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黄海哥返校后,贝壳沙岛回归平静。
他走的时候,我别扭地没有去送他,却在客船开离码头后,一个人跑上最高的山头,目送载着他的船渐渐消失在海平面上。
尽管嘴上说谁在乎呢,可我的成绩却在缓缓下降。也不知为什么,自从黄海哥走后,连妈妈和奶奶的争论都变得刺耳起来。
一天,我上学迟到了,走廊上碰到班主任带着胡蝶和周若晨从办公室里出来。她们俩不跟我一个班,怎么会跟我的班主任在一起?
不过因为赶时间,我没有多想,只跟她们俩对了个眼色。这是我们的暗号,意思是大家放学后互相等一下。
可是她们都避开了。
因为成绩下滑,我的座位调整到后排去了。整整一周,胡蝶和周若晨都没有等我一起回家。
寂寞极了,我就骑着单车在岛上转悠,站在山头上望向白色沙滩,或者在那条路上反复滑行。无论从哪个角度,我都觉得贝壳沙岛上这些熟悉的景色很美。为什么黄海哥他们就看不到呢?
夏季里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半藏在云朵后的月亮、高大茂密的热带阔叶树林,这些都像木刻画一般在我脑海里烙下了印记,就连海洋一年四季的味道都是不同的,一天中的颜色变化也是各异的。
有一天,我再次在那条路上碰到了准备玩滑行的胡蝶和周若晨。她们远远看到了我,却绕开了,两个人并肩往下滑,并没有带我一起。
我高高地站在路的顶端,看着她们俩的衣服鼓起来又扁下去。
“喂,你们俩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问得没头没尾,她们却都听懂了。
两人互相对视一下,一向心直口快的周若晨说:“小妹,你妈找过我们班主任了,警告我们俩不要老拐你一起玩,你的成绩都下降了。”
“什么?”我的声音都喊破了,断断续续地在风中摇曳。
胡蝶见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温和地说:“你班主任也来找过我们俩谈话。他说你成绩好,志向又高,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你以后不会留在贝壳沙岛上的,让我们不要拖你的后腿了。”
我瞬间就崩溃了,不敢相信我妈真的会背着我找她们俩:“可是我成绩下滑跟你们没有关系啊!”
我的手紧紧攥着车把,往前走两步,又退回来。怪不得那天会碰见班主任和她俩从办公室里出来。
“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那是我妈和老师的想法,可不是我的。”我对着她们俩大声喊道,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声音那么渺小。
她们局促地点了点头,把车倒回来,跟我一起往下面滑行。可是这一次,谁都笑不出来。
单调地滑了两次,她们说要回去了,于是没有等我,迅速先走了。我与她们告别后,逆风而上,艰难地蹬着脚蹬往家骑去。风卷挟着沙子扑面而来,因为有泪水,所以细小的沙砾粘在我的脸颊上。
这沙子是来自北面的白色贝壳沙吗?我驻足停下,搓掉沙子,摊在手上看。
可泪水濡湿了视线,我什么都看不清楚了。此刻我心痛极了,只觉得这个世界变得非常不可爱起来。
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了,可就是不一样了。
我再次环顾了一下贝壳沙岛,那抒情的漫长海岸线,就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一般,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回到家,我把车直接扔到了地上,对着客厅里合计着搬家的爸妈,又哭又喊道:“搬吧,赶紧搬走吧!贝壳沙岛不能再待了!”
不能再待了,趁着一切尚美好,趁着事情还未完全变质,趁着我那脆弱的友谊还未完全破碎,趁成人的世界还未侵蚀我的小美好,走吧。
就这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