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描述了一种并非原本便全然恶劣的虚无主义兴起的智识与道德环境。并且,我认为理所当然的是,年轻的虚无主义所反对的一切并非都是不可反对的;他们鄙视的所有作者、论者并非都是必须尊敬的。我们要留神那种并不受审慎节制的固执。我们也别忘了学者的最高责任——求真或者公正,是不理会什么界限的。现在让我们立刻在虚无主义者自己的视角考察一下我所说的虚无主义这种现象。他们会说,“虚无主义”只是个口号,用它的是那些不理解新生事物的人,是那些只看到自己珍视的理想被拒斥、自己的精神财富遭毁灭的人,是那些仅凭起始的言行判断新生事物的人,认为那些言行必然是夸张的,远非什么恰切的表达。考虑到密涅瓦的猫头鹰黄昏时分才起飞,一个有理性的人怎么能够期望一开始就对新时代的理想做出恰切表达呢?[难道不能谈谈]纳粹?[谈谈]希特勒?关于他,谈得越少越好。他很快就会被忘却。希特勒无非是微不足道的“历史”工具:新时代、新精神的助产士;助产士通常丝毫不理解他所接生的婴孩的天赋,甚至可以不是个合格的妇科专家。新现实存在于创生之中;它正在改造全世界;同时存在着的是:无,然而——却是一种具有蕃息潜力的无(a fertile nothing)。纳粹有形无质,犹如浮云;目前,浮云遮蔽天空,预示风暴将临,但同时它也是甘霖之兆,将为久旱的土地带来新的生机(这里我简直是在引用[其他人的话]);不要丧失希望;你们看来是世界的终结,不过是那个始于1517年左右的时代的终结。——老实说,对于那些人、那些期望从“历史”与未来本身得到所有问题答案的人;那些把对现在、过去或将来的分析误当作哲学的人;那些信奉朝着一个自身就是进步的因而无法界定的目标进步的人;那些并不受已被了解的、稳定的标准(这个标准稳定不变,被了解而非仅仅被信奉)引导的人:我不知道这些人如何才能抵御塞壬歌声的诱惑。换言之,对虚无主义缺乏抵抗,其最终缘故似乎是对理性与科学的贬低与轻视(理性要么是唯一的、不变的,要么不存在)。因为如果理性是可变的,它就依赖于那些引起它变化的力量,就是感情的奴仆;一旦人否认理性的统治,就很难在高贵与低下的感情之间做出并不武断随意的分别。一个可以夸耀自己终生与一切虚无主义的超人之父打着密切交道的德国人已经告诉我们(与一切有灵感的作者一样,他的说法可靠),一切虚无主义的创始人承认:“尽管鄙视理性与科学这人类最高的力量吧,我已经完全抓住了你”。[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