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进了新学校才发现,我曾经在这里参加过市田径比赛。
我本来是来交申请住校表格的,看到操场还是忍不住想要去转一转。跑道还是那条,铺着粗糙的防滑石子,脚踩上去有点微疼。我倒着沿着跑道边缓缓地走,不知不觉走到观看台的前方。
我蹲下身,仔细看这条圆形的、长四百米的跑道,现在看来觉得距离真短啊。可是跑的时候却不觉得,也可能因为,那时刚刚读小学二年级的我腿比较短,在那时候的我看来,这条四百米的跑道跟西天取经一样遥不可及。更何况,那时候妈妈帮我报的项目是八百米,也就是说,这条取经的路我得跑两遍。
那时候我挺擅长跑步的,可能是从小跟着外公晨练的原因吧,体力要比同龄小朋友好,这也是我唯一的闪光点。妈妈如救命稻草般抓住了这点光芒,比赛那天喊来了全家人来观摩。这可能是我的紧张源头。平时跑得很好的我那天出了点事故,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愿意参加田径比赛。
刚开始我的速度很好,超过了大多数人,跑道两边的欢呼声震耳欲聋,我能清晰地听到妈妈的加油声。但是到了第二圈,即将跑到观看台的时候,我摔倒了,两个膝盖全擦破了皮,疼得我几乎要在地上打滚。那时的我第一反应就是哭,泪眼蒙眬地四处寻求支援,妈妈手里拿着我的校服和毛巾一直跟着跑,她应该就在附近。
周围的人都在喊加油,他们的注意力很快被后面超过我的孩子所吸引,喧闹声离我逐渐远去。孩子们跑步踩起来的沙土呛得我眼泪更多了。抬起头的时候,我看到妈妈的脚,她距离我不过半米。
“妈……”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伸出手想要她把我扶起来。
但是她只是站着,没有接我的意思,于是我的手尴尬地在空中举着,举到胳膊酸痛,举到无望。
“你没伤到骨头吧?”她问。
“应该没有。”我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腿,似乎没有大碍。
“自己站起来,继续跑,跑到终点。”她冷静地说。
我收回了胳膊,双手拄地,咬牙切齿地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血顺着我的伤口流进了袜子里。就那么一瘸一拐地重新开始跑余下的路,妈妈仍然像刚开始那样跟在我的身后跑着,我的速度快了,她也跟着快跑,我的速度慢了,她也会调整步伐变为慢走。当我们到终点的时候,比赛已经结束了,得奖的小朋友被簇拥着上了领奖台,妈妈用毛巾缠住我的膝盖,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不知是在气自己,还是在气妈妈,解开她包扎的毛巾,扔到地上,头也不回地自己先回了家。
手里那张申请单不知不觉被我搓成了一根细棍,我轻轻摁着自己的膝盖,似乎那里还有着伤口,还流着血。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小学二年级时的我,个子小小的,穿着不合身的运动服,瘸着腿,一歪一歪地贴着最里面的那个跑道,带着伤独自跑完最后一段路,表情在那群欢呼胜利的人中格格不入。我有些哀伤地想:那时,她为什么不把我拉起来,非让我自己起来呢?我已经受伤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