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令薛元超墓志铭文

薛元超墓志，全称《大唐故中书令赠光禄大夫秦州都督薛公墓志铭》，垂拱元年（685）四月葬。志盖呈盝顶形，铭文阳刻篆书。志石长宽均为84．5厘米，厚15厘米。志文楷书，57行，行57字，实刻2657字，行间以阴线界格。虽遭岁月侵蚀，石面漫漶，字迹仍依稀可辩。书体单刀直入，笔画劲挺，风格奇逸恣肆，结体上紧下松，笔力外拓，线条瘦硬而筋骨内含，用笔爽利，横画左低右高，字势欹侧，具北朝特征。但爽劲有余，浑厚不足。兹据原志石录文如此（空格△，标点为录者所加）：

唐故中书令兼检校太子左庶子、户部尚书、汾阴男、赠光禄大夫、使持节都督秦成武渭四州诸军事、秦州刺史薛公墓志铭并序

之纲者日月，其道可以烛大纮；地之纪者河海，其才可以营中国。然则和上下，燮阴阳，三阶平，四方晏，非贤臣孰能为此哉。公讳震，字元超，河东阴人也。高祖聪，魏给事、黄门侍郎、御史中尉、散骑常侍、直閤辅国二将军、都督齐州诸军事、齐州刺史，赠车骑将军、仪同三司，谥曰简懿。曾祖通，中书黄门二侍郎、银青光禄大夫、散骑常侍、关西道大行台右丞、常山太守、汾阴侯，赠车骑将军、仪同三司、青郑二州刺史。祖道衡，齐中书黄门二侍郎，随（隋）吏部内史二侍郎、上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陵邛番襄四州诸军事、四州刺史、襄州总管、司隶大夫，△△△皇朝赠上开府、临河公。父收，上开府兼陕东道大行台金部郎中、天策上将府记室、文学馆学士、上柱国、汾阴男，赠定州刺史、太常卿，谥曰献。勋高事夏，道盛匡殷。鲁国来朝，滕侯共薛侯争长；魏君请见，薛公与毛公并游。能传其业，谋孙而翼子；不陨其名，象贤而种德。尊官厚禄，熏灼宇内。盛族高门，荣耀天下。公藉祖宗之休烈，禀岳渎之胜灵。含淳光，吸元气。邹人之里，夫子幼孤；汉相之家，少翁初袭。六岁，袭爵汾阴男，受《左传》于同郡韩文汪，便质大义。闻天王狩于河阳，乃叹曰：“周朝岂无良相，何得以臣召君。”文汪异焉。宰辅之器，基于此矣。八岁，善属文，时房玄龄、虞［世］南试公咏竹，援豪立就，卒章云：“别有邻人笛，偏伤怀旧情。”玄龄等即公之父党，深所感叹。名流竦动，始揖王公之孙；明王殷勤，俄称燿卿之子。九岁，以莫府子弟，△△△太宗召见与语。十一，弘文馆读书，一览不遗，万言咸讽。通人谓之颜冉，识者知其管乐。十六，补△△△神尧皇帝挽郎。十九，尚和静县主。衣冠之秀，公子为郎；车服之仪，王姬作配。廿一，除太子通事舍人，仍为学士，修《晋史》。△△△太宗尝夜宴王公于玄武内殿，诏公咏烛，赏彩卅段。他日，赋公泛鹢金塘诗成，谓△△△高宗曰：“元超父事我，雅杖名节。我令元超事汝，汝宜重之。”廿二，迁太子舍人。永徽纂历，加朝散大夫，迁给事中，时年廿六。寻迁中书舍人、弘文馆学士兼修国史，仍与上官仪同入閤供奉，从容诏制，肃穆图书。清晨入龙凤之池，薄暮下麒麐之阁。东京辞赋，孟坚共武仲齐名；西国文儒，刘向与王裦并进。中书内省旧有磐石，相传云内史府君常踞以草诏。公每游于斯，未尝不潸然下泣。时△△△高宗初违谅闇，庶政惟新，公抗疏言社稷安危，君臣得失。△△△帝登召赐坐，曰：“得卿疏，若处暗室睹三光，览明镜见万象。