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四个小时的课程结束,齐舞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女老师告诉齐舞最近几天不要缺课,快到年底了,那位舞蹈家巡演就要结束,要是今年还想要收学生,应该就是最近到这儿来看看。

齐舞的心微微一颤,点点头。

想到奶奶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齐舞与老师道别,裹紧衣服又钻进寒风之中。

这天气,不下雪,干冷干冷的,齐舞边走边计算父亲回家看奶奶的时间。

就是这两天,齐舞想着心里轻松了许多。先去菜市场买中午吃的青菜,大白菜总是最好的选择,一棵白菜够吃两三天,而且价钱便宜。冬天的蔬菜很贵,大白菜在齐舞与奶奶的食谱中占主体,其次是萝卜。

齐舞怀抱着一棵很大的白菜回家,离老远见家门大开着。

齐舞急忙跑着往家去,边跑边叫奶奶,到门口一看,奶奶在床上躺着,父亲倚着墙,冲齐舞略带苦涩地笑笑,右边嘴角歪着,衣服色泽灰暗,头发斑白。齐舞闷声闷气叫了声“爸”。她感觉自己有点怪怪的,平日设想过爸爸回家的场景,许多话要说,但是真的等父亲回家了,也只是叫了一声爸而已。

“中午就吃这个吗?”父亲指指齐舞手里的大白菜,“我来做饭。”父亲说着开始捋袖子,背上倚了一片白色的墙灰。

齐舞摇摇头,先进了厨房,说:“爸,你歇着,我做饭。”齐舞洗着菜问:“爸,妈没有回来吗?”“没,路远,天又冷,来回颠簸的,再说……车费多贵,两个人的车钱得挣多久?”

父亲说话时倒吸气,似乎是忍着什么。齐舞回过头看,父亲总是有意思无意地把手护在腹部。

齐舞敏感地立起身,问:“爸,你吸个什么气?”

父亲听后立即笑了:“不吸气我就憋死了,瞧你问的什么话!”

齐舞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推开父亲护在腹部的手,掀开父亲的衣服看,一条歪歪扭扭粉红色的丑陋疤痕蜈蚣一般,从肚脐眼斜向上一直延伸到左侧肋骨中段。齐舞吓得眼泪流出来了,追问父亲究竟怎么回事儿,父亲慌忙拽下衣服说:“你掀开这么大的幅度,冷!”

“妈知道吗?”齐舞用身子挡住父亲的伤疤,防止奶奶看到。父亲说:“怎么会不知道?干活时摔下来了,一条钢筋正巧插进肚子里。幸亏命大,没什么事儿,留了个疤。你妈本来说替我来,就怕奶奶起疑,本该我来看她的日子突然换成你妈……”齐舞打断父亲的话说:“爸,你坐着,我这就出去买点儿好吃的,大白菜今天不吃了。”“别,我就在家这一会儿……”“这回听我的!”齐舞眉毛倒立,凶巴巴地坚持。“好……好好好。”父亲看着齐舞,突然笑了,倒退着好好地坐在床头,脸上满是幸福。

齐舞买了一斤生牛肉、几个土豆和一些豆腐回去,给父亲做了三菜一汤。

看着父亲吃饭,齐舞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是一直夹菜,说:“爸,你吃,你吃。”

吃过饭,父亲就要走,在床头放了五百块钱。齐舞拿出三百块钱塞给父亲,父亲不要,齐舞瞪着眼硬要给,最后父亲又留下一百块钱,拿走二百。

齐舞进屋刷碗,父亲伸头说:“小舞,爸走了,明早还得上工。”“就不能休息几天吗?”齐舞在围裙上抹抹手,跟着父亲出门。父亲说:“休息几天扣几天的工钱,不能休息。”父亲往后推推齐舞的手,说:“回去吧,奶奶一个人在家呢,有什么事就找二叔二婶,爸妈离得远,出了急事顾不上。”

齐舞听话地回家,走到半路扭头看看父亲,父亲恰巧也回头看齐舞,一脸的疲态,注意力不集中似的。一身灰暗的颜色与头发混合成一体,灰色无限延伸,齐舞不知不觉已身陷进无边的灰暗中。

突然间,父亲冲齐舞微微挥了挥手,笑了,一张脸瞬间被笑容点亮。齐舞也不由自主地笑笑,挥挥手,目送着父亲走远,直到看不见才进屋。

再次走进厨房继续洗碗,齐舞才发现冰凉的水池边放着二百块钱。

齐舞捂着钱无声地哭了,眼泪掉得啪嗒啪嗒的。

当时齐舞就发誓,无论怎么样,一定要让爸妈过上好日子,最起码,可以不再为几百块钱的工钱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