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福瑞·派屈克·塞西格
(1910年-)
英国最伟大探险家。
塞西格童年成长在一群仆役与部落土著之间,他没有学校可上,只有从英国特别请来的家庭教师;他幼年就能骑马、射击,成天与动物及自然环境相处,头上顶的是非洲特有的大块紫蓝天空,脚下踩的是自由自在的红土与草原,他享有同辈英国小孩不能享有的人格发展空间。
六岁的时候,一场阿比西尼亚的内战,小塞西格看到无与伦比的景观,部落战士们和他们的兽力身上脸上都涂满颜色、或饰满羽毛,带着各形各色矛枪,唱着战曲,呼啸穿过他的家门。这是他一生难忘的景象,在他78岁写的自传里,他描述这件七十几年前发生的事,仿佛昨日一般的鲜明。这是不是他体内铭印的某种不可抹去的呼唤?将在他未来的年岁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呼唤着他吗?
1919年,欧战刚刚结束,塞西格回到英国家乡,本来预备与全家一起前往父亲的新任所:美国。但父亲在出发前猝逝,塞西格转而被送往寄宿学校就读,从此进入一个孤独不快乐的青少年生活。塞西格在学校不受同学欢迎,因为他所叙述的非洲经历被同学视为瞒天大谎,他也为此闷闷不乐,不喜欢同学与学校;另一方面,英国教育方式的阴森拘束,也让这位成长于非洲草原的小孩感到桎梏加身不得自由。塞西格虽然就读的都是贵族名校,先是伊顿(eton)中学,后来又进入牛津大学;但大体上是一位孤僻不乐的年轻人,以阅读冒险作品(他最喜欢写《三十九步》的约翰·布肯)和练习拳击(他在牛津连拿四年的拳击冠军)为消遣。
20岁的时候,一件改变塞西格的事情降临。新上任的阿比西尼亚皇帝哈里·塞拉西(Halieselassie)怀念塞西格父亲昔日的友谊,特别邀请故人之子塞西格到阿比西尼亚参加他的加冕大典;这当然又是一次人生的奇遇,塞西格是这场世纪大典唯一的皇帝私人贵客,恐怕也是大典中最年轻的贵客,更是夹杂在各国公卿特使、贵族将相之间的唯一布衣贵客。
整个历程让塞西格如返家乡,又如入梦中,他觉得机会难得,随身带了一枝来复枪想在非洲做一次狩猎,他请教一位父亲的老友:“在阿比西尼亚还有什么值得探险的地方吗?”前辈告诉他,阿比西尼亚仍有未解之谜,境内阿瓦许河(awash)自亚的斯亚贝巴西部山脉流出,注入丹吉尔沙漠,却没有流出海口,没有人知道这条河在沙漠中究竟流入何处。20岁的塞西格因而决定进入丹吉尔沙漠,那是世人称为“达纳基尔部落”(danakil)的栖息之地,以野蛮嗜杀著名,此前没有西方探险家活着从丹吉尔回来。1933年,塞西格重返阿比西尼亚,带队入沙漠,穿过达纳基尔部落的村庄,追索阿瓦许河的下落,直到阿贝赫湖(lakeabhe),解开阿瓦许河流向之谜;23岁的塞西格,终于成为世人所认识的探险家了。(有趣的是,关于达纳基尔之地的探险之旅,塞西格一直要等到60多年后的1996年,才肯出版他的《达纳基尔日记》)。
达纳基尔之旅回来之后,塞西格似乎是义无反顾地找到他安身立命的生涯,在他在达纳基尔扎营的第一夜时,塞西格回忆说当时的感受:“给我全世界的金钱我也不要到别的地方。”他真的是说到做到,从此之后,他不断寻找西方现代文明未抵达的偏僻角落,而且以最接近当地人的方式旅行,他拒绝使用新工具如车辆通讯,他用脚力兽力,与部落民同行,穿当地人的服装,吃当地人的食物,独树一格的旅行方式使他成为本世纪最后的浪漫旅行家,他的行踪文字也成了本世纪最重要的旅行行动与旅行文学。