能长如此，台铉而谁。”公之姑河东夫人，△△△神尧之婕妤也，博学知礼，常侍帝翰墨。帝每谓曰：“不见婕妤侄一日，即疑△△△社稷不安。”卅二，丁太夫人忧，哭辄欧血，有△敕慰谕，起为黄门侍郎，累表后拜。△△△帝见公过礼，泣而言曰：“朕殆不识卿。”遂至毁灭，曾是为孝。邻居辍事，怆吴隐之哀号；天子相忧，叹何曾之毁瘠。修《东殿新书》成，进爵为侯，赐物七百段。△敕与许敬宗润色玄奘法师所译经、论，疏荐高智周、任希古、王义方、顾胤、郭正一、孟利贞等有才干。河东夫人谓所亲曰：“元超为黄门虽早，方高祖适晚二年，以居丧羸疾，多不视事。”卅四，出为饶州刺史。在职以仁恩简惠称，有芝草生鄱阳县。卌，△△△帝梦公，追授右成务。卌一，复为东台侍郎。献《封禅书》《平东夷策》。以事复出为简州刺史。岁余，上官仪伏法，以公尝词翰往复，放于越巂之邛都。躭味易象，以诗酒为事，有《醉后集》三卷行于时。五十三，上元△敕还，诣洛阳，△△△帝召见，拜正谏大夫。△△△孝敬崩，△诏公为哀策。时闻谠议，初求禹贡之言；朝有大文，即命王珣之笔。五十四，拜守中书侍郎，寻同中书门下三品，此后独知国政者五年，△诏敕日占数百。△帝曰：“得卿一人足矣。”赐良田甲第，△恩礼甚隆。△驾幸汝，观射猛兽，公上疏以为不宜亲临。△手敕答曰：“忠诚显著，深纳至言。”加中大夫、守中书侍郎、兼检校太子左庶子。绿绨苍珮，下西掖而生光；乌仗黄麾，入东朝而动色。△诏公河北道安抚大使，公状荐才宜文武者二千余人。△△△帝尝机务余，语及人间盛衰事，不觉凄然，顾谓公曰：“忆昔我在春宫，髭犹未出。卿初事我，须亦未长。倏忽光阴卅余载，畴日良臣名将，并成灰土，唯我与卿，白首相见。卿历观书记，君臣偕老者几人。我看卿事我大忠赤，我托卿亦甚厚。”公感咽稽首，谢曰：“先臣攀附，文帝委之心膂，微臣多幸，△△△天皇任以股肱。父子承△恩，荣被幽显。誓期煞身奉国，致一人于尧舜。窃观△△天仪贬损，良以旰食宵衣，唯愿遵黄老之术，养生卫寿，则天下幸甚。”赐黄金二百溢。明年，诏公知内外百官考。驾幸九成宫，尝急召太子赴行所在，△△△帝于箭括岭帐殿候之。及至，置酒张乐，会王公等。有△诏酣谑尽欢，即目各言一事，时太子、英王、△△△今上侍。公曰：“△△△天皇正合易象。臣闻乾将三男震、坎、艮，今日是也。”△△△帝大悦，君臣称万岁，声溢岩谷间，传闻数十里。赐物百段及银镂钟一枚。时吐藩作梗河源，诏英王为元率（帅），公赋出征诗一首，△△帝览而嘉之，亲纡△圣笔，代王为和。△天文烂烂，月合而星连；△睿思飘飘，云飞而风起。君臣之际，朝野称荣。大理尝奏疑狱，理官请论以死，公对△御诘之，吏不能应。△△△帝凛然改容曰：“向不得元超在，几令我杀无辜。”百僚震肃。时北胡未静，公亟请塞垣备兵。俄而伏念南侵，适会王师北首，不日戡殄，△朝廷繄赖之。疏荐郑祖玄、贺敳、沈伯仪、邓玄挺、颜强学、杨炯、崔融等十人为崇文馆学士，△△△帝可其奏。五十九，加正议大夫，守中书令，余如故。△驾幸洛阳，△诏公兼户部尚书，留侍太子居守，清警后丹凤门外，倾都拜辞，特诏公骖乘，谓公曰：“朕留卿，若去一目，断一臂。关西之事，悉以委卿。”赐物一百段。公数上疏谏太子，△手敕褒谕，赐绢百匹。时方有事中岳，△诏公草封禅碑。岁余，忽风疾不言，△中使相望于道，赐绢百匹。太子令医药就第，赐绢百匹。△△△帝崩，公如丧考妣，舆疾赴神都。