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舞将家里收拾干净,对奶奶说:“奶奶,我该上学了。”

奶奶嘴里呜呜呜的,一双细挑三角眼睁圆了看齐舞。齐舞笑笑说:“知道了,放学了找爷爷要钱。”

奶奶还是睁着眼睛看齐舞,齐舞笑得越发灿烂地说:“真的会去要的,放心吧,奶奶!您就先一个人待会儿,等人都出来了您也出去散散心,这会儿还早呢。”

齐舞搓搓手,抱起桌上的一摞书,随手关上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

冬日清晨清冷的空气钻入齐舞的衣缝里,齐舞咬紧嘴唇,伸长脖子,迎接凛冽的风。

问爷爷要钱,齐舞连想都没有想过,那个不可一世的老头,齐舞对他的印象一片漠然。

父亲是兄弟姊妹当中最不争气的一个,没有工作,爷爷给介绍了几个都不能够胜任,仅二十岁就与母亲结了婚。

齐舞出生后不久,爷爷奶奶便离了婚。父辈要分家,兄弟姊妹之间闹得令人心寒,家产撕破脸皮争着要,唯一被推让的是病了许多年的奶奶。

最后,二叔与父亲将奶奶拉回了老家。

奶奶由齐舞与母亲照顾着,二叔二婶有时候来看看,给奶奶送些东西。

好多年过去了,齐舞上了中学,又学的舞蹈专业,花钱如同流水一般。齐舞的父母狠狠心,出门打工,告诉她要有什么事情就找二叔二婶。齐舞什么也没有说,点点头,送走了父母。

齐舞看起来很坚强,夜里却常常哭醒,枕头湿漉漉的、沉甸甸的,齐舞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会有那么多。

时间久了,齐舞习惯了漠然地对待自己的一切情绪变化,哭是一种发泄方式,哭完就好了。

齐舞的父亲排行老小,齐舞却是家中长女。

弟弟妹妹相继出生,齐舞觉得,他们都有一双纯净的眼睛,往深处看,只有最纯真而直接的感情,就像一股漩涡,漩着齐舞往深处陷。

他们不知道饥饿与寒冷,从小在父母的呵护之下成长。

与他们不同,齐舞过早地担起了一个成年人或许都不能胜任的责任。每当学校里老师说起“责任”一词的时候,齐舞总是很自豪,无论自己多么渺小与平庸,一些责任自己还是能够胜任的,毕竟做出并且做好了一些事情,不像爷爷,说的多做的少,总被别人议论来议论去。

齐舞想到这里总觉得羞愧,不管怎样,那是自己的爷爷,家里人被别人议论,自己心里总归不好受。

齐舞有许多事情需要操心,起初那些流言蜚语还能对齐舞产生些影响,她偶尔还掉掉眼泪。随着冬天的到临,奶奶的健康状况令人担忧,齐舞逐渐学会对那些话充耳不闻。人们见自己的言语不能给齐舞他们家造成任何影响,觉得无趣,说说也就散了。

有人需要齐舞,有人依赖齐舞,所以齐舞就必须把自己变得强硬警醒。自己先得强大,才能保护别人。

有的时候,齐舞看着周围和她同样年纪的女孩子向父母撒娇,心就会莫名地酸楚与感伤,她也想有个人可以撒撒娇的,也想把肩上的担子卸下一会儿,她也还是个孩子呀。

齐舞浑身散发着一股精神,那是年轻而蓬勃的生命气息。如今很多孩子的身上已经没有了这股气息,他们所追求的另类已经将他们本身所拥有的资本给扼杀掉了。

早熟的少年是生活逼着长大的。

不知不觉齐舞已走到学校。说是学校,其实不过是一个辅导班而已。

房子是旁边酒厂的库房,墙上的镜子多处破损,黄迹斑斑,为了省电,偌大的库房只安一个照明灯,位居正中央。

这是本市收费最便宜的一家辅导班,一个小时只要六十块钱,有两个老师,一男一女。

齐舞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她清楚这两个老师根本教不了她什么。在这儿学,只有两个目的:一是借用他们的场地每天练习,不至于生疏;二是等待这两个老师的老师——省内某知名舞蹈演员下来寻找好苗子收到自己的门下,每年他都来这两个老师的训练房。

没有别的原因,这儿的学费便宜,不少家境不好的学生只能来这里学跳舞,而他们中间不乏天赋高的好苗子。这个舞蹈演员也是从艰苦的环境里一步步走出来的,他对阴暗但是隐藏着顽强生命力的练功房有种说不出来的依恋情结。

齐舞多少怀有点侥幸心理,她觉得不通过考试直接进剧团可以省掉许多花费。等待与忍耐,齐舞都能做到,只是需要时间而已,齐舞有的是时间,她今年刚满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