塞西格的探险行踪长达50年,所踏之地不可胜举;其中最受世人敬佩的行动应该是20世纪40年代两次穿越阿拉伯半岛南部沙漠“空白之地”(rubal khali,也就是西方人所说的the empty quarter)。1929年,另一位伟大的沙漠探险家“阿拉伯的劳伦斯”(t.e.lawrence,1888-1935年,“lawrence of arabia”)曾经建议英国皇家空军以飞机来测量这块“空白之地”(他认为人类无法以肉身的力量通过那个无水的艰困地形);塞西格正是为了劳伦斯的感召,想证明人的意志与骆驼的脚力仍可以完成不可能的事。
塞西格的时代已经很不同于他的前辈旅行家的时代,事实上塞西格的探险行动很多已是二次大战之后,飞机和无线电把世界缩得很小也不再隔绝,理论上探险家的时代是结束了,现在是仪器与专家的时代。但塞西格有意识地选择了最古老的旅行方式,他希望他的旅行与千百年来沙漠中的贝都族人(bedu)没有两样,他希望与当地人为伴,体验一种人类生活的“遗迹”。塞西格多次在文字中表达他对古老民族的生活的向往,他甚至不愿见到那些生活有任何的改变;当阿拉伯国家后来因为石油而起了根本的生活方式改变,阿拉伯人很快就融入了现代国际社会,塞西格却痛心疾首,哀悼一种生活方式的死亡。
塞西格可能是历史上最伟大的沙漠探险家,他两次穿越“空白之地”,费时五年;一次他由南至北,从萨拉拉港(salala)出发,自穆辛(mughshin)入沙漠,有四位拉希德族人(rashid,或称rawashid)陪同,向北直至卡巴井(khaba well),再东折经阿曼返回萨拉拉。第二次塞西格野心更大,他企图越过更宽更难的沙漠西端;他从曼瓦克井(manwark well)出发,通过一个16天无水的行程。沙漠探险的艰难还不只是地理而已,当时阿拉伯仍有各种占据山头的部落领袖,其中一个酋长派出了两支格杀勿论的队伍,要狙杀这一位大胆在他地盘探险的基督徒,塞西格在苏来伊尔(sulaiyil)被拦截逮捕,经由另一位大探险家圣强·费尔毕(st.johnphilby,1885-1960年)向沙特阿拉伯国王求情,才得到释放,完成了旅程。
塞西格探险生涯很长,超过半个世纪,但他却惜墨如金,成书不多,连摄影集在内,一共只有七种书。但他诗人一般的内敛笔触,却使他的作品部部经典,足称是本世纪最好的旅行文学。其中,两部记录极不相同的阿拉伯生活的旅行作品《阿拉伯沙地》(arabian sands,1959年)与《沼地阿拉伯人》(the marsh arabs,1964年)则被公认是他最好的作品。塞西格终身相信“生活愈清苦,人品愈高尚”(the harder the life,the finer the person),他的旅行正是这种信仰的体现;但他的信仰以及他所记录的生活都是古典世界的挽歌,那是一种消逝的信仰与一种消逝的生活。他热爱这些古老民族艰苦的生活方式,但他的探险(所绘制的地图以及随之而来的发展)却是消灭这种美好文化的原因之一,他晚年也感慨引述王尔德的名句说:“人总是杀其所爱。”
塞西格在沙漠中骑骆驼的里程达16000里,谁想到30年后竟然还有一位年轻作家蹑其足踪,花了13年时间和15000里的骆驼旅程,只为了探访塞西格所到之地,并寻找塞西格书中所记之人,最后更为塞西格写出一本充满相同气味与温度的传记来。这本书就叫做《塞西格》(thesiger,1994),这位勇气毅力不凡的作者名叫麦可·艾许(michael asher),也许未来我们还有机会为各位介绍到他。但让我们想想,何以塞西格的作品有这样的力量,它会令另一个时代的作家、探险家为他出生入死,备受艰辛,只为重温他书中所说的话,或者以行动作为对前辈最大的礼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