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当我带着一束满天星进入琴房的时候，听到了门的响动以及她欢快的声音，与她一起来的还有个男孩。已经来不及躲回天花板上了，我用嘴咬着花秆，四脚着地，蹑手蹑脚地绕过她的钢琴，绕到房间最后面的一架巨大的三角钢琴后面。

这个位置能够看到她和他的脚，他们却无法越过重重障碍看到我的存在。女孩在跟男孩谈论宫崎骏，语调轻快，叙述流畅，可是男孩却木木的，似乎不太感兴趣，随口附和着女孩。我怀疑他是假装的，为了以此接近天真无邪的女孩，编出了自己喜欢宫崎骏的谎话。

女孩今天穿了一双淡青色系带凉鞋，脚踝处打了一个蝴蝶结，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男孩则穿着深色牛仔裤，裤边不拘小节地挽了两道，赤脚穿着一双帆布鞋。他们并肩坐在钢琴凳上，两双脚的距离并不远。

两人聊了一会儿，女孩开始练琴。男孩刚开始还认真地听，过了一会儿开始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这段不对，听我的。”

我轻蔑地想，你懂什么呢，女孩的琴弹那么好，怎么会不对呢？这样的话，女孩一定会生气的吧？

女孩乖乖地停了下来，屋里面静极了，我幸灾乐祸地等着男孩出糗。可是，当他的手指摁动琴键的时候，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得不承认，男孩弹得好极了。

琴声铿锵有力，一改女孩的温柔抒情，巨大的琴箱共鸣波浪一般冲击着我的耳膜，琴声中的深情把我的信心冲垮了。

在这道粗犷大气的主曲调后面，慢慢出现了几声符合。以我多年听琴的经验，除非男孩长出了第三只手，否则不可能会来得及弹出那几个音符。继那几个音符出现后，一连串流畅的柔和弹奏在屋中跳跃。我顿时明白了，是女孩在配合他，我最爱的曲子《水莲》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四手联弹。

声部一高一低，曲调汇合再分离，最终拧成一股潺潺的溪流。我似乎真的能够看到一片淡雅清秀的水莲，一朵朵盛开在傍晚的夏天，漂浮在寂静的湖水上方。可是慢慢地，我发现那不是湖水，而是我迷蒙的眼泪。它们不知不觉聚集了太多太多，终于突破了眼眶的束缚，在曲子结束之时，悄悄地落在了满天星花瓣上。

然而更震撼我的是，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女孩弹的琴是独一无二的，却没想到男孩会比她更棒。

心中的某个神邸似乎就在琴声中垮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