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威关押处

钟子威关押处

小提琴独奏曲《思乡曲》的主旋律在空中飘荡。警卫的士兵们在侧耳聆听……

露丽的轿车停到警卫连连部门口,警卫连连长罗锋跑步相迎,黎靖和露丽相继走下车,听到琴声,不由为之一震。

黎靖递给罗锋一张纸,说:“这是刘司令的手谕。允许露丽小姐随时探望钟副官长。”

罗锋敬礼:“是!露丽小姐,请!”

黎靖:“露丽小姐,你去吧,我在车上等你。”

露丽:“谢谢黎机要官。”

罗锋领着露丽向钟子威的关押处走去。

路上,露丽见周围无人,把装了一叠美元的信封塞到罗锋的口袋里,说:“罗连长,子威是我的救命恩人,请您多多关照。”

罗锋诚惶诚恐地把钱塞回露丽的手提包里,连连说:“露丽小姐,使不得、使不得。”

露丽还想坚持,罗锋拍着胸脯说:“露丽小姐,你尽管放心,我罗某人一向敬佩钟副官长的人品,崇拜钟副官长的战功,羡慕钟副官长的学识。有我在,钟副官长绝不会出半点儿差错!”

“谢谢,谢谢……”露丽非常感动,情不自禁地称赞说,“罗连长是我见到的‘国军’中,最年轻、最优秀、最有魅力的军官!”

禁闭室铁门铁窗,门前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罗锋领着露丽小姐来到禁闭室门口,示意哨兵把门打开。

没等钟子威放下小提琴,露丽便不顾一切地扑进他的怀里。虽然才离别了一天多,可露丽觉得钟子威明显地憔悴了。她的泪水扑簌簌直往外涌。

钟子威轻轻推开露丽,放下小提琴,若无其事地淡淡一笑,说:“哭啥?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黎靖坐在轿车上,监听钟子威与露丽的谈话。

露丽:“子威,我已经给我叔叔打电话了,让他帮帮忙,把你放出来。”

钟子威摇摇头:“露丽小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一次恐怕伯吉尔将军也爱莫能助。”

露丽:“为什么?”

钟子威:“‘黄山’舰跑了,他们不找到一个替罪羊是不会罢休的。”

露丽:“那也不能不讲证据诬陷好人啊!”

钟子威:“保密局抓人,从来就不讲什么证据。”

露丽:“那你就这样忍受不白之冤?”

钟子威:“也许,我在这里比在外面更安全些。”

露丽:“为什么这样说?子威,你这是坐牢啊!”

钟子威解释说:“茅森、茅林早就盯上我了。他们做梦都想干掉我。现在,他们以‘黄山’舰反水和保密局的密令为由,非把我往死里整不可。我要是在外面,他们肯放过我吗?”

露丽:“都是为党国效力,他们凭什么跟你过不去?我就不信他们敢把你怎么样?”

钟子威:“怎么不敢?你想想,我们在汇泉角炮台下面的时候,茅森、茅林恨不能把我们闷死在坑道里。”

露丽:“难道在这里就一定安全吗?你能保证茅森、茅林他们不会来算计你吗?”

钟子威:“你放心,有罗连长在这里,我暂时不会有危险。”

露丽:“那也只是暂时呀!”

钟子威:“能暂时就不错了。国军在青岛不也是暂时的吗?”

露丽来到木板床边,这摸摸,那看看,被褥是崭新的,挺绵软、挺舒适的。露丽无意间在被子下面发现了两本书,一本是法文版的《茶花女》,一本是英文版的《共产党宣言》,不禁吃了一惊:“你,你在看这个?”

钟子威:“怎么了?”

露丽:“哪来的?”

钟子威:“不知谁丢在这床板底下的,闲得无聊,随便翻翻。不过,我发现,这个叫马克思和恩格斯的两个大胡子,还是蛮有学问的,讲了许多过去不曾听说的新鲜道理呢!”

“你知道这两个大胡子是什么人吗?”露丽表情恐怖地问道。

钟子威笑道:“干吗这副吓人的表情?你说他们是什么人,总不会是吃人的老虎吧?”

露丽:“要是老虎就好了。他们比老虎还可怕!”

