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们家的人何止一个“倔”字了得，表达能力更是一个比一个差。让我们互相说一声“我爱你”，或者给对方一个拥抱，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我们就像是一堆棱角分明的石头，你撞我，我撞你，你磨我，我磨你，渐渐地汇成一条滚滚的石头河，声势浩大地沿着生活这条河床流向不知方向的地方。而如今，我知道方向已经流偏了。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失方向的呢？

在我小时候，我最常想的一个问题就是我到底是不是我妈亲生的。如果是亲生的，她为什么每年寒暑假都不让我玩？要么让我在家做作业，要么强迫我报个兴趣班，骑着自行车押送我去上课。那些个炎热的夏天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我的后脖颈，晒得我抬不起头来，一直到现在，我全身的皮肤也是后脖子那块最黑。

而妈妈呢，她怎么晒都晒不黑，无论太阳多热情，她也是清清爽爽一身白皮肤。

没错，我承认我的皮肤没继承妈妈的白皙；我也承认，我没有妈妈的五官精致漂亮，身材也因为常年跑步略显粗壮，我长得更像我爸爸，骨骼硬朗，眼睛略小；当然我更承认，我不是妈妈理想中的女儿。

我外貌不够出色，身材不够高挑，成绩不够拔尖，脾气不够柔和，就连头发也没有邻居家女孩黑亮。可这就是我啊，我叫郑晓寒，是妈妈怀胎十月生下的亲生骨肉，我就是另外一个她，一个不甚完美的、缩小版的她啊。

但是妈妈显然不那么认为，因为我的这些缺陷，她变本加厉地要求我，什么女孩子如果不够漂亮，脾气就得柔和大方，要不然以后会吃亏之类的歪门邪理成天说道。每到这时，我就会与她争辩：“那么说丑姑娘就没有发火的权利了吗？”

她总是幽幽地叹口气说：“很遗憾，没有哎，漂亮姑娘发发火，人家会觉得带刺的玫瑰花更香，而丑姑娘只能被人讥为彪悍了。”

我偏偏不相信她的观点，偏偏要证明这一切都是谬论。或许这种态度从一开始就错了，她希望我改，我希望她改，两个人没有愿意让步的。就这样，嫌隙越来越大，逐渐恶化成缝隙，缝隙再变成鸿沟，当我尝试着要跨越过去的时候，却一不留神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