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回到家,我发现妈妈已经把外公和外婆当救兵搬了过来。两位老人都在客厅坐着,妈妈躲闪了我的目光,进了厨房。一进门,外婆就急切切地迎了出来,抓住我的手,低低地惊呼了一声:“这孩子的手怎么凉成这样?”
我讪讪地想把手抽回去,可没想到外婆手劲比我还大,跳了几年广场舞,身体状态好真不是吹的,捏得我手疼。
我龇牙咧嘴地被她扯到沙发前,一直沉默的外公忽然如同喊号子一样大声说:“过来,坐下!”
声音来得太突然,我吓得没站稳,一屁股瘫坐在外婆身边。外公见吓到我了,十分抱歉地一笑,摆摆手,说:“我不是说你,我在说你妈。”
果然,妈妈一脸不悦地从厨房出来了,她还是不愿意看我一眼,目光平视远方,别别扭扭地站在客厅中间,脸上的表情凛然犹如寒冬。我最怕她这副身体语言,好像是即将奔赴沙场的敢死队,给她一碗酒,她能灌下去摔了碗,“一定要把与郑晓寒的战争进行到底,不胜利不复返!”
“你看你这么大人了,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她比你小那么多,你就不会让让她!”外公训斥妈妈,颇有当年在部队练新兵的气势,“晓寒从小不在你面前长大,个性强些难免的。我看,她住校完全就是你逼的。”
我听着外公的话,心里还有些洋洋自得,心想这下妈妈遇到强手了。在我们家,吵架谁也吵不过外公,用外婆的话说,外公就是个“刁民”。
妈妈的脾气也一点就着了,她眼睛一眨,眼泪落了下来。我从未见过她哭过,最起码不曾对着我哭。在我的印象中,她就是现实版的“铁娘子”。我不敢面对她的眼泪,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怕一会儿也跟着哭出来。
“您说不让我跟孩子较劲儿,孩子比我小,我应该让着她,那您呢?您也是个大人,您怎么不让让我?”妈妈声泪俱下,对着外公万箭齐发,“还说晓寒不在我面前长大,个性强,那您呢?我五岁那年您当兵才复员回来,让我喊爸,我哪认识您啊,五年来只有过年的时候见你一面。那我这个性强是不是全拜您所赐?还我让她住校的,还我……全我的责任……”
外公大概也没有想到,他与女儿的积怨竟然会这样深,如果不是我要住校的事,这些话他或许永远不会听到。他有些尴尬地用手揪着沙发掉皮的地方,看着妈妈哭得委委屈屈,嘴里念经似的只会说一句话了:“那么大的人了,还哭,看把晓寒吓住了……”
我的手还在外婆的手里攥着,因为热,出了很多汗,滑溜溜的犹如一只死青蛙。窗外的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扯着嗓子喊着。我的鼻子酸得要命,可那强硬的自尊心,那高得直入云际的心气儿促使我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寒冬出生的我似乎意志力比一般人要强,因为明明有一滴眼泪已经滑到了眼眶边缘,但在我下定决心不在妈妈面前哭的那一刹那,眼泪瞬间蒸发。在意志力强大的郑晓寒面前,哭就代表认输,而这个词在我的字典里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