钟子威不以为然:“这我就不明白了,他马克思、恩格斯不就是两个普普通通的人嘛,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露丽:“他们可不是普通人,他们是可怕的幽灵,他们的魔魂随风飘荡,附着在哪里,哪里就有战争,就要流血……”露丽说着自己都不免有些毛骨悚然。

钟子威笑了:“听你这么一说,这两个大胡子简直成魔鬼了。可谁都知道,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你所说的战争也好,流血也好,在我看来,都是由于不同的政治信仰而导致的人间悲剧。”

露丽:“子威,我是生意人,对政治一窍不通,说句实在话请你不要笑我。我真搞不懂,人们整天为了这个信仰、那个主义,没完没了地进行战争,搞得满世界没有安宁的地方,到底何苦呢?人们为什么不能友好相待、和平共处呢?就像张公制老先生给盼盼的祝福——盼国泰民安,盼世界大同。”

“张老先生的题词,道出了四万万五千万中国民众的心声,也在你露丽小姐的脑海里刻下了印记。好!”钟子威思考了一下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你所说的友好相待、和平共处,是有史以来人们不懈追求的一种理想境界,但要想实现这个理想,却不得不采用非和平的方式。这就应了一个伟人说的话——不要枪杆子,必须首先拿起枪杆子。”

露丽:“你是说,用枪杆子消灭枪杆子?”

钟子威:“可以这么说吧。”

露丽:“是哪个伟人这样说的?”

钟子威:“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得有道理。你们美国的和平不正是独立战争换来的吗?中国现在所进行的战争,它的前途和目标也同样是和平,是‘国泰民安,世界大同’。”

露丽:“难道共产党也是为了和平而战吗?”

钟子威:“我想是的。”

露丽:“共产党要是真的为了和平,它为什么不与国民党谈判和好,而非要发动战争呢?”

钟子威:“和平谈判是国共两党双方的事情,必须都有诚意才行。现在,国民党方面主动放弃了和谈,要同共产党决战,那共产党只有奉陪到底了……”

露丽:“我觉得共产党特别好战。”

钟子威摇摇头:“共产党并不是好战分子,他们是渴望和平的。只不过他们同国民党寻求和平的观点不同,道路也不同。不同怎么办?就只有靠战争解决问题了。”

露丽:“这真让人不可思议。”

钟子威:“人世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了。古往今来,无论是中国还是外国,战争与和平总是结伴而行,此消彼长。人们无不痛恨战争,却又热衷于战争;战争使人类濒临灭绝,同时又孕育新的生机;战争使经济衰退,工人失业,土地荒芜,同时又刺激了经济的增长,创造了新的就业机会;战争的狰狞面目恨不能摧毁人类的一切物质文明,却鬼使神差地成为先进科学技术的排头兵;战争剥夺了许多人的生路,却能使另一部分人在战争中牟取暴利。拿我们俩来说,你不能简单地说战争对你没有好处,没有战争,你的石油买卖不一定比现在好;而我是军人,军人本身就是战争的产物,没有战争,军人也许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露丽:“照你的意思说,战争还是个好东西,我们应当欢迎它才是。”

钟子威:“不能简单地用好坏来界定战争,战争的存在是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你欢迎也好,不欢迎也好,它都要来找我们的麻烦。中国有一部很著名的古典小说叫《三国演义》,它一开篇就告诉我们,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它揭示的就是战争与和平的规律,也就是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这个规律也许要伴随人类发展历史的全过程。就是说,你说的那个友好相待、和平共处的愿望,如果真能实现的话,也只能是阶段性的,不会也不可能是永恒的。”

露丽:“子威,你这话听起来很让人觉得既深奥,又悲观。”

钟子威:“算了,不说这些了。眼下,你既要忙着公司收摊,又要照顾盼盼,还有春雨和解放,实在是难为你了。而我不但帮不上忙,还要牵扯你的精力,真是让我难为情。”

露丽:“我,你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盼盼的。你好好休息吧,改天我再来看你。”露丽紧紧地拥抱了一下钟子威,依依不舍地离去了。

走到门口,露丽转身叮嘱钟子威:“亲爱的,为了我和盼盼,你一定要坚持住!”

钟子威点点头,说:“公司事情很多,你就不必来看我了,我暂时不会有事儿的。”

“等我的消息!”露丽强调说。

露丽走出禁闭室,仰头看了看晦暗的天空,心头像是有千斤重压,她从未有过如此沉重的感觉。刚才与钟子威分手时,她忍住了,没有痛哭,而此刻,热泪犹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上了车,泪水依然不断地往外涌,视线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道路,她索性停下车来,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起来。

黎靖:“露丽小姐,我来开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