寻加汾阴男，食邑三百户。疴恙久，公意若曰辞位，县主抗表，至于再三，△优诏加金紫光禄大夫致仕。天之将丧，祷河岳而无征；人之云亡，讬星辰而忽远。以光宅元年十一月二日薨于洛阳之丰财里，春秋六十有二。呜呼哀哉。秦亡蹇叔，郑殒国侨，知与不知，莫不流涕。有△敕赐敛衣一袭，△诏赠光禄大夫、使持节都督秦成武渭四州诸军事、秦州刺史。赐物四百段，米粟四百石。赐东园秘器，凶事葬事所须，并宜官给，仪仗送至墓所往还，京官四品一人摄司宾卿监护，并赍玺书吊祭。还京之日，为造灵舆，给传递发遣。以垂拱元年岁次乙酉四月景（丙）子朔廿二日丁酉，△诏陪葬于△乾陵，礼也。惟公享阴德，承大名，渐之者甘露醴泉，训之者辎车乘马。杜称武库，积庆高于五叶；崔号文宗，宏才掩于三代。天下之人谓公为地矣。惟公秀眉目，伟须髯，长七尺四寸，神明如也。定容止，齐颜色，龙章凤姿，瑶林琼树。皎若开云而望月，廓若披雾而观山。天下之人谓公为貌矣。惟公神韵潇洒，天才磊硌。陈琳许其大巫，阮籍称其王佐。立辞比事，润色太平之业；述礼正乐，歌咏先王之道。擅一时之羽仪，光百代之宗匠。天下之人谓公为文矣。惟公下帷帐，列绨缃，覃思研精，该通博极。三皇五帝之坟典，指于掌内；四海九州之图籍，吞若胸中。献替王公之言，谋猷庙堂之议。天下之人谓公为学矣。惟公鸟有凤，鱼有鲲。陂澄万顷，壁立千仞。穷达不易其心，喜愠不形其色，山纳海受，物疏道亲。天下之人谓公为量矣。惟公善词令，美声姿，莫见旗鼓，自闻琴瑟。苟非利社稷，安国家，感神明，动天地，则未尝论人物，辩是非。天下之人谓公为言矣。惟公备九德，兼百行。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始于事亲，捧檄而干禄；中于事君，悬车而谢病；终于立身，既没而不朽。天下之人谓公为贤矣。惟公居守太子，有相国之任；会计群吏，有冢宰之讬；澄清天下，有使臣之誉；弼谐君上，有谏臣之名；平狱称允，有于公之断；举才得宜，有山公之启；天规地典，有力牧之用；君歌臣诚，有咎繇之德；运动兵略，其当周之太公乎；考核政事，其当轩之天老乎；梦公形象，其当殷之傅说乎；得卿一足，其当尧之后夔乎。天下之人谓公为相矣。长子曜、中子毅、少子俊，朝暮假息，柴毁不容。至性无改于三年，淳心有加于一等。以△△△高宗敕书一轴、《孝子忠臣传》两卷、《周易》一部、明镜一匣送终焉。十里开茔，三河聚卒。苍苍松竹，居然孝子之坟；郁郁樵苏，还作名臣之陇。铭曰：于铄我祖，系自中古。作相于殷，来朝于鲁。既开其国，亦胙其土。涉河而东，家汾之浦。我家存存，道义之门。地望人杰，名高德尊。言满当代，流庆后昆。丞相有子，伯侯有孙。天资卓荦，随珠卞璞。日用精灵，上仁先觉。道合经纬，文成礼乐。泉海富才，丘山积学。佩玉锵锵，将翱将翔。青襟齿胄，素帻为郎。地列金牓，宫开画堂。△△△上天有命，前辉后光。△△△圣皇继作，贤臣纵壑。鸾渚四游，凤池三跃。二典州郡，再升台阁。时和物阜，政调人乐。光照六合，宦成两宫。已陟元宰，言登上公。葛龚少气，满奋疑风。乘星忽远，梦日俄穷。山河一望，冢茔相向。皇轩既终，国侨且丧。生也同德，殁而陪葬。千载游魂，一陵之上。

崔融撰，曜骆縯书序，毅俊书铭。

万三奴镌，万元抗镌。

——作者崔融，见上编第一章《历代咏乾陵诗词曲赋》录《则天皇后挽歌二首》作者注。