阿妈,穿着藏袍,脸面黝黑,眼角布满了皱纹,头发也有点蓬松,但精神倒是很好的。旁边一男一女那是老阿妈的儿子、儿媳,从他们白皙的脸上,一点找不到牧民那红里发黑的脸蛋。真正的原因,他们如我们一样,也生活在城市。
在秋的怀抱中,找一处场地栖居,放眼世界宇宙,人观景,景也在观人,互为景观。我把他们都作为景致,正因如此,如我一样前来观赏景致的那一个个穿着红的、绿的服饰的人们,又将杨树沟染得更加绚丽多彩。
人们欢歌载舞,跳跃着、做着各种动作,聚焦、对着镜头,想把美丽永驻。回音震撼了林樾,引来了空中鸟儿和鸣,一个人就是一道风景,那用手合围丈量树粗的五六个人,还有这山沟沟里做着统一动作美照的十多人,几十人,不都可以各自为景,又是一帧大幅景致吗?
明月升起,华灯初上,我又回到了这个城市,面对着裙锯满街,自己浑身的秋意,在暮色里行走。喜欢秋,因为记忆里关于秋天有着太深太深的印象。那印象美得不可言喻,总感觉别处的风景与之无可比拟。譬如这个遥远的偏僻山沟,以及那片杨树林。
秋天,天气渐凉,凉了祁连山的一片风景。心扯住那秋的黄,记忆一片璀璨,一树之貌,窥尽全秋,这一季,秋,清浅,安静,我心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