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则天不宜合葬乾陵表

唐·严善思

臣谨按《天元房录葬法》云：“尊者先葬，卑者不合于后开入。”臣闻葬则天太后卑于天皇大帝，今欲开乾陵合葬，即是以卑动尊，事既不经，恐非安稳。臣又闻乾陵元（玄）阙，其门以石闭塞，其石缝隙，铸铁以固其中。今若开陵，必须镌凿。以神明之道，体尚幽元（玄），今乃动众加功，诚恐多所惊黩。又若别开门道，以入元（玄）宫，即往者葬时，神位先定，今更改作，为害益深。又以修筑乾陵之后，国频有难，遂至则天太后权总万机二十余年，其难始定。今乃更加营作，伏恐还有难生。但合葬非古，著在《礼经》，缘情为用，固无定准。况今事有不安，岂可复循斯制。伏见汉时诸陵，皇后多不合葬，魏、晋已（以）降，始有合者。然以两汉积年，向余四百，魏、晋之后，祚皆不长。虽受命应期，有因天假，然以循机享德，亦在天时。但陵墓所安，必须胜地，后之允（胤）嗣，用讬灵根，或有不安，后嗣固难长享。伏望依汉朝之故事，改魏、晋之颓纲，于乾陵之旁，更择吉地，取生墓之法，别起一陵，既得从葬之仪，又成固本之业。臣伏以合葬者人缘私情；不合者前循故事。若以神道有知，幽途自得通会；若以死者无知，合之复有何益。然以山川精气，上为星象，若葬得其所，则神安后昌；若葬失其仪，则神危后损。所以先哲垂范，具之《葬经》，欲使生人之道必安，死者之神永泰。伏望少回天眷，俯鉴臣言，行古昔之明规，制私情之爱欲，使社稷长享，天下乂安。凡在怀生，孰不庆幸。

——录自清·董诰等编：《全唐文》卷266，中华书局影印，1983年，第2704—2705页。后晋·刘昫《旧唐书》卷191《严善思传》（中华书局，1975年，第5102—5103页）所载略同。清·周铭旂纂光绪十年（1884）刻本《乾州志稿别录》卷2《文录》、范紫东纂民国三十年（1941）刊本《乾县新志》卷14《文征志》、乾县县志编纂委员会编《乾县志》之《乾陵志·附录一》（陕西省地方志丛书，2003年，第839页）均有录文，题为《谏合葬乾陵疏》，并略有删节。“表”“疏”皆指臣下给皇帝的奏章。唐高宗李治于弘道元年（683）十二月去世后葬于今陕西乾县城北海拔1047．3米的梁山上，曰乾陵，系以山为陵。武则天于神龙元年（705）十一月去世，临终遗制“祔庙、归陵，令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依礼，应与唐高宗合葬于乾陵。但时为太史令的严善思以太后位卑于高宗皇帝，若开陵合葬，即是以卑动尊，坚决反对合葬。本文是其为反对武后与高宗合葬乾陵所上之表。疏奏，中宗李显并未采纳，武后最终与高宗合葬于乾陵玄宫。

作者严善思（644—728），本名譔（zhuàn），字善思，以字行。唐同州朝邑（今陕西省大荔县）人。其父严延通晓儒术，善识图谶。善思继承家学，尤善天文、历数及卜相之术。青年时即以博学出名，为宰相褚遂良和上官仪所赏识。唐高宗乾封元年（666），善思应消声幽薮科登第，授襄阳尉。后因母亲去世，离任服丧。此后隐居十年不仕。则天时为监察御史，兼右拾遗内供奉，后任太史令。中宗景龙中任给事中，后迁礼部侍郎，出为汝州刺史。睿宗即位，召拜右散骑常侍。后因事获罪，遇赦还。善思生性耿介，疾恶如仇。他数次上书陈时政得失，议论国政，受到武则天的重视。唐玄宗开元十七年（728）卒，时年8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