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又一天的训练开始。
齐舞在中间休息的时间买了一个烤饼,坐在地上慢慢地咬着吃,盯着地板上自己的倒影愣神。
男老师走近齐舞,拍拍她的肩膀,说:“最近老是愣神,想什么呢?”“没什么。”齐舞抱歉地笑笑。男老师叮嘱齐舞说:“专心点,老师来看学生就在这几天了。”齐舞点点头,咬了一大口饼,心里暗暗地想来吧,快来吧,快来吧……我怎么好像是坚持不下去了呢……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齐舞真怕哪天奶奶会出什么事。
夜里,奶奶经常咳嗽得喘不上气来,齐舞给奶奶揉着搓着,暖水瓶灌了三个,可是奶奶被窝里还是冰凉冰凉的。
床小,齐舞怕挤着奶奶,不能跟奶奶睡一张床。
一夜起来好几次看奶奶睡得怎么样,第二天还要连续几个小时的训练,齐舞越来越力不从心。
迫不得已,齐舞请了几天假,到附近的诊所请医生给奶奶打点滴,自己坐下看着。两天下来,奶奶夜间咳得不那么厉害了,但是钱花去了许多。
父亲上回留下的钱只剩了二百左右,给奶奶每天做的饭比平时要好得多,齐舞自己却一顿只吃两个烤饼,随便喝点热开水。
现在年轻,身体好,就这样过也不是不可以,齐舞这样想。第三天下午,老师给齐舞打了个电话,告诉她那位舞蹈家当天上午到,想看看齐舞跳得究竟怎么样,要她快点来。齐舞慌忙托邻居帮忙看着奶奶打点滴,拔腿就往练功房跑。
气喘吁吁地冲进屋,几个老师在里面站着说话,齐舞认出那位舞蹈家,气质傲人,举手投足间透着成功者的自信。
女老师看见齐舞,把她引见给那位舞蹈家。
齐舞跑得满脸通红,给舞蹈家行了个礼。那位舞蹈家笑了,示意齐舞可以开始了。齐舞脱掉外面的大件衣服,长舒几口气,开始一段舞剧《火鸟》。
舞蹈家一直没有喊停,齐舞就一直往下跳,第一幕结束就开始第二幕。舞蹈家静静地观察着齐舞,直到齐舞的衣服被汗水濡湿才轻轻拍拍手,留下张名片给齐舞。末了,缓缓地说:“孩子,明天早晨七点到剧团来吧,让他们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芭蕾。然后通知你的父母,看看能不能放心让你跟团走,学校那边给你联络好,还继续读书。”
齐舞接过名片,诧异自己为什么没有太多的惊喜,这难道不是自己一直想要得到的吗?齐舞惦记着奶奶的病,匆匆告别就要走。那位舞蹈家略有些失望,不过还是让齐舞走了。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听邻居说,奶奶从齐舞走后不久便开始发烧了。齐舞给二叔二婶打电话,小堂妹接的,说是都不在家,去外地进货还没有回来。
齐舞把家里所有的钱都带上,出门喊了辆车。司机是个热心肠,帮忙把奶奶送进医院,没有要齐舞的钱。
医院的床满了,奶奶睡在走廊临时搭的床上。
齐舞一直没敢睡,专心致志看着奶奶的脸,思考了一夜,到底是不是要跟团走。
芭蕾舞、舞蹈演员、梦想,这几个词语在齐舞的脑海里旋转了一夜。跟团学习舞蹈开支很大,想到这,齐舞不禁有些犹豫,眼前晃动的是父亲腹部那条疤痕。
清晨,齐舞摸摸奶奶的额头,还好烧已经退掉了。齐舞把手插进上衣兜里,摸到昨天舞蹈家给的名片,才想起来该去省剧团跳舞的。
看看值班室的钟表,八点了,齐舞慌忙跑着出去打电话。
电话是舞蹈家接听的,齐舞先道歉,接着解释情况。齐舞奇怪自己思路如此清晰,说话连弯儿都不打,直奔主题。
舞蹈家在那边一阵沉默。听完齐舞的决定,他问:“就是这样吗?”
齐舞不清楚他问这问题的原因,不知道他是要责备还是会谅解。齐舞硬着头皮说:“对,就是这样,我想还是按老路子走比较好,先上完学,参加高考,然后……”
舞蹈家还是沉默,齐舞就直截了当地说:“老师,我不是个好的舞者,我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为艺术献身我压根没有想过。首先,我奶奶就离不了我,我不能就只为了自己的前程一走了之……”
舞蹈家还是沉默,齐舞实在是不想再拖下去了,便说:“老师,您没什么事儿我就挂电话了,我奶奶还在病床上呢。”
“齐舞……”
“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的舞者。”
“不。”舞蹈家说得干脆利落,“齐舞,你是个真正的舞者。”
齐舞的手抖了抖,眼泪开始打转儿。舞蹈家接着说:“你先去照顾奶奶,等奶奶病好了你再与我联系,就是不能进剧团,我给你上几节课也是好的。”齐舞应着,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好,谢谢老师。”
挂上电话,齐舞感觉前所未有地轻松,就如同重获自由一般。
她高抬起头把冰凉的空气统统吸进肺里,冬日的阳光打在脸上,带着淡